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众人逶迤起行,眼看着最后一人走出门去,屋顶的徐简轻轻盖回瓦片。还没起身,有人在后轻笑道:“这幕大戏还入得公子之眼否?”
徐简一惊起身,看到身后两丈开外有个女子正在对他轻笑,却是引导孙多福等人前来的“村姑”皇甫英。
受传许明通三成功力以后,徐简耳目的灵敏已到达一个惊人的境界。此女居然能悄无声息侵到两丈开外,这种身法令徐简后背汗湿。但他脸上却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皇甫小姐——”
皇甫英一抬手道:“别叫我小姐,小姐可是骂人的话?”
“哦?”徐简皱起眉头,“有这么回事吗?”
皇甫英不高兴道:“那还用说。你稍微多读两本书就知道了,宋代的时候,小姐是专门称呼身份卑贱的女子的。后来蒙古蛮人打来,看到妓院的‘小姐’个个容貌艳丽、衣着华贵,住的又是高门大院,就以为小姐是对人的尊称,干脆把好人家的千金一律称为小姐。明代的朱元璋又是个土包,哪里懂得辨别语源,将错就错一直传了下来!”
徐简愣了一愣道:“小娘子果然博学,在下受教!”
皇甫英一瞪眼道:“叫我公主!”
“公主?”徐简瞪大眼睛道,“你是哪国公主?”
皇甫英凛然说道:“本宫乃火神——”
“火神!”徐简脱口惊呼道,“你、你也是火神麾下?”
皇甫英奇道:“你听说过火神君吗?”
徐简心乱如麻,好一会儿才答道:“你、你说你是什么公主?”
皇甫英正色道:“本宫是神君的首座大弟子,受封蜀国公主!”
“蜀国公主?”徐简沉吟道,“火神……那个神君正式建立国号了吗?”
皇甫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听你话中之意,你似乎也是神君麾下,居然会不知神君早已建国号为大殷,并且控制了整个四川省吗?”
“国号大殷……控制了整个四川……”徐简越听越奇,突然他醒悟过来,暗道,此火神未必就是彼火神。大家把外号起得重名也是有的!
一旦想通,他立刻笑着摇头道:“乱吹牛皮!四川不是还在满清治下嘛,什么时候成了你师父的领土?”
“无知小儿!”皇甫英怜悯道,“就象你眼前的这个村子,形式上还属于满清的地盘,可实际上呢?”
徐简暗暗吃惊,心道难道真有那么个也叫“火神”的强人已经暗中控制了四川?还没等他想明白,皇甫英已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也出自神君门下,现在看来并非那么回事。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拜我为师,归入神君门下。要么只有一个死字!”
她神色的凛然的以手做刀,做个“杀无赦”的手势:“神君早有令旨,所有能力超过界限的人,若不能收服,则必杀之。我看你身法如许轻灵,踩在瓦上片尘不起,显然已经懂得轻身之术,那是绝对不会轻易放你!”
徐简嘻嘻笑道:“拜你为师那多丢份,直接拜神君为师行不行啊?”
皇甫英呆了一呆,很快摇头道:“不行!”
徐简奇道:“为什么?你的本事不见得比我大,我拜你为师岂非很吃亏?”
皇甫英脸上微微一红道:“哼,看你飘身上屋的姿势,我就知道你的功力最多只及我的一半,难道我还教不了你?”
自己的功力已达杨秀清三分之一,此女的功力要真是有自己的一倍,两人加起来岂非可以力敌杨某!徐简砰然心动,一个方案瞬间浮现上来。
他伸手从腰间抽出折扇,刷的一声展开轻摇。一边摇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师父一定有很多女弟子,你怕我做了你的师弟,会被你的师妹抢走。只有做了你的徒弟,你才能独享帅哥,是不是啊!”
这个深秋日子本来阴霾灰暗,哪知临近傍晚突然出了太阳。金黄的夕阳之下,徐简长袍大袖卓立屋顶,秋风拂袂,短发飘飘,洒脱不羁与古典气质奇妙的融为一体。皇甫英看得有些发呆。一眼觑见他扇子上写得有字。她不由脱口念道:“良马既娴,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掣,蹑影追飞。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徐简笑道:“公主好眼力,居然一眼就能看清这么多字!”
皇甫英一撇嘴道:“当我没读过书吗,只消看清一两句,整首诗背都背出来啦!”
徐简叹息称赞道:“虽然不知你那个大殷帝国(说到这个国名,徐少莫名的菊花一紧,感受到了一种淫荡气息)是真是假,不过凭良心说,公主还真是博学多才。满清那些胡女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
听到徐简称赞,皇甫英心中愉悦,口头却不放松道:“我们大殷国怎会是假!神君他学究天人,更已修得通天彻地之能,一统神州是早晚的事。他麾下无子,升仙之后,神器总归要传授给我。你做了我的弟子,那就是天子门生,难道很吃亏吗?”
徐简有些发呆,暗道刚搞掂一个皇太女,转眼又来一个,这世外高人难道都不生儿子,专门收女徒弟来接班吗?还是说里面意味不良,跟后世有钱人专收干女儿一个德性?
他一边转念,一边摇头道:“在下最是崇仰魏晋风度,要是学嵇中散娶个长乐亭主为妻也不是不行。但要是做了长乐亭主的徒儿,那就真的成为笑话了!”
皇甫英不屑道:“曹璺一个‘亭公主’也能跟我比?我可是堂堂蜀国公主,地位还高于藩王,你做我的弟子怎会屈才!”
徐简大笑道:“如此权势,我就更加不敢高攀。还请公主放过在下,不要学钟会嫉贤妒能!”
皇甫英面色不豫,呸了一声道:“读过嵇康两句诗,就以为自己可比竹林七贤了吗?我好言相劝你要是不听,我也会翻脸的哦!”
徐简长叹摇头,忽然高声吟诗道:“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俯仰慷慨,优游容与。
鸳鸯于飞,肃侣命俦。朝游高原,夕宿中洲。交颈振翼,容与清流。咀嚼兰蕙,俯仰优游。”
吟完诗句,他刷的将折扇合上,长揖说道:“在下向往自由,恕我不能向权贵俯首,告辞了!”
眼看着此子飞身下地,向着村外急驰而去,皇甫英明知不能将他放脱,可她回味着徐简所吟的诗句,想象着与一个翩翩美少年相知相恋,相依相爱,携手优游于山水之间的情景,正所谓“朝游高原,夕宿中洲。交颈振翼,容与清流。咀嚼兰蕙,俯仰优游”,整个人却莫名其妙的发起痴来。等她突然惊醒,徐简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皇甫英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且容我再想想,究竟哪种人生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是无比的力量、无上的权势……还是两情相悦,美满幸福?这次我姑且放过你。下次再见,我就未必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