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歆藏心

第二日,我们皆醒来的很晚。揉着艰难睁开的双眼,我连连埋怨莲怎地她也不知要早早叫醒我,仲道却笑嘻嘻地说叫我不要担心别人会因此而说什么,说偶尔迟些去上府里也是无事的。二人披了寝衣,他拥着我走去汤池内洗濯。

大家挤眉弄眼,皆知我们二人和好如初了。他让所有的仆人都退下了,接着坏笑着抱住我便跳进了温热的汤水之中,我如瀑的乌发轻柔地飘散在水中,围绕着二人的身体。

我不小心呛了两口水,便恼他不已,使劲捶打着他,却因为在水中而用不上什么力气。我睁开眼看着水中的他,依旧是一副不正经的笑脸。

二人后浮出水面靠在了池边,他一手握住了我捶打他的手一手向下拉拽我已湿透了的寝衣,我娇笑着稍作抵抗,他再稍一用力,我雪白的双肩便(裸)露了出来。

他刚埋头在我的颈窝处亲吻,一个仆人便敲响了门,高声道:“郎君,丞相一个时辰后要动身回姑孰了。”

仲道瓮声瓮气地回道:“我知晓啦!”

他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疑惑地说:“父亲这病还未大好,为何却要在此时赶回姑孰呢?”

我一时也猜不出这原因,只说:“咱们快快沐浴吧,还要赶去送阿舅离开建康。”

“也是。”

为免得他再动心,我便起身出浴,想要去另一汤池中洗濯,他却故意拉住了我,笑问:“你这就想逃了?”

“是呀,我再不逃走的话,你怕是就要误了时辰了。”

我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去了道竹帘后的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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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马车到了上府里,我和仲道已是最晚来此送行的人了。

王氏问我说昨日身上的不爽可是轻了些,我笑说无事了。她转而看到了我和仲道牵在一起的手,便很是宽慰,说:‘你二人可是好了,我们这里也不需时时挂记着了’。

桓歆两步走过来靠近我们,他继续微笑着看向别人,语气却很是凝重地对仲道说:“二哥,父亲这病还没有好,却听闻他写信让五叔从豫章赶到姑孰去见自己,你看这其中,可是有何深意?”

我立时明白了桓歆话中所说的意思,他其实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不好明说罢了。

他的想法就是:阿舅的病一直不见好,说不定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不知哪日便会撒手人寰了。阿舅此时让桓冲叔父去姑孰见自己,应是会嘱托一些身后之事。而且,仲道兄弟五人虽都是阿舅的亲子,但若论才能的话却皆比不上桓冲叔父。而桓冲叔父的才能又要强过桓云、桓豁、桓秘三位叔父,阿舅很有可能便会安排桓冲叔父在自己谢世之后掌管他所拥有的天下兵马大权。

我重新审视起了桓歆此人,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痴迷于乐理的俊美男子对权势竟也是颇为在意的啊,真是看不出来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阿舅手中的大权倾及天下,孰人不会妄想、觊觎呢?

但我此时想的却是,这些权利必须要交由一个对我司马族完全忠心之人手中才好,那样的话,这些权利便是相当于掌握在昌明的手中了。以后,我需要多多的上心,注意看阿舅到底会怎样安排自己的后事。

仲道也明白桓歆话中之意,他瞟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桓伟,口气稍稍重了许多,对桓歆道:“你想这么多作甚么?父亲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五叔?呵,大哥他可是世子,这爵位、官职日后都该是他的。父亲想见五叔,至多就是他们兄弟之间许久未见,人老了,总是想能多多见见亲人吧。”

桓歆却道:“怕是实情并不如二哥说的这般简单吧?见见兄弟?父亲他病了这半月多了,只四叔一人因在建康内便常常能过来探看。二叔在西阳、三叔在江陵、五叔在南昌,说起来他们三人的远近距离建康都差不多,为何父亲却独独要特意要让五叔过来一见呢?二哥,为弟劝你一句话,该争的,可别让给别人了!”

仲道紧了紧与我牵着的手,满足地说道:“唯一要争的,我早已争到了,其余的,与我又有何干呢?”

我们二人对视一眼,皆甜蜜而笑。

桓歆欲要反驳,阿舅却与一行人从府中走了出来,我们皆面朝他躬身行礼。阿舅行路还是微有难处,便有两个仆人在一旁相扶,另有阿舅的幕僚袁宏并伏滔二人稍落后于阿舅而行。

见阿舅并未看向我们几人,桓歆便匆匆地对仲道说:“二哥你看,我就说一定会有事要发生的。父亲向来不见任何的朝臣、幕僚,今日他要回去姑孰了,却独独要文笔最好的袁、伏二人来见自己,必是有要事嘱托于二人!”

仲道还来不及回答他,阿舅便朝着我们几人走了过来。他脸上原本是不悲不喜的表情,在看明白我和仲道已然和好的情形之后,他的唇边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马氏拉着灵宝的手走在袁、伏二人的身后,天气虽已无了寒意,她仍是怕他会受凉,关心地俯身询问他是否会觉得冷。

我侧过身子,朝仲道靠了一靠,鼻头一酸,便觉想要流泪。这辈子,我连个关心灵宝的机会都没有啊。

阿舅停在了我们二人的身前,他对仲道说:“这一次,你同我回去姑孰吧。朝廷这里,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公事,我已上疏陛下了。呵呵,再说,陛下他是道福的亲弟,便是父亲求不来旨意,道福还能求不来?”

众人陪笑,仲道不舍地说:“是,父亲,我不日便会去姑孰的。”

阿舅笑笑,道:“我知你此时不愿去姑孰,我允你带道福一起去。也正巧,我欲将灵宝带至姑孰,但阿苠却不会去。道福你身为阿嫂,照看灵宝一段时日,也是可以的吧?”

心中有一个疑惑逐渐的清晰了起来,却来不及细想,我只是先回答了阿舅,说:“自然。”

桓歆问道:“父亲,那么我呢?您是否也需我同去姑孰?”

阿舅道:“不必了,姑孰那里有你大哥和二哥就足够了,你和幼道都留在建康就可了。你们两个小子,可不许给我惹事!”

桓歆与桓伟答道:“诺,父亲。”

阿舅登上了车銮,马氏对我道:“我的身份卑微,姑孰那里是丞相经营了多年的重兵之地,素来只有南康公主才可进城。还望你能好好地照看灵宝,我这里就先谢过了。”

我语气慌乱,磕磕巴巴地说:“阿姑说的是哪里话。。。。。。。。我照顾灵宝。。。他是幼弟,我岂能不尽心?”

马氏放心,说:“那便好,那便好。”

马氏并不知灵宝是我所生的孩子,她只知道灵宝是南康公主和阿舅送至别苑让她来养的孩子。看她对待灵宝还是极好、极细心的,我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马氏俯身对灵宝说:“阿子,阿娘不能跟你去姑孰了,你要好好听你二嫂的话,不可顽闹啊。”

灵宝点头,王氏道:“阿姑你其实也不必嘱托六弟了,他这样乖巧的孩子,哪里又会顽闹呢?怕只怕他太过乖巧喜人了,待多些时日之后,咱们的福儿会不舍得把他还与您啦!哈哈。”

马氏也笑,我强颜欢笑,看着灵宝走向车銮去寻阿舅。

正在这时,两个形容偷摸之人蹑手蹑脚地从后方钻入了送别的队伍之中。

仲道伸臂捏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呵斥道:“你这小子,我原就说怎地你会不在,方想起昨日里你一早便出府了,我也未曾听仆人道你夜间回了来。现下你同我说说,你祖父今日启行回去姑孰,你怎可误了时辰来送行呢?”

我蹙眉,拉开了仲道的手,他不满嘟囔一句:“慈母多败儿!”

我不理会他,温声对寤生道:“别怕你父亲,你跟阿娘说说,你昨儿个去哪了?怎么一夜未回?今日怎么顽到这个时辰才来呢?”

寤生因害怕仲道便瑟缩着不敢回答我的话,他身旁站着的一人是桓秘叔父的三子桓蔚,虽说他是寤生的叔父辈,却也只是长了寤生五载,今夕是二七的年岁。

他脸上虽有惊色,却还能开口说话,便对仲道说:“阿兄,这事儿你还是要怪我的。前几日,我们府里请来了一些戏子,说些滑稽之语逗趣。昨儿个我便邀了寤生到府里,看了整整一日,后来夜深了,我便请他留宿,也忘记该遣个小厮去回你了。因顽闹的太玩了,今儿晨间我们便总也醒不来,后来听仆人道伯父突然决意要回去姑孰,这才匆匆赶来送行的。”

不听桓蔚说的话还好,一听他说完,仲道便更怒了,可他却也不好训斥桓蔚,便朝着寤生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说什么玩物丧志、不孝之类的话。

万幸阿舅他们已启程,行人脚步又繁杂,嘈乱之中,谁也听不到我们这里的责骂。

寤生忍不住反驳了几句,嚷道:“我便是不来送,祖父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他哪里疼过我?他所疼的,还不都是六叔嘛,他哪里又在乎我这个孙儿!”

仲道挥掌便要打,说道:“便是你祖父不疼你,可长者远行你自当来送,这是礼数!你全无孝心。。。。。”

我忙将寤生拦在了自己的身后,王氏也劝道:“寤生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白日里顽闹的累了,夜里睡的便沉,晨间起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儿。”

仲道不语,寤生感激地对王氏道:“侄儿多谢大伯母美言,这里。。。。。。”

“你还敢说!你看我不。。。。”仲道又怒。

寤生吓得又躲回了我的身后,王氏无奈地笑,指点着他连连摇头,道:“你这孩子呀。”

见这里已无事了,桓蔚便道:“既是伯父已行,我也将寤生带来还与了阿嫂,我便告辞了吧。”

仲道点点头,桓蔚便跳上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绝尘而去了。

桓歆轻弹寤生的脑瓜,道:“小子,你就会惹你父亲生气!你父母大人不日就要去姑孰了,你搬来我的府里住些时日吧,我也看看你的武艺可有长进。若是没有的话,我得好好调教调教你,让你没得时辰去看那什么滑稽戏!”

仲道很是赞同桓歆的话,对寤生说:“你二叔说的对,我和你娘去了姑孰,把你放在他那里我们也放心。还有,以后少和你这个桓蔚小叔往来!他这小子,同桓秘叔父没什么两样,武艺不精,平日里只喜舞文弄墨,不然就是看些滑稽戏,不长进的很!你若再敢同他往来亲密的话,仔细你的皮!”

寤生吓得连连点头,我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没得两日便要去姑孰了,你可该是和儿子亲近亲近了,别动不动便对他训责或责骂。你再这样的话,我可不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