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门就先被保安拦住询问有什么事,简单陈述之后才被放了行。楼内自有接待的人员,不过是张生面孔,对方并不认识我。在我作了登记后,她打电话进去咨询,后边就让我坐在椅子里等,说相关审查人员一会便出来。
但这“一会”不短,等了近半小时也没见有人出来。
我在迟疑着要不要给肖东电话或信息,突听接待的小姑娘扬声而唤:“周检,您回来了啊。”抬眸看去,见小周从外边走进大厅,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小西装,看起来十分的干练。她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我,只朝接待处点了下头就径直往里走了。
我没打算打招呼,既然身份不同,立场也不同,尽可能地避嫌吧。
可往内而走的小周突然顿步,扭回头时目光便看向了我这,“贾如姐?”她讶异地回走了过来。我只得起身,浅笑了开口:“小周,刚从外面办事回来?”
小周点头而应:“是啊,最近在跟一个民事纠纷案。今天贾如姐怎么过来了?”
周兵起诉我一事她不可能不清楚,显然是明知故问。我眉色未动地回道:“还是之前跟你堂哥的纠纷,今早上接到电话让我过来做相关审查。”
小周扭头问接待的姑娘:“这案子是谁经手的?”
“是秦律师。”
小周蹙起眉又问:“那他人呢?怎么到这时也没见出来?”
小姑娘连忙应:“周检,我再打电话问。”
却被小周呵斥出声:“一共才几步路,跑一趟不行吗?”那小姑娘不敢吭气,二话不说就往里跑了。小周转过脸来时已经卸下刚才的严肃,对我温和而笑着道:“贾如姐你别见怪,小杜是个实习生,之前也没见过你。”
我笑笑,没有接她的话。
记得小周也是最初从这接待员做起的,她那会可能比刚才那小姑娘还要生涩,后来她因为做事灵活而被调到了我们的部门,基本上也一直都是当个副手和助理。如今她成为了检察官,站在高处再来看待这个职位,似乎多了一些不为道的东西。
换作那时我可能会教导她一番,眼下也就只能笑笑而已了。
没过一会就听见脚步声匆匆而来,小姑娘跑在前,身后紧跟的是个年轻小伙,同样也是生面孔。小伙因为跑动额头微微沁了汗,到跟前便先跟小周解释:“周检,刚才正好在忙着做肖检要的报告,所以才耽搁了点时间。”
“是华鹏的报告吗?怎么还没做完的?秦何,你的工作效率是不是该提高些?”
“我知道了,周检。”
小周目光再次划向我,“这位是我们法院的前同事,她的纠纷案是不是你负责的?”
那个叫秦何的小伙终于看向了我,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后点头:“是我负责的,我这就与她做相关审查。”
小周这才对我道:“贾如姐,这案子我不方便插手,你就与秦何沟通吧。还有事要跟东哥汇报,我就先进去忙了。”我微笑颔首,“你去忙。”
等小周离开后,秦何的脸立即就板了下来:“你跟我来吧。”
秦何将我带进的是审查室,这地方我并不陌生,曾经多次坐在审查员的位置上盘问诉讼者或者被告者,只是现下换了张椅子坐。
“我叫秦何,你这起民事纠纷案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今天传你过来是就相关事宜作审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
我平静而应:“准备好了。”
不外乎问的是有没相关证件,有没开店资格,有没卫生许可证,有没在事后做过卫生检测。我都一一回答了,语气平铺直叙。
看着差不多该问的也都问完了,觉得今天的审查可能就到此结束了。
却没料秦何头也没抬地丢来一句:“既然你以前也当过律师,为什么还知法犯法?”
此时我本是安坐在椅子里的,听闻他的话,目光不由一凝。静了有那么几秒钟吧,我才缓缓开口:“秦律师,这个案子目前还处于审查中,意味着双方都没有定论,你这‘知法犯法’的言论是从何而来?”
秦何惊抬起头,目光撞上我的视线定了定,随即眼神收缩了有些狼狈地移转而开,但口中仍旧强辩:“案子定没定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据我一番审查,你对受害人言辞不逊,又规避责任,法律是公正的,哪怕你熟知律法也不会就此被你拿捏在手上。”
我不禁失笑了起来,“秦律师,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就事实向你作汇报。何来将律法拿捏手上之说?另外,你说我对受害人言辞不逊,且规避责任,试问有哪个证据是指证我的,不该我负的责任为什么我一定要强揽在身上?”
“你……”秦何涨红了脸,却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出肖东的嗓音:“好了小如,秦何只是个刚毕业出来的实习律师,你就放过他吧。我在楼上等你很久了,你自己上来吧。”
我抬起头看向那进门就注意到的监控摄像头,同时听见那边秦何惊异地喃喃而唤:“肖检。”我的嘴角慢慢弯了弧度。
电话是早上肖东打给我的,既然我过来了,他又怎可能不出现呢?是故,我一早就猜到了这一番故意刁难,是肖东授意。当然撞见小周,可能不在肖东意料之内。
我独自上了楼,到这时也没人再敢来拦我。站定在肖东的门前时有些晃神,当初多少次抬手敲开这扇门,甚至连我在里面与肖东共同研讨案件的画面都一一闪入脑中。
轻敲门,里头传来肖东的传唤:“进来吧。”
推门而入,看见肖东埋头在案。他头也没抬地对我道:“坐。”
我依言落座,似乎这张椅子还是从前的那张,两边扶手略显陈旧。
“看你刚才的应对反应,似乎并没因为离职从商而口拙啊,显然秦何那小子到你面前是班门弄斧了。”肖东语带调侃地朝我看过来。
我浅笑了下,低声道:“无所谓班门弄斧,我只是就事论事。”
“看你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是知道我授意的?”
“你通知的我,等我来了却不见你人,反而派个初出茅庐的小伙来处理,不是你授意还能是谁呢?”我简单道出事实。
“也可能我只是帮打个电话呢。”
“谁还能劳动你的大驾帮着打电话?那个秦何?学长,你在说笑呢。”
肖东闻言嗤笑出声:“行了,言归正传。大致程序你应该也知道,刚才秦何都审问过了,目前问题是你无法给以证明当天饮品卫生过关,而周兵一口咬定是喝了你的饮品导致他妻儿进医院,他是有医生开出的医疗证明的。”
“但那医疗证明是不足以成为指控我的证据的,没人怀疑他用妻儿生病来造假,但病因是否是我饮品的关系却无从查证。其实现在等于是我们双方各执一词,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有。”肖东突然道,他将面前刚才在看的文件推了过来。
我惊疑不定地拿过来去看,等我抬起头时眼中多了震撼。
“怎么可能?”
“这份检测报告是刚才小文带回来交给我的。”
难以置信,眼前这份文件竟是卫生局作出对事发当天饮品的检测,而检测结果是不合格!
时隔这么久怎么可能有事发当天饮品的检测报告呢?是卫生局造假?还是……
在我脑中闪过一系列疑问时,肖东为我解了惑:“周兵的儿子没有把饮品喝完,遗留了半杯在家中,此证物被保留送至卫生局作检测,报告出来后他一直抓在手上没拿出来。”
我快速消化,找出不合理处:“假如是这样,为什么卫生局那边在事后来抽查我这的饮品时并没提及此事?”
肖东:“我也确实有此疑问,刚打电话咨询过了,说是经手的检测员不同。一边是主动提交证物检测,而你那边是属于被举报了上门提取材料检测。卫生部门是将这两片区域划分开的,办事和经手的人员就会有不同。相关分析相信也不用我给你说了,就目前为止,周兵所提交的证据一定是对你不利的。如果你不能在开审前提交其它相关证据,这个案子你的胜率有多少可以自己衡量。”
肖东道出的是事实,我的眉宇终于紧蹙了起来,之前一直很笃定责任不归我,可假如当真周兵保留了饮品的样品,又做了卫生检查出来是不合格的,那我根本不可能在这起案子上有胜诉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