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同车

明月回到闵府的时候, 费长雍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问他的贴身小厮,说是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

“一会儿见到费公子, 谁都不许跟他说平南王小郡主的事。”

隋顺几个齐声应是。

明月准备诈一诈费长雍。作为一个心里装着疑问就睡不着觉的人,费长雍非要和她打哑谜,这几天真是把她折腾苦了。

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费长雍回来, 一进门明月就惊诧地站起身,指着他的脸,道:“你这是……”

只见他肿着半边脸, 嘴角破了,眼底乌青了一大片。

这明显是被人打了。

明月一个没忍住“噗”就笑出声来。

费长雍抹了下受伤的嘴角,嘴里“咝”的一声,瞪眼看她:“我这挨打破相了, 大小姐就这么开心?”

明月犹自忍俊不止,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离破相还早呢。”

说话间她起身到了门口, 招呼等在外边的隋顺:“去看看找点金创药来,费公子被人打了。”说完她又忍不住乐了。

隋顺惊道:“严重吗, 我这里有蔡老用剩的药膏。”

费长雍的声音自屋里传来:“没事,别听你家小姐的, 就擦破点皮,对方伤得比我严重多了。”

明月瘪了瘪嘴,把药膏自隋顺那里接过去, 脚步轻快回了屋里,在手里扬了扬:“蔡老神医亲自配的药膏,化瘀消肿,用是不用?”

费长雍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半边脸,闻言歪了歪脑袋:“你来帮我。”

明月“切”的一声,将装药膏的盒子对着他抛过去,费长雍抬手抓住,打开来嗅了嗅,一边对着镜子往脸上抹,一边道:“今天这架打的,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明月这会儿幸灾乐祸够了,问费长雍:“谁打的你,你身手不是挺厉害的么?”

费长雍回头冲着她伸出了两根指头:“对方有两个人,一个是江鹏,自称永州大豪。另一个是和他一起的,京耗子庾三郎。听说过吗?”

本来明月看他鼻青脸肿的回来,息了要盘问他的心思,猛听他提起江鹏,心中微动,问道:“他俩怎么招你惹你了?”

“这说来话就长了。你要听吗?”

“听啊。”

费长雍转回身去,赞道:“这药膏抹上去凉凉的,还挺舒服。”

“喂!”明月很是不满。

费长雍不紧不慢地道:“师妹你要好好记着,当初就是因为江鹏多嘴,向朝廷举荐了师父,皇帝才想要征招师父他老人家主持修建皇陵。这姓江的为了立功献媚,差点害死师父,逼得他这么多年隐居深山,姓江的不但不感歉疚,还曾带着人前往抓捕。这等小人,我势必见一次打一次。”

是这样么?

明月问道:“那另一个人呢,适逢其会?”

“他俩是朋友嘛,一起的,正好赶上了,就当同患难吧。”

“哦?难道不是因为他俩都是朝廷的探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的主人是不是齐洪?敢情你昨天上门是提前给人家送医药费的,你小心齐洪找你算账。”

她才在密州抓了江鹏的女儿,杀了他的徒弟,谢平澜扣下江容容不放,这边费长雍一进京就把江鹏打了,明月已经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了。

另一边挨了打的江鹏和庾三郎正在齐洪的别庄里跟那大太监禀报。

他们两个伤得都不轻,江鹏满头是血,脱了臼的胳膊已经装回去了,而以轻功缩骨见长的庾三郎这会儿拖着一条残腿,脸色灰败,一活动就疼得冒冷汗。

“姓费的小子打的?下手挺毒啊,说说吧,怎么惹了他?”大太监齐洪穿了件蓝色素软缎的袍子居中而坐,伸手拿过茶盏欲饮,慢腾腾地抬起眼皮来瞥了二人一眼。

庾三郎叫屈:“大总管,我俩真没惹他,今天去桃树胡同本来是要追查左太医那事,还没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姓费的便突然出现,横插进来,非说江大司同他师父有旧账未清,既然遇上了就做个了断。小的有日子没见在咱们眼前这么横的,想着江大司身手高强,小的也能从旁帮忙,索性给他个教训,哪知道这小子如此棘手。”

齐洪手下的探子按职责分为了司、狱、间三块,遍布京城大街小巷的眼线都属于司部,由江鹏负责管理调度,所以庾三郎管他叫大司。

齐洪嗤笑一声,盯着浑身狼狈不堪的江鹏,道:“是真的有旧账么?”

江鹏已经四十多了,扬名立万多年,而今被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打得满头是血,脸上颇挂不住,齐洪问起不敢不答:“回大总管,确实有。”

他把自己同萧学真的旧日恩怨说了说,趁机上眼药:“这都称不上私仇,属下完全是出于一片忠心,姓费的说是来招安的,还为了这些事情耿耿于怀,足见投效朝廷之心不诚。”

齐洪放下茶盏,淡淡地道:“先别说这些,叫你们去查左已平,这都快半个月了,结果呢?”

江鹏身为“大司”,事情是他在负责,推不到庾三郎身上,战战兢兢回禀道:“左已平是上个月二十号在太医院留书出走,那天他不当值,直到第二日崔院使才发现了他的书信。负责他的两个人说他二十号一直在家,左已平为人颇孤僻,平时没有朋友上门。他的家人十七号离京,说是回彰州老家探亲,桃树胡同的宅子是租的,里面只有些花草药材,值钱的东西大约都已经带走了。”

齐洪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两个废物!”

江鹏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左已平留下了太医院的衣裳和腰牌印信,没有人看到他出城甚至是离开桃树胡同,属下怀疑……”

“怀疑什么,他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怀疑他是易容改装,装扮成下人一早离开桃树胡同混出城去了。”

齐洪抬眼看他:“查了半个月,就给我这么一句话?当初是谁举荐他进太医院的,如今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还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他,目的何在?”

江鹏犹豫道:“左已平在太医院已经干了十几年了,举荐他的人是承德侯,谢家也正在找他。属下听说这姓左的当年经历颇复杂,会点旁门左道,得罪了江湖上的人,为了避仇才躲进了太医院。前段时间他那仇家也进了京,属下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他才溜了。至于留的那封书信,也可能是他和谢家这些年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仇隙,临走才要攀咬谢贵妃一口。”

“只是这样?”齐洪怀疑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道,“什么旁门左道?”

“便是易容之术,庾三郎也精于此道,左已平的水准还在他之上。所以属下才觉着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庾三郎在旁弯了弯腰,表示江鹏说得不错。

齐洪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沉吟半晌,突然问道:“他那仇家是谁?”

江鹏对此知之甚详,赶紧回答:“江湖上都管那人叫疯驼子,真名叫什么已不可知,这疯驼子进京差不多有小半年了,投身在京卫指挥使门下。”

齐洪瞳孔缩了缩:“我师兄的人?身有残疾也怪可怜的,算了,别去碰他。”

江鹏和庾三郎赶紧应是。

齐洪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先这样吧,江鹏你去把伤裹一裹,这满头满脸的血,回头盯着点那姓费的小子。庾三郎,你留一下。”

江鹏老老实实行礼退出来,掏出帕子往脸上连汗带血胡乱抹了两下,不安地悄悄回头望去。

且说明月这边,转过天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天将正午,小郡主司徒绯亲自坐了平南王府的马车来接她。

明月一早就打扮好了等着,带着安巧、安香两个丫鬟再加上隋顺,一行四人跟去游园赏月。

司徒绯邀请明月与她同车,经过了一晚上外加大半天,她这会儿显然已经搞清楚“舒窈”的身份了,一见到明月就笑着给她介绍身边另一位姑娘:“舒姐姐快来,这是顺德侯府的平贞妹妹,你们俩个站一起给我瞧瞧,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明月怔了一怔,顺德侯府?那不就是谢平澜的庶妹么?

就见谢平贞肌肤甚白,五官和谢平澜说不清楚哪里有些相像,细长的弯眉,左边眼尾有颗玲珑小痣,眼波流转间带着温柔缱绻的味道,司徒绯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对方也在打量明月,口中笑道:“郡主唬不了我,舒窈说不定还没我大呢,你叫她姐姐,叫我妹妹,可见心里早给我俩分出高下了。”

说话间冲明月点了点头,很是好脾气的样子,似乎半点儿都不介意司徒绯将她一个侯门千金硬是同明月这么个来历不明的民女凑成了一堆。

明月胡乱应付了几句场面话,三人坐稳了,马车开始前行。

司徒绯突然叹道:“美景年年有,美人偏不能长在。平贞,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出嫁了,成亲之后事情多,再有年节就不方便出来和我一起玩了。听说你要嫁翰林院的许编修,我一下子就想起你家大姐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