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权跟着“徐先生”跨入两重正门,眼前顿时一亮。重楼飞檐,画栋雕梁,丹墀开阔,永巷深深,居然一派帝王居所!
一路走来,卢权都在细观地势。此上舍位于聚贤馆东北,事实上已经进入一块山间台地。此处与邻山山腰相接。地势略略高于彼处。如果说聚贤馆下舍与中舍是仿宫殿型建筑,则此处便是真正的宫殿!光看院墙与山门毫不起眼,哪知内里别有洞天!
卢权正在震憾,却见一人从正殿台阶上下来,声色不动的对徐先生拱手道:“徐先生好。这位是新来的?”
徐先生也不还礼,摆手大笑道:“这是个好孩子,比你们都好。老徐在此三年,也没见过如此材料。这回我要请他痛饮三日,不醉无归啊!”
卢权被他称为“好孩子”,还来不及发表感想,有人冷然接口道:“你徐大神棍不是眼光奇高,将我辈全都视若鸡虫吗,怎么突然变性了?且让朱某看看此人是何方神棍。”随着话声,一个气派很大的锦袍男子从一侧转出,阔步高视向这边走来。
此人故意将“何方神圣”改成“何方神棍”,又开口便将徐先生称为徐大神棍,言下充满挑衅之意。
卢权心念微动,当即手指天空,回道:“卢某来自上方,欲以神道设教,济世安民。教化须有德,德者受命于天,是谓神。教化须有权,所谓大柄在手,则天下草偃。大柄也就是权杖。杖者,棒也,棍也。卢某名权,字天策,取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位先生眼力惊人,一眼便看出卢某乃‘神棍’,佩服啊佩服。”
此言一出,宫殿台阶上那人顿现佩服之色。徐先生抚掌大笑。锦袍男子却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道:“你这小混蛋自认神棍,果然牙尖嘴利。骗吃骗喝那是够了,但要在朱某面前招摇撞骗,道行未免还浅。”
徐先生笑咪咪的说道:“朱老弟你这就浅薄了。神棍安可轻哉!历来自称‘受命于天’的所谓王者,那还不都是神棍一流?
夏启要继承老子禹的权位,改上古‘官天下’的传统为‘家天下’,厚着脸皮对主张依法受禅的有扈氏‘暴力解决’。可是诏告天下不也号称是‘恭行天罚’?其后商灭夏,周灭商,各个都号称天命所在。
《诗经大雅》有载:殷商之旅,其会如林。誓于牧野,唯予侯兴。上帝临汝,无二尔心。注解一下,无非是牧野会战的时候,对面殷商的部队扑天盖地,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周国四万精锐看着也头皮发麻。老大只好出来打气,说弟兄们放心,只有你们老大我才是经过上帝认证的唯一代言人。我的胜利是有绝对保证的。人多顶啥用啊,天命最大!弟兄们卖命上,上帝他人家在天上监督你们呢!
于是乎,三军奋勇,大破七十余万商军,‘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的纣王也只好拥美上吊。神棍之为用安可轻哉!
这都是号称道德楷模的三代逸事。象启、汤以及发哥之流,那都是我神棍一行的顶级英才,可称之为高级神棍。次一等的,也可做个教主,富贵逍遥,如张道陵、张鲁、寇谦之之辈,才可称得上神棍两字。至于蒙混钱财,充当食客,靠装神弄鬼谋个栖身之处,混得象朱老弟这样惨的,那顶多算个‘助理神棍’。”
台阶上的男子拍掌大笑,赞道:“痛快!痛快!徐先生号称本庄‘三杰’之首,果然见识深刻。卢先生出言不凡,又得您的赏识,那也必非俗流。里面正在议事,务必请两位入内指点。”说着他一手一个,将徐先生和卢权一同拉起,拾级迈向大殿。
徐先生大皱其眉道:“争霸天下的区区小事,你们应付不就得了。别耽误我们喝酒的正事。”
但此人牢抓不放,徐先生也只得勉强跟着上殿。卢权倒是正想看看此处都有些什么人物。三人很快登上台阶,进了气派恢弘的正殿。台阶下的朱某接连受窘,原本怒不可遏。但见三人进了正殿,他念头一转,脑中忽有主意。当下诡秘一笑,也跟在后面施然入殿。
一进殿门,卢权顿时心中一震。
意外,眼前所见绝对是一大意外!大殿四面全是巨幅图画,却是用色彩标出陆高海深的神州全图!大殿正中摆着沙盘,却是身处的胶东半岛。近岸岛屿、陆上高山,平原耕地、城池村寨无不制作精巧、标识详明。几个人围在沙盘边一边议论,一边用各色彩旗插来拔去,似乎正在推算如何攻城略地。
东侧以书架围成一个‘同’字,书架上满是书籍档案。书案边有十来人边翻找资料,边秉笔记录。偏北方男女数人正围几而坐,或品茗,或饮酒,一边纵横议论,神情庄重、意态豪放。
西方却用三幅挂图围成一圈,里面一人面朝西侧,背对殿中,正在凝神苦思。卢权比较欣赏他的孤傲形态,正要上前招呼,议论诸人忽然加大声音。一个音调不纯的声音夸张的说道:“……我说,查哥,咱们动手吧。他却总说:NO!这是西戎蛮语,你们不会懂的!”
卢权给吓了一跳,当即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高鼻深目的鬈发番人。怪声突起,殿中诸人的注意顿时被吸引过去。西番左顾右盼,自觉一鸣惊人,得意洋洋的举杯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