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天,刘宝儿早早起床,吃过早饭,拿了描红作业就去村校上学。做父亲的刘元洪百无聊赖,在书房里看书看不进去,见天气不错,就出门到外面走走。
复胜村地处平原,水网密布,土地膏腴。在这个接近收获的季节,一眼看去田野一片金灿灿。可是一想到长毛强制减租,田租被减到从所未有的三成,刘元洪心情大坏,转身就回了宅子。
一口气还没喘匀,突然有个家仆冲了进来,气急败坏的报告道:“老爷,大事不好。村长刘方正带了大队人马将宅子围住,气势汹汹要找老爷问罪!”
“又怎么啦?”刘元洪半是吃惊半是气恼。他跳起身来,冲到门口要找刘方正理论。这大半年下来,他可是老老实实,对长毛处处配合。长毛要是没完没了的上门欺人,真逼急了,连兔子都会咬人!
一到门口,还没等他开口,刘方正已经铁青着脸,扬着一份文稿厉声道:“刘元洪,你居然胆敢书写大逆不道的谋反文字,难道不怕抄家灭族?”
“谋反……文字?”刘元洪大吃一惊,慌不迭的接过文稿一看,果见在儿子那份描红作业的反面,被人写了几行大字:长毛匪类,极无伦理。崇拜胡神,玷辱圣人。吾辈忠良,誓灭洪逆!看那字迹,居然象极了自己的手笔!
“这……这不可能!”刘元洪大惊失色,全身的肉都止不住抖了起来。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古怪,尽管这些话句句都是心中所想,可一旦被人写了出来,却是拼命都要否认的。
“不可能?”刘方正脸露狞笑,“这上面就有你的签名,这字迹,就算不识字的,对比一下也能认得出来。要是觉得证据不够,咱们可以去你的书房,从你的文稿里将上面的字逐一挑出对比。这样你总没有话说了吧?”
刘方正一边说,一边就要闯入屋内。刘元洪汗流浃背,突然扑通跪倒,磕头求饶道:“正叔,正叔,这……这绝对是有人陷害。小侄我冤枉哪!这字迹象我没错,但小侄我又没疯,平白无故写这谋逆的字句做什么?这完全不通啊正叔!”
看到平日不可一世的刘元洪跪在地上,一口一个正叔的求着自己开恩,刘方正心里那个美啊,美得简直象要升天!他暗道:总算不枉自己冒险投靠长毛。要是手里无权,这个族侄几时把自己放在眼里?为人一世,能扬眉吐气一回才算活得值了!
刘方正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是杀气腾腾。他厉声道:“你说你是冤枉,可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又被村校吴教授检举到了乡衙工作组那里,你让我如何为你辩护?就算有人陷害,那也总得找个陷害的人出来吧,空口无凭,我怎么为你脱罪?”
刘元洪是读书人,脑子自然没有笨到家,一听刘方正的话似乎留有余地,他立刻一骨碌翻身,拉住刘方正衣袖道:“正叔,侄儿我有下情上达,还请书房说话!”
按照相爷的亲自叮嘱,到了这个关头,若有贿赂便可照收。要是不收,反而会让刘元洪害怕。一想到接下来又收好处又做好人,甚至还可占占刘元洪那几个美艳小妾的便宜,刘方正心中大乐。他竭力扳着脸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毕竟也姓刘,真要弄成谋逆案子,连我也要受些牵连。要是你能拿出证据,指明真凶,我当然可以给你开脱一二。”
刘元洪感激涕零,一边连连打躬作揖,一边拉着刘方正向内宅而去。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能保住一家性命,什么代价都照付便是!
到了中午,刘方正才志得意满的回到家里。一见徐相爷,他下跪行礼,大声表功道:“小人不辱使命,成功说服刘元洪那厮将第六、第七个女儿送入女营任职!”
正跟两女闲侃的徐简微笑点头,转对江碧蓝道:“你看,就这么简单。这世界,做什么事都要有点技巧。直路走不通,转个弯就通了。正所谓‘曲成万物而不遗’!直来直去是办不成事的!”
张嫣不服气道:“谁说的。要是人人都直来直去,这个世界岂非比人人奸诈要好上很多?”
徐简叹道:“要是能有那样的世界当然好。可既然事实上做不到,想要建功立业,就必然要做变通。”
他有意看了一眼江碧蓝,见到江碧蓝默默点头。他一笑起身道:“行了,事情办完,咱们赶快回到靖港。五天后宁*乡要举办一个翼王国建国大典,咱们要提前做些准备。”
“建国大典?”张嫣姹异道,“翼王不怕这么一搞,会跟洪天王及东王决裂吗?”
徐简笑道:“按南王冯云山所建的制度,各王本就可以自有藩国。翼王无非是未经请封擅自建国,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如今东王势大,为平衡他的势力起见,天王未必会对翼王轻易加罪。而东王身在下游,攻占金陵稳固根基之前,回身讨伐并不现实。所以目前时机正好。一旦错过,绝对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回到靖港临时相府,徐简召来秘书长士弘毅问道:“四县的乡官制度进展如何?沅江乡兵有没有战报发来?”
这段时间里面,徐简全部精神都放在练拳上,对于政务方面关注不多。士弘毅道:“据收到的最新政报,四县的乡村划区全部完成,乡官村官初步到位。至于沅江乡兵,刚刚完成第一轮征兵,还没进行……”
徐简打断道:“速度偏慢。你立刻传令给钟乐、卫如风,部队无须费力整训,只消军官任命到位,立刻发动对清境的攻击。目前我只要部队服从、敢战,军纪、战术什么的都是奢侈品。不要怕死人,不要怕打败仗。攻击、攻击再攻击,这就是我徐简的建军宗旨!”
士弘毅下笔如飞,记下徐简的命令,稍做整理即盖上相印,命令小吏以急件发出。
徐简又问了几件事,最后说道:“五天后就是翼王国建国大典,这五天之内,从各县征发的民夫要全部集中到宁*乡县城,这件事你亲自去抓。”
士弘毅还没退下,有人通报道:“宁*乡发来翼王诏书,信使请求相爷接见。”
不论哪朝哪代,绝没有传达王命的使者要等待接见之理。士弘毅奇怪的看了徐简一眼。徐简却若无其事,摆手吩咐道:“你去办事,有事我会召唤。”
士弘毅退下后,徐简传唤使者。来的却是罗琛手下一个干将,每近四十,神情稳重。徐简大咧咧的一伸手,使者连忙将王诏递上。
一看内容,徐简满意道:“罗长史的差事办得不错。有了这份诏书,‘关门’计划可以执行了!”
一直贴身伺候的张嫣奇怪道:“什么关门计划?”
徐简解释道:“杨秀清东下的时候,将武昌城里的人员物资几乎抽空。武昌的留守兵力微乎其微。可是在洞庭湖东面的岳州和临湘两地,他却留下近万兵马,明显是为封锁大江及监视翼王所部。翼王正式宣布建国,这两地的兵马最有可能捣乱。为给大典献礼,我建议派兵奇袭两城,给洞庭湖的东面加上一把大锁。到那时候,翼王才能躲进小楼成一统,独霸洞庭湖南北地面!”
“攻击东王所部?”张嫣吃了一惊。她睁大眼睛反驳道,“这……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之前你说为平衡局势,天王可能对翼王建国睁眼闭眼,可要是直接派兵攻击,洪天王要能容忍,除非他是棒槌!”
“洪天王不是棒槌,我徐简是棒槌,这样总行了吧!”徐简笑嘻嘻的毫不在意。他一口气下了一堆命令,全是从各县征调乡兵,命令限期在湘阴集合。同时征集了大量的兵器、船只、粮草等等,一律送去湘阴的营田镇。
没过一会儿,士弘毅匆匆奔入,向徐简谏阻道:“相爷,每个乡征调一千乡兵,四个县加起来就是近十万大军,再加上种种军资器械,四县虽富,恐怕也要不胜骚扰。如今——”
没等说完,徐简一瞪眼道:“本相做事,还要对你解释不成?这次征调巨量人员及物资,是对新上任的各级乡官的考核,同时也是对秘书厅的考核。我对秘书厅的要求,一是绝对服从,二是具备强大的执行力。要是事情做不好,或者再有这种超越职权的不当行为,立刻撤职严办!”
徐简是见过战阵杀过人的,发起威来气势逼人。在他凌厉眼神之下,士弘毅只觉压力如山,后背冷汗直流。他不敢再劝,低头退了出去。
张嫣忍不住叫道:“这也太胡来了吧。这四个县虽然被翼王占了好几个月,但除了县城,乡下其实根本没做控制。这十来天你派了几个工作组过去,也不过刚刚划分了乡界,提拔任命了几个乡官。立刻搞这么大的动作,又征兵又征粮,你不怕乡民造反?”
“造反?”徐简嗤之以鼻,“要是派下去的乡官连这点事都办不成,那就是十足废物,被乡民杀了活该。靖港驻有两万精兵,水陆俱全。什么骚乱会压不住?”
他一边说,一边取过一张委任笺,刷刷几笔写下一份委任状。吹干墨迹正要命人传达,张嫣一把抢过,朗声读道:“兹任命石镇吉为湘阴辅兵师帅,即时到任接收兵马物资,若有怠忽,军法从事!”
她放下委任状,迷惑不解道:“你要授予石镇吉兵权?这位小爷跟你有仇,你不怕他掌权后跟你作对?”
徐简微微一笑:“正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何况石镇吉乃翼王之弟,对翼王的忠诚无庸置疑。用他做先锋,各方面都能放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