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与赶来的嘀车司机说了声抱歉,暂时先不用车了,并在网上取消了单子。
老妈这边属于老小区了,能够找了坐下谈话的还是只有那家茶吧,只是原来名字叫“有约”,现在改成了“大茶馆”。
一杯摩卡,一壶玫瑰花茶,是陈欢点的。
我给米粒叫了一杯橙汁。
犹记得当年与他刚离婚没多久,他在老妈家楼下拦住了我,也是进的这家茶吧,点的也是同样这两种。是无意还是有心,我没有去深思,脑中盘转的是如何把握眼下的机会,从陈欢口中得到有用的讯息。手微不可查地在桌子底下碰了下口袋,确定触及硬物后暗松了口气。
口袋里有支录音笔,我是随身携带的。这是重新做回律师这一行后的习惯,有时灵光乍现,便立即用录音笔及时记录下来;有时有一段陈词总结,也会特意录了后看有没有漏洞。
所以,必要时我会截取陈欢的录音。
待服务员将茶送上来后,我主动伸手过去拿起了玫瑰花茶的茶壶,先问陈欢:“你喝吗?”他摇了摇头,浅笑着道:“我喝咖啡就行。”
我便自行倒了杯花茶,米粒想尝,给他喝了口,皱着眉头去喝他的橙汁了。
一抬眸撞上陈欢的视线,他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我浅抿了下唇角后反问:“你呢?”
陈欢道:“我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生了个女儿,才两岁多呢。”
那就是也成家了,不过他的口吻让人听得有些不舒服,没表现在脸上,只道:“女儿也挺好的,没男孩那么皮。”没料米粒在旁听了去,立即向我提出抗议:“妈妈,我也不皮。”
我被惹笑了,揉了揉他的头道:“知道了,你最乖了行不行。”
米粒终于满意了,乖乖地继续喝他的果汁。
不想跟陈欢耗时间,我索性开门见山而问:“你是刚好路过这边还是特意来找我的?”
“到这边来办些事,远看你带了孩子从小区里走出来,认出是你就过来打个招呼了。”
我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没有去拆穿他,岔开了话题:“最近如何?还是在原来单位吗?”
陈欢:“除了那还能去哪呢,你也知道的,我就那一技之长,到别家还得从头做起。你呢?还在法院工作吗?”
原来他也想来打探我呢,不过我不会像他这样撒蹩脚的谎言,摇了摇头道:“早就不在法院了,目前我与人合作了事务所。”
陈欢故作惊愕:“你自己跳槽出来单干了?”
“与人合作。”我淡声重复着提醒他。
但他又道:“那也比我好啊,小如,你就是比我有魄力,干什么事都雷厉风行。想必你这事务所已经名声大震了吧,是不是有很多人找你打官司呢?”
我不动声色地回话:“也没你说得那样,只是觉得一个人出来了比较自由,不像在法院里那般约束。尤其现在我得花上一部分精力照顾儿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意避开了他后一个问题,就是想看他到底要从我这打探什么。
陈欢的眉宇下意识地蹙了下又立即展开了,他将注意又放在米粒身上,“你儿子是上幼儿园了吗?”我点点头,“嗯,上中班。”
“一般孩子要到几岁入学合适?有几个亲子班老是打电话给我老婆来推销,我实在感到头疼。你这个过来人给我推荐一下有什么好的亲子教育机构。”
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我想避就能避得开的,既然陈欢非要把话题往这上面绕,我也就不客气了。故作沉想了下才道:“我儿子是到了学龄才上幼儿园的,亲子教育要看是什么分类,有的是托儿班,有的是英语类的班级,我建议你如果想找个这样的地方,最好是找娱教类的。”
“什么叫娱教类?”
“就是娱乐教育,这种一般以开发孩子的思维为主,让孩子在学习中得到乐趣,知识性不会太强。毕竟你女儿年岁还小,不容易吸收过于难理解的东西,而且一味压制了学习,只会让孩子厌烦。”
陈欢讷讷:“是这样啊,难怪最近她不怎么愿意学英语呢。对了,你听说过巴山书城吗?”
我眉毛微扬而问:“怎么了?”
“我之前听人说那里面有个亲子教育机构,说孩子可以在里头学交通常识和学做陶艺等项目,不知道那个地方正规不正规,对我女儿有没有帮助?”
我看着陈欢不语,他的眼中露出狐疑:“怎么了?”
心内失笑,这样将目的露于白,是太急切地想要从我口中探知讯息,还是,故意装给我看?一个能够布下层层阴谋,又是连锁书局的老板,岂是这般鲁莽之人?
以前我没看明白过这个男人,是因为没有真正的想去了解。现如今,我自也不想看明白,嘴角牵了牵后我道:“那个巴山书城暂时关闭了,起了民事纠纷,我刚好是负责这案子。”
“啊?”陈欢的错愕显得格外刻意,“出了什么事?我还打算带女儿去看一看呢。”
我笑了笑道:“你女儿可能太小,那里面的情景课堂适合大一些的孩子。是客人之间起了一些纠纷,难免的,店开在那总归会有出意外的时候。”
“意外?”陈欢扬声,“你是说书城里出了意外?”
我瞥了眼他,面露讶异。
他一副自觉失言地解释:“抱歉,我听你说出意外实在是感到很惊异,一个亲子教育场所怎能出事故呢,这不是对孩子极端不负责吗?这机构到底有没有资质证书的?我就说好好的一个书店里开这么一个亲子机构必然是办不好的,我老婆还总跟我争。”
我端着茶杯一边抿茶一边静等他“表演”,等结束后才放下杯子缓缓道:“据我目前手中所得的资料来看,巴山的这个情景课堂属于帮助孩子学到常识的娱教场所,并非你所说的亲子教育机构,是外界理解错了它的概念。我刚说是出意外,并非指事故,意外与事故之间还是有区分的。”
陈欢讪笑:“我哪里能学来你这般咬文嚼字呢,这个是你的专长。”
我也笑,“你的专长是表演吗?”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陈欢,多年不见,我真不知道你的演技精进如此大,巴山书城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舆论几乎席卷了整个网络,你是有多与这社会脱节到今天都不知道这件事呢?而上星期开庭一审更是连新闻都报道了,你会不知道我是这个案子被告方律师吗?”
一番话,令陈欢的脸色变了几变。不是我对他失去了耐心,而是要想虎口拔牙,必须得深入虎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既然想从我这探听消息,那必然也得从自个嘴里吐出点什么来。我先不去点破他是漫步书局老板的事,但就巴山一案直接挑明了来。
而陈欢在脸色几番变化后,又故作错愕地问我:“是这样吗?可能真的是我没关注这些。可是你怎会如此想我,对你我表演什么了?我只是没时间去留意这些八卦而已。”
“八卦?”我嘲讽而笑,“刚才你表现得好像不是如此没兴趣哦。”
“那是因为影响到我女儿的教育问题,我当然听见你说这巴山倒闭了要追问缘由了。”
我轻描淡写的把问题又弹回去:“你都还没带孩子去过呢,谈何影响?”
就好比一个人坐在家里,说马路上的一起车祸影响到了他,一样的理由烂到可笑。
不等他有所回应,我又紧接着“伸刀”过去:“更何况,陈总,敢问你哪来的女儿?”
“你……”陈欢本能反应地眼睛凸瞪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被他克制了缩在嘴边的话一定是——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在得知漫步书局的幕后老板是陈欢后,无论是我还是周瑜,又怎可能不对他的身份背景做调查。他于两年前结婚,至今未育子女,他以为假称有一女儿可与我拉近关系,再借着聊孩子的事将话题引到上面,殊不知他一开口便将漏洞露了出来。
陈欢的眸光明明灭灭,最终平息了脸上的惊疑而变成面无表情,这个变化在意料之外也在我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从当初与这人相处过的经历来判断,他不是一个能够从容克制情绪的人,在我有意挑破事实后,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心态,实为出乎我意料。而意料之中则是早有所想,陈欢可能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陈欢了。
一个人能够成为老板,不是空坐在办公室里就行的,需要多年的历练和沉淀,才能将这椅子坐得稳。我只不过当个小饮品店的老板,都觉得心力交瘁了,更何况是三家连锁书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