宋氏如遭电掣,呆呆的退后两步跌坐在圈椅之中。
宋季堂见她面色有异,凝眉问:“你心中是否已有了怀疑?”
“是……爹,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那些人为何会杀光了所有随行的仆婢,却额外对我手下留情?现在想来,他们的目的不是我和萦萦,而是只有萦萦,否则不会单纯砍晕了我丢在那里,他们去追萦萦时,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而那人之所以没有对我下杀手,是因为他或许受良心的炙烤,想瞒过他的手下或者是上峰饶我一命!”
“或许真是如此。”宋季堂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不想说出来,只等着宋氏自己想通。
宋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串联起来,苦涩的摇了摇头:“想不到真的是他,墨轩那孩子我一直当做亲生的一样疼看,想不到他竟然会恩将仇报!他虽饶了我的性命,可是……”宋氏的精神有些错乱的摇头,仿佛在一团乱麻中抽不出个线索:“他就算饶了我,可如此背叛,我心里依旧还是斧劈刀砍一样的疼,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先冷静冷静。”宋季堂见女儿如此,心里也不好受:“钰儿,事已至此,你多想无益,墨轩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冷静自持且又目的心的,比咱们家的孩子都要努力优秀。许是在官场上涉及到了他的利益,也是有苦衷的吧。”
见宋氏目露沉思,宋季堂又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原谅,做下那等事的人你不必想着去原谅。只要要你看开、看淡此事。”
宋氏明白宋季堂的意思,只是到底那孩子也是她一心一意对待从小看着到大的。伤心是难免的。
宋季堂也不强迫她。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如宝如珠的养大,谁料想成婚之后好日子根本就没过上多久。到如今受了这么多的苦。
“好了,你也不要再难过了。日子还要往前看不是?幸而你还有萦萦这个争气的,薏姐儿也是懂事温婉,不似旁人家的庶女张牙舞爪的,两个孩子对你又都孝顺,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想起傅萦,宋氏面上终于有了点笑容,点了点头:“也亏得萦萦是有福气的。这段日子也亏得有她和无忧。”
“难得的是湘亲王不但位高权重,对萦萦还是真心。”
“是啊。”宋氏揉了揉眉心。一想到自家女儿,对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就淡了。
此时的内宅中,廖氏正搂着傅萦心肝肉的叫着,疼惜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廖氏汉子一样的个性,保不齐刀扎都未必能落泪,这会儿却“铁汉柔情”了一次,二舅母看的哭笑不得,却也跟着落了不少的泪。
傅萦帮廖氏抹泪,“外祖母不必担忧。孙女这不是没事么。您看我现在好好的呢。生龙活虎的比没生病时还要精神。”
“你这丫头,怎么就会如此多灾多难的,不成,改日外祖母一定带着你去广缘寺拜一拜。求菩萨保佑你一定往后都平平顺顺的。外祖母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你和你娘都好好的,外祖母就已经知足了。”
傅萦禁不住眼眶发热。重重的点了头。
“王爷呢?”
“他才刚回去更衣,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廖氏了解的点头。又嘱咐傅萦:“往后与王爷过日子,且不可再似从前那样随意任性了。人家都肯将就你,你好歹也要体谅心疼人家不是?”
将就……
感情她在家里人心目中就是那个形象,萧错却是个高大上的。
从前那货可是最接地气的一个,如今真相大白知道他是湘亲王了,反而觉得这人还厉害起来。
傅萦郁闷的道:“还不一定谁将就谁呢。”
“老夫人,是萦萦将就我呢。”外头萧错进了门,笑着先给廖氏个二舅母行了礼。
廖氏见他这般客套,加之这也使未来的孙女婿,她习武之人素来不会扭扭捏捏的,就笑着道:“往后都是自家人了,还需要如此客套么。”
倒是二舅母屈膝还了半礼。
“您说的是。往后不在乱客套了。”萧错在靠近门边的末位坐下。
廖氏就笑着打量起萧错来。
这人合该就是长在富贵窝里,通身气派是挡也挡不住的,就算现在只穿了一件寻常半新不旧的直裰,依旧是俊的让人挪不开眼,气质矜贵却又无高高在上的架势。
很好,很登对。
廖氏眉开眼笑。
萧错被人参观了片刻反而还有些脸红了。
他一害羞,两颊生晕的模样显得人更加俊俏。廖氏和二舅母对视一眼,都禁不住笑。屋内原本安静的气氛立即缓和了。
廖氏便问:“你与萦萦的亲事也算是定下了,打算多早晚办订婚?”
“贵国皇上的意思是要在除夕宫内大宴之时昭告群臣,定下婚期。”萧错笑着道:“这么来,时间也很快。”
“是啊,不足俩月了。那么订婚之后,你是留下还是回国了?”
一句话问到点子上,着其实也是傅萦心里一直盘旋的问题。他们二人素来都没分开,一想到萧错终究要回国,傅萦便觉得怅然。
这件事萧错原本想等傅萦病好了之后慢慢与她说的,想不到廖氏竟直接问了出来,“的确是要回国,因我皇兄的事情,没有遵旨去就藩,在东盛国时间已经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国也说不过去。”
廖氏了解,她毕竟走南闯北过,见识自然要比寻常规格女子远的多,听萧错的话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你位高权重,到底也是难办的,又不能真正丢开手不回去。你若不回去。就算你皇兄没有想法,恐怕下头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也要借题发挥的。”
“您说的极是。”萧错赞赏的笑着。又冲着傅萦挤了一下眼。
他那赞许的模样将傅萦逗的噗嗤一笑,倒是将他们快要分别的惆怅放开了一些。
廖氏见他们感情如此融洽。心下又放心了不少。
不多时宋氏就回来了。廖氏知道傅萦正在养病,便带上二舅母随宋氏去客房安顿。
屋内只剩下萧错,傅萦才问:“除夕之后你就要回去了?”
“嗯。”萧错坐在傅萦出床沿,将被子给她提了提,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他十指修长,皮肤白皙,只瞧手背那便是个贵公子的手,只有掌心才触到被兵刃磨出的薄茧。
傅萦白了他一眼,报复的在他脸上也摸了一把。
萧错哈哈大笑:“怎么样。还满意不?”
“凑合吧,还能怎么办?”傅萦摇头叹息,“为了国家安定,我也就只好牺牲一下。”
萧错揉乱她的长发:“你放心,大周朝的好吃的比你们这里还多,到时候你守制期也过了,可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寻顶好的厨子放在王府里,全体都听你指挥,保证让你吃的满意舒心。你这还叫牺牲吗?分明是去享福的嘛。”
傅萦……
“能不用吃来说事儿吗?”
“那用什么?”萧错问的很认真。
傅萦忍不住踹他一脚。被萧错眼疾手快的握住了。
“别生气呀,动手动脚的可不好。”
“你才动手动脚。”
“是你动脚,我动手。”萧错说着就抓了她的脚挠她的脚心。
傅萦痒的禁不住大笑,又是推他又是躲的。最后将袜子都撤掉了好容易才将脚藏进被子里,侧躺在软枕上斜眼瞪他喘粗气。
萧错早已被她这般情况撩的心猿意马,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还要等两年呢。这可怎么熬过去啊。”
傅萦一愣,明白过他的意思来。转而将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道:“你不是还有四房姬妾呢么。”
萧错莞尔:“我都写信给皇兄。让他将人打发了。还有,往后成婚咱们大约不会留在京城,要去湘州。湘州好吃的也很多啊。”
傅萦又瞪了他一眼。
萧错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傅萦在他怀中蹭了个舒服的角度,心有灵犀的感觉到他这一瞬心情似乎并不如外表看来的那样快乐。
“阿错,发生何事?”
萧错眨眨眼,暗道她竟这么敏感,他是不预备将利用兵权交换了婚事的事说给她的,他希望她的小脑瓜里只装着吃就够了。是以笑着道:“我是在想,你们的皇帝会如何处置顾墨轩。”
傅萦想了想道:“皇上必定要在意你的想法,虽然他算得上是个精英人士,可统治者手中可用之人又不是只有他顾墨轩一个。他若是做事不懂把握尺度,今次能开罪你,下次开罪的八成就是你皇兄了。那可是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皇上应当不会手软的。”
“我倒是觉得他会对顾墨轩小惩大诫。”
“为何?”傅萦仰头看他,眼神恰落在他的喉结凸出的脖颈。
萧错笑道:“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人不容易,反正我是轻易不会允许我的手下去死的。”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又不一样。”傅萦想了想道:“这两年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等着娶你啊。”
傅萦无语,“不是和你闹着玩,说正经的呢,你总不能每天都数着数等娶我吧?回去之后要回封地吗?”
“我想是的。毕竟皇兄已经下了让我去就藩的旨,而且……”而且他交出湘州的兵马大权,就没有正经事要做了。说不定到时候只游山玩水就行了,“没事,反正时间过的也快,不成我就再来找你,一年来一次,一次住十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傅萦白了他一眼:“那你干脆都别回去算了,住十个月,俩月还要往返路程,你难道想回国扎一头就回来?”
“就是这个意思。”萧错笑的轻松自在。
傅萦摇头叹息,“你皇兄没有阻止你选了我吗?”
萧错被问的心头一跳,“做什么阻止我?我素来最听皇兄的话了,闻音知雅也是我的强项,我选的人自然会和皇兄的心意,没悬念的。”
会有这么轻松?
傅萦不信。
他的话中提到“听话”“闻音知雅”,就知道萧错在他皇兄面前不可能什么都不必考虑肆无忌惮的过日子。说不定他练就了一身如何讨皇帝欢心的本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当日就分析过自己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和利弊,萧错一个在大周名声很高的王爷,若是拥有了东盛这样的外家又会是何等场面?难道萧错的皇兄就不忌惮?
然而既然萧错不愿意说,她纵然自己闷在心里猜测也不会开口去问他免得他为难。
正当这时,外头有婢女回:“公主,外头来了以为傅姑娘,说是您的朋友,要来探望您。”
傅姑娘?傅萦冷笑:“必定是傅芸,傅蕊他们。”
“你不喜欢就不要见罢了,免得他们惹你不开心。”萧错说罢了又道:“虽然府里的人换了一大批。可也应该还有老人儿留下,要真的是傅家的姑娘,好歹也应该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能认得出,又何至于这会子来回?我看,他们不认得,又姓傅的应该是与你同姓不同宗的那个。”
“你是说你侄女啊。”
“小点声。”萧错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叫人听了去。待会儿你见她,我只当认识她了。你顺带替我关心他一下,要成婚了他好歹还要叫你小婶婶呢。”
傅萦笑着点头,就吩咐人去请客人进来,资格起身略作打扮就往正厅去迎客。
见了面,傅萦就笑了。
傅翎也笑,吩咐人将补品和珍贵的药材拿出来,“你身子好些个吗?”
“已经好些了。多谢你还记挂着。”毕竟与傅翎不熟,傅萦又知道这人是萧错的宝贝侄女,也是个公主,言辞中自然不敢怠慢。
傅翎却自在的多了,笑着道:“我小叔叔呢?他与你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吧?定在什么日子?”
傅萦笑着将事情说明白,“所以我并无大碍,也劳你挂心了,还亲自走一趟。”
“并不费心。只是我觉得,你往后还需要听我一言。”傅翎背光而坐,笑容就显得有一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