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滚了一圈,快步走向米粒,他直接把米粒抱了起来又回走过来。
一来到吧台边,米粒就哭着探身过来要我抱。是真把米粒给吓到了,平日里很少会有哭这么狠的时候,刚伸出手准备接过来,没料他侧转过身避开了我的手,眸光沉肃而斥:“你那脚都不能动了还怎么抱孩子?”
“但是……”
他直接不理睬我,径直抱了米粒到一旁椅子里放下,弯下腰对米粒道:“现在你妈妈受伤了,叔叔要去把她带出来,你能不哭吗?”
米粒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也被他给震住了。
下一刻便见他回身而走来,吧台的边门推了推没推动,竟直接翻跳而入。两步来到我面前,视线先掠过我的脚,抬头而询:“还能走路吗?”
当下形势并不是逞强的时候,略一迟疑提出要求:“能帮忙扶一下吗?”
他伸手过来扶住了我的手肘,但只走出一步就察觉到我的脚很明显移动不了了。当身体腾空的一瞬,我本能地拽住他胸前的衣襟来维持平衡,目光沉凝于眼前那张脸便无法移开。
时光似乎在彼此的脸上都留了痕迹,而于他,除了增添了硬朗外,便是轮廓加深了。尤其是那双黑眸,既沉又静,让人望不见底。
我被抱到米粒身旁的椅子里放下,米粒一下就扑进了我怀中,搂着我脖子就哭喊:“妈妈。”我揽抱住他柔声安抚:“米粒不哭啊,妈妈没事。”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安静下来,我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薯条?顿时米粒眼睛一亮,还抽噎着回答:“想。”
抬起头看向始终站在身边没作声的男人,“能不能帮我去吧台上拿下手机?”
他扭身而走,回来时把手机递过来。
我伸手去接,指尖触及他的手时不禁微颤了下。强自镇定了点开外卖的APP,刚要给米粒点餐,头顶便传来沉声质询:“你不打算去医院吗?”
头也没抬地回:“晚点再去。”
“已经连路都不能走了,还在这逞什么强?”
我默了一瞬,直接怼回去:“不用你管。”如果不是他刁难要我调三十杯饮品,我至于被茶桶砸到脚吗?现在还义正严词地来管我。
以为他会沉默,没想到他说:“没人要管你,是怕你把这笔帐记在我头上,说是因为我点了三十杯饮料导致的。”
“……”跟我想一块去了。
最终我也没理会他,径自给米粒点了餐。
他见状也不再劝,但也没走,转身竟走进了吧台内。我看了一会忍不住扬声而问:“你要干嘛?”他背着身头也不回地道:“替你收拾残局。”
之后便见他捋了袖子进进出出地打扫吧台,居然没有半点神色不自在的。
等清理完后他走出来,视线扫过这边,语声闲凉地质问:“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吗?顾客给你打扫卫生,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吃东西。”
是给米粒点餐时我多点了份鸡块,在他说这话时刚好将最后一块鸡块送进嘴里。
等吃完后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刚也说了,意外是因为你故意刁难点了三十杯饮料所致,那由你来收拾打扫我有什么可不安的?”
黑眸凝了凝,出口的话却是:“我没有故意刁难,是看你店里因为闹纠纷而没了生意,想为你补偿点回来,而且只需做三种饮品不至于让你太忙碌,哪知道你手脚这么笨的。”
我对他静默而视,如果不是心中清明,怕是就此错生了感觉。竟从那话里听出了一丝疑似宠溺的味道,但那双平静的黑眸却告诉我并不是。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他性格使然。
敛转思绪我垂下眸看着米粒,口中淡了声下逐客令:“你的三十杯饮料明天给你补做吧,今天要打烊了。”他自是听出了我话意,二话没说就掠走而过,余光中见他走至原来的座位,把西装外套给穿上了便朝门走。
但在走至门边时顿步,回转过头,“你准备怎么回?”
心中忽然生出烦躁来,抬起眸来就怼过去:“我怎么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静看了我一瞬,转身推门而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妈妈,我吃不下了。”米粒出声拉转回我的注意,见他嘴角沾满了番茄酱,吃得像猫似的,原本烦躁的心绪顿时平复下来。
我跟米粒商量:“妈妈的脚受伤了,米粒能帮妈妈的忙吗?”
他立即点头,并大声道:“能。”
于是小小的身影穿走在店内角落,把没有摆放好的椅子全都推进了桌子底下。等到米粒骄傲地扬着下巴告诉我任务完成时,我不由会心而笑。
伤的是右脚,休息了这么久后虽然还疼,但没起初那般严重了。从椅子里起身颠簸着与米粒走出店门,用遥控钥匙按下电子卷帘门后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两声汽车鸣笛,视线下意识地循声而去。
是一辆半旧的黑色本田越野,就停靠在马路边。看见驾驶位那边的门被推开,走下来的颀长身影正是刚刚离开的人,他居然还没走。
隔了十多米远的距离,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驻了两秒后道:“我送你们吧。”
刚要张口又被他截断:“你总不至于指望你身边那一米未到的儿子来扶着你走路吧。”
我低头看了看米粒,米粒也正抬头在看我,眼神迷茫,显然不太明白两个大人之间的事。
还在犹疑,没料他径直走过来,动作不容置疑地弯腰抱起了米粒,并且转身而走,听见他低声征询:“坐叔叔的车回家好吗?”
难得米粒没挣扎,只趴在他的肩膀上对我喊:“妈妈!”我蹙了蹙眉,没有动。
等把米粒送上车后他回头见我还站在原地,挑起了眉:“难道也要我像抱他一样过来抱你?”我在心中暗叹了口气,缓步颠簸向前,只走出两步他就过来扶住了我的手肘。
最后就着他的力坐进了车内,米粒立即依在了我腿上,不过眼睛却好奇地骨碌而转。他悄看了眼驾驶位上的人,凑过来对我小声问:“妈妈,叔叔也是司机吗?”
我微顿,打米粒出生起若出门都是坐的出租车,偶尔会乘公车,所以在米粒的心里认为只要是开车的就是司机。关键是米粒虽然小声,但在车厢里却听得十分清晰。
他没回头,却抬了眼,目光透过后视镜射来。
我避开那视线,对米粒摇了摇头,低道:“叔叔不是。”
米粒眼中露出困惑,竟然实诚地扭头去问:“叔叔,你真的会开车吗?”
面对孩子的质疑,他的回应是:“开车一点都不难,等你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学。”而米粒直接摇头拒绝:“我不要学,妈妈说当司机很危险。”
心间某处像是被扎了一针,抽离式的疼。
终于这话题没再继续,他问我住哪,我目视前方:“向前开一百多米就行了。”
车内气氛静默一瞬,汽车启动缓缓滑行,不过从一档换到二档直行了一段路,就需要踩刹车了。当初会在这边开饮品店,第一主观原因便是公寓在附近,离家近。
推门下车时驾驶位上的人并没动,我也不管他,谁让他不先问清楚就擅自强势做主。
米粒很机灵地从车上爬了下来,关上车门时听见车内传来询声:“住几楼?需要送你们上去吗?”眼看只有车窗杯摇下,人却不主动下车了,显然这问询已没有诚意。
我抿了抿嘴角道:“不用了,米粒,跟叔叔说谢谢。”
米粒乖巧地道谢:“谢谢叔叔。”
然后我拉着他的小手一步颠簸着一步往公寓内走,还没走进门就听见身后引擎声动,敛转回身,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回到楼上先拿了药箱给脚擦了点药酒,脚背明显已经肿了,怕是到明天会很胀痛。这个状态也没法帮米粒洗澡了,只能等明天老妈回来了再说。
躺在床边给米粒读故事,故事只读到一半他就睡着了。我把他的小手塞进了被窝里,眸光看着小脸寸寸变软,若说这几年里有什么是我背靠的力量,那么只有米粒了。
往事不想去回首,评估眼下,米粒与他的相处还算不错。
令我想不透的是杨静的反应,昨天她的包可能是无意中遗漏下的,但为什么会叫他来取?还有今天他为什么会又再来?
想起今天若不是有他替自己挡那一下,恐怕当真要被那莽汉一拳打在脸上了。不过如果不是他,我这脚也不至于受伤。就当是一功一过相抵了吧。
早上起来就先给小花打了电话说上午不过去了,想了想又交代,假如看见他再去店里,就把那三十杯饮料做给他。小花在电话里直接惊呼出声:“三十杯?他一个人要那么多?”
“嗯,昨晚钱已经付了。”
本打算下午再过去店里,可十一点没到小花就打来了电话。
“喂,老板娘?帅哥要找你说话啊,这边正忙着呢,我把手机给他了啊。”
那边噪声确实不小,恐怕今天的生意依旧很好,丝毫没受昨天的影响。略有异动传过后就听见低沉的嗓音传来:“今天你怎么没来店里?是不是脚肿的不能动了?”
这才恍然小花说的帅哥是他,只不过他这理所当然质问的语气,是凭借了什么?
“抱歉,我是老板,去不去店里应该还不需要向谁报备。”
“身为老板,这种节假日只请两个员工纯属劳务压榨,从我过来到现在你的两名小员工至少做了上百杯的饮品,比起你的效率增长了不知道多少倍。另外,我昨天已经支付过饮品的钱了,你也承诺今天会补给我,我过来后却得知你甩手给你员工来交付。不好意思,我喝到的不是想要的口味,所以拒绝如此敷衍了事的服务。”
这个人是故意来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