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周瑜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挂到号了,但前面排了一百多号人。电话里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懊恼,嘴里嘀咕着问怎么大半夜看病的人还这么多。因为谁家的孩子都是宝啊,换成是大人生病,基本上能拖过一晚上就拖过去了,可是孩子没法拖也舍不得拖。通常是排队几小时,看诊其实只要五分钟。
幸而米粒的体温在药效作用下降了,我再不停地为他擦拭身子,已经降到了38度低烧。感觉浑身疲累,我往床头边上歪靠了一会就困意袭来。
感觉就刚闭眼,突听身边传来动静我便惊坐而起,发现米粒在安静地睡着,而周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似乎也被我给吓了一跳,走过来询问:“怎样了?”
我用耳温枪给米粒量了量温度,还是38度,没再升高。
周瑜在旁问:“那还要去医院吗?我已经找了前面的人换号牌了,差不多还有十几个人能轮到我们,如果现在过去应该正好能看诊。”
我微微诧异,还有人愿意换号码牌?略一迟疑,我道:“如果你坚持,那就现在带米粒去医院吧。”周瑜闻言立即道:“还是去看一看吧,看了能放心。”
于是两人带了米粒赶去医院,等我们到护士台一问,说前面一位已经在医生办公室。只站了五分钟,播音便在叫米粒的名字,周瑜立刻抱着米粒而走,我则跟在后。
跟医生说了大致情形,在检查过喉咙与听诊后,医生便开了验血单子让查血常规,这已经是孩子发烧必走的流程了。化验台边有个男孩正在嚎啕大哭,明显是害怕扎针,米粒见状一扬小下巴,很神气地道:“我一点都不怕打针。”
抱着男孩的老奶奶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米粒,然后边擦孩子的眼泪边道:“兮兮,听见没,那小哥哥不怕疼,你是不是也要学他勇敢?”
男孩也回过来看,眼睛因为刚哭过而刷亮。
我忽然觉得这孩子熟悉,好似在哪见过。当他眼泪又滚落下来时我记起来了,他是何向杰的儿子,那天在健身房里我见过的,还与他说过几句话。
四下环视,不见何向杰的身影。
再回转视线,那抱着孩子在细声哄的应该是奶奶,难道就老人一个人带了孩子来医院看病吗?很快男孩的血已经抽取完毕,轮到米粒了,在经过时我假装随问了句:“阿婆就一个人?”老人应:“是啊,孩子他爸还没下班呢,我们傍晚就来排队了,一直排到现在才看到医生啊。”
我看了眼周瑜,估计也就他能想到与人交换号牌的方法,不然我们不等到凌晨都奇怪了。
因为化验要等一会的,乘着老人在这等号时我便又搭讪了问:“孩子也是发烧吗?”
“是啊,刚才量说烧到40度了,怎么这么晚才送来医院,我们老人哪里会懂这些啊。看见发烧就想给孩子捂一身汗出来,烧也就退了,可是汗没捂出来啊。”
我听着不由叹气,老人的想法永远都觉得孩子生病是因为着凉,用这种老办法捂汗,殊不知此种作法反而会加重孩子的病情。
假装多看了几眼孩子,又皱了下眉,迟疑而问:“孩子的爸爸是不是健身房的教练啊。”
老人讶异而问:“你怎么知道的呀?”
“是这样的,我有次去健身房时见过一次,是不是叫兮兮?”
“是啊是啊,正是叫兮兮。”
我低头问男孩:“兮兮,还记得阿姨吗?”男孩想了想,脆声答:“记得,阿姨说要给我买玩具的。”老人一听立即口上埋怨:“这孩子,怎么能向人要玩具呢?”
我笑着道:“不怪孩子,是我上次答应了他的。”又对男孩道:“等下阿姨就去买好不?”
那边正在抽血的米粒耳朵尖听见了,扭头回来,“妈妈,我也要。”
“行,我买两个去。”
刚好有个小商贩推着车经过,我心中一动,省了出去跑一趟了,喊来小商贩让两孩子自个选。起初老人还要跟我谦让,后来便由了去了。
米粒与兮兮碰到一块有的玩最是乐意,一人选了个益智拼图兀自在椅子上拼起来。老人见两孩子玩得开心便去上洗手间了,我不禁摇头叹气,她这也太放心了,就不怕有人把她孙子给骗走呢。
不过,这又是自动送上门的机会。
与周瑜对视了一眼,我便坐在了两个孩子旁边……
老人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一片和睦的画面:我陪着孩子在玩玩具,有说有笑,周瑜把两份化验报告单从机子里取了出来,刚才老人不会操作,就把条形码给了他。
我们一同走进医生办公室,医生先看过米粒的单子,说没什么大问题,各项指标都正常,给配了些药。等到老人把她孙子的化验单递过去时,医生不由眉头一皱,再度打量孩子并问:“孩子以前来医院有做过全身检查没有?”
老人懵懂而道:“我不太清楚啊,每次都是孩子的爸爸带来医院的。”
医生:“那最好打电话给孩子的父亲,让他立刻来医院一趟。”
老人意识到问题严重,急声追问:“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的?”我心中一动,上前去劝:“阿婆,你先给兮兮爸爸打电话吧,可能之前有什么病历需要注意的你又不清楚。”
“哦好。”老人立即转身去打电话。
这时身后传来周瑜的询声:“血红蛋白怎么如此低的?免疫系统一定很差了。”
老人挂了电话刚好听见,不由慌了,“什么很低?是怎么回事啊医生,这是我孙子,你不能瞒着我,到底我孙子得了什么病?”
医生见状只得解释:“从化验报告上来看,孩子的很多指标都偏高或偏低,血红蛋白与血小板尤为严重,但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是否是血液病。”
“血液病?”老人惊骇地瞪大了眼,“是白血病吗?”
“不一定,一切要等做过全身检查才能判断。”医生给以的不是确定的答案,却也更让人心惶惶。就连我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震惊,这男孩如此活泼可爱,怎么会得血液病?
只见老人颤着手又去打电话,那头一接通,老人就哭了出来:“向杰,医生说咱们兮兮可能得了白血病,这可要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何向杰说了什么,只看到老人完全六神无主。男孩也被他奶奶这样给吓住了,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见状我立即上前安抚。
何向杰是步履凌乱地赶过来的,冲进候诊大厅时他母亲就立即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哭喊:“咱们的兮兮得了那病要怎么办啊?”
“妈,你先别哭啊。”
何向杰扶住他母亲了目光朝这边搜寻过来,想要找他儿子,却在看见我们时一怔,眸光瞬然而沉。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正在玩拼图的兮兮,转身就要走,却没料他儿子不肯,挣扎着喊:“爸爸,我的拼图。”
何向杰不停步,孩子就又大哭起来。孩子奶奶赶过来,埋怨了道:“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孩子在那玩玩具的。”
何向杰把儿子往他母亲怀中一塞,回过身来就对我质问:“贾律师,请你以后离我的家人远一些好吗?如果你再这样阴魂不散,我不介意提出诉讼,以求还我家人一个清静。”
我不禁冷笑出声:“何教练,今晚但凡我对你家人有一点骚扰的话,你但可以去告我。”
“向杰你是怎么回事?人家本来要走了,是好心特意留下来陪兮兮的。”
“好心,怕是包藏祸心吧。”何向杰冷扬了声。
我也冷了声道:“谁是真正的包藏祸心谁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光明正大不干亏心事,不像有些人昧着良心说一些虚假的话。”
何向杰眼神缩了缩,转过身就要带了家人离开。
在他走出一段路后我扬声:“是因为你儿子吗?”那道身影嘎然而止,他没回头,却已经说明了答案。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把人家的创口撕开,于是提议:“何教练,借一步说话吧。”目光划向抱着孩子惊疑不定的老人,“你儿子还发着烧,该治疗的总归是要治疗的,也别让老人心惊胆颤着担忧了。”
何向杰蹙了蹙眉,沉思了足有一分多钟,终于还是妥协。
他转身对他母亲道:“妈,我先跟他们聊两句,一会再回来和你一起带兮兮去检查身体。你放心,兮兮不会有事的。”
等他走到跟前时,他看了看我又再看了看周瑜,然后问:“是你们谁跟我谈?”
我去看周瑜,见他耸了耸肩膀道:“谈话这东西你在行,你去谈吧,就是别走远了,免得米粒找。”没什么可推辞的,我点了点头,与何向杰往候诊室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