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王国。清凉河牧场。
牧监范联庆正在官署吃工作餐,突然有个小吏直冲进来道:“大大大人,有有有贵贵贵贵不可言言言……”
范联庆听得上火,起身一脚将那小吏踢倒,斥道:“话都说不完整,到底是哪个混蛋走后门把你塞进来的?本官宣布,即时将你开革!”
“好大的官威!”一句话没说完,门人有人大声接道,“范联庆,女王陛下在此,还不赶快接驾!”
“女……女王陛下?”刹那间,范联庆也惊吓得结巴起来。他急速转头,果然看到一行三人从门口大步进入。领头的是个着装奇怪的女子,头梳灵蛇髻,眉梢上翘,凤眼含威,嘴唇却涂成了怪异的黑紫色。
一见之下,范联庆又惊又喜,当即扑通跪下道:“太仆寺小臣范联庆叩见陛下!”
冒充关珊珊的春波惊奇道:“你认得我?”
这话问得好怪异。刚刚徐简明明叫着女王驾到,随即冒牌关珊珊就走了进来,人家不赶紧跪迎才叫胆大。但春波的意思其实是说,看范联庆的脸色,似乎曾见过关珊珊。果然范联庆激动的答道:“小臣叔父乃太仆寺正卿范仁。三年前,陛下巡视国内牧场,小臣有幸亲手献上良马一匹。其后陛下正是骑着小臣所献之马上路!”
“大胆!”
关珊珊身后的徐简上前一步,狠狠的一脚踩住范联庆道:“什么叫做上路?送人上刑场才叫上路!三年前,陛下乃是亲率三军,扫荡莽兽谷,越过险阻前去蛮荒世界为国内百姓搜寻灵药。经九死一生,方才取得灵药回来安国济民。你居然口出诅咒之辞,难道想抄家灭族!”
从翡翠湖越飞龙瀑布,过雨雾森林,所到的这个盆地叫西川盆地。盆地并不算大,里面的土著总共也就四大部落,刚好被五大分局历届参赛者瓜分干净,建立了三个国家和一个邦联,用来做为探险旅程的前哨基地。所以后期的参赛者就可借助局内前辈的遗泽,从各局控制的国家征发部队协助,强行越过盆地出口的一道险恶地峡。这道地峡极长,两头窄,中间宽,里面有多个规模稍逊于西川盆地的中小盆地。里面怪兽极多。少数几人要越过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而要是不走地峡,直接翻山,则要通过种种危险的地形,不但难度更大,路也会绕得极长。
关珊珊前次到西雅国后,恰好遇上国家内乱,前任国王也是一个局内前辈传给她的调兵符几乎失效。无奈下她花了不少力气重整国政,并自立为西雅女王。这番过程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做为传统友好局的五分局够义气,利用他们更接近地峡的优势,发兵将一分局、三分局的人马堵截了几个月,二分局才没输在起跑线上。这番经历,关珊珊都写进了个人终端用来自我表扬,倒是便宜徐简平白得到大量有用信息。
范联庆是西川盆地的土著黄种人。至于是印第安人还是纯正华夏种已不可考。但西雅国在二分局华裔前辈的数百年经营下,其语言文化却早已高度华夏化。什么叫避讳,什么叫“大不敬”,种种讲究,西雅国内无一不备!所以一听徐简的斥责,范联庆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发疯似的全力一挣,居然挣出徐简的掌握。随即往前一扑,一把抱住关珊珊的小腿道:“陛下,陛下,臣一片赤胆忠心,绝无对陛下半点不敬。念在臣世代忠良的份上,陛下就饶小臣一条狗命吧!”
小腿被抱,春波微微皱眉。但她也知道既然化身为关珊珊,只能暂时忍着点。要尽量照这个荡女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所以她一边咯咯娇笑,一边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脚下贱男磕头如捣蒜的丑态。直到对方被唬得尿失禁,她才轻斥一声将之踢开,同时轻描淡写道:“滚起来吧!亏你还是官宦世家出身,连句话都说不得体!”
范联庆大喜过望,咚咚咚猛磕了三个头,这才小心的站起身来。可怜他被一番连惊带喜的折腾下来,精神上疲惫不堪,满心只想着如何讨好女王陛下以弥补过失,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女王真伪、这些人来意如何。
他先催办了一桌酒席,然后匆匆换了身衣服,亲手将酒菜上齐了,又在一边点头哈腰的殷勤伺候。
徐简等人完全不理他,自顾喝酒吃饭,一边还高谈阔论一些范联庆完全听不懂的玩意。但范联庆只有越发敬畏。身为官宦之家的子弟,他的见识远非寻常小吏可比。对于统治西雅国数百年的这些来去匆促的神秘人物,西雅官场私下不会没有议论。这些人每次都从凶险万状的雨雾森林出现,然后以调兵强渡莽兽谷为结。在莽兽谷地峡出口附近,这些人命令大军回程,自己则钻入莽莽丛林,一去至少三年。
有时候,前任国王及其随从还会再次出现,有时候则完全换了些陌生人。他们手中大都持有前任国王的信物如调兵虎符之类。有些后来者对国内诸事不管,只要调得动部队通关即能满意。有些则要重整国政,从官员任免到制度兴废无不插手。但一般都不会呆得太长。所以数百年来,西雅国内早已形成惯例,对这些外来统治者好迎好送。绝对不会主动去触其霉头。三年无君在位的空窗期,野心家再狂妄,也只是去争争相位。王位必须虚悬。因为一旦有国人敢于称王,当下一拨征服者前来时,必定会将国内杀得血流成河。篡位者家族及近亲不必说,凡所有支持伪君乃至没有主动抵制的臣民,同样会被残酷治罪。官场杀之一空,家属一律没为官奴。然后从平民乃至奴隶中挑选新人重建整个官僚系统。这些在历史上都是有斑斑血泪可考的!
直到酒足饭饱,徐简才唤过范联庆道:“陛下不在的这三年,国内局势如何?”
范联庆心中狂喜。这种御前奏对可是中伤对手、抬高自家的绝妙良机。他定了定神,侃侃奏陈道:“自陛下出巡以来,我等太仆寺官员谨记陛下教诲,日夜勤劳育养马匹。太仆寺正卿范讳仁大人教育我们说:只有选育出足够多的良马,才能组建一支强大骑兵。要是骑兵足够强大,不但利于扈驾出行,甚至还有可能灭掉宿敌格兰国、东昆仑国。因此……”
他滔滔不绝,一口气将叔父范仁给吹捧到了天上。灵飙听得有些不耐烦,正要阻止,徐简却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灵飙当即闭口不言。春波装出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边听边夸奖了范仁、范联庆叔侄几次。范联庆刚受过大惊吓,心气浮乱,自控力极大降低。这时突然得到女王金口嘉许,顿时喜得不知自己是谁。他趁着女王高兴,突然说道:“吏部尚书张引,借助手中职权不但培植党羽,上窥相权。而且还与太尉尚锟结成亲家,私下图谋不轨。丞相娄彬数次想将之罢黜,却被尚锟借兵势威胁,无奈作罢。御史大夫褚良私下收集其人罪证,却被尚锟派刺客入宅杀人以做警告。褚良责成刑部从速破案,哪知不但搜索疑犯的捕头接连被杀,甚至就连主持办案的官员也被杀了数批!”
啪的一声,却是春波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无法无天!尚锟这是想要造反!”
徐简也霍然站起,厉声喝斥道:“范联庆,你这是在控告国家重臣。要是罪名不实,你可是要反坐的!”
范联庆也有点回过神来。心中也暗暗后悔告御状告得孟浪。然而事已至此,他又怎能退缩。他狠了狠心,硬着头皮道:“臣以家族性命担保,所奏全无虚假!”
徐简瞪着他看了半天,直看得他双腿有些发颤。这才回头道:“陛下,这事非同小可。太尉掌管全国军政,尚锟必然已在军中遍植党羽。咱们若是仓促进城,恐怕凶险无比。”
一听这番话,范联庆喜如登天。他忙道:“陛下无须忧虑,我西雅国制度,内外诸军皆有监军御史。凡调兵除了虎符,还要监军御史签署准许令。否则就是造反!这些御史归属御史台,而掌台御史褚良已与尚锟势成水火。尚锟想调动大军作乱并不容易!他真正能动用的不过八百私兵!”
八百人!凭徐简和灵飙两个,同样还是搞不过!徐简正急转脑筋,灵飙忽然插口道:“按制度,太尉、丞相和御史大夫各有三百卫兵。尚锟的八百私兵是否包括这三百卫兵在内?”
范联庆凝重的想了一下,答道:“不包括这三百人!”
那就是一千一百人了!徐简与灵飙面面相觑了一阵,都感觉难以力取。灵飙续问道:“兵部掌管征兵、复员、抚恤等事,并且负责军饷、粮草乃至兵器装备的供应和储备。现在兵部尚书是谁的人?”
范联庆小心的答道:“兵部尚书是娄丞相的人。不然尚锟早就干掉娄丞相大权独揽了!”
灵飙为之一松道:“这就好!兵部的武库里想必还有兵甲弓弩之类储存!我看可以这样,范联庆悄悄回京,私下知照娄丞相和褚大夫。让他们选调亲信,取出武库的装备武装起来。然后找个由头,让尚锟去政事堂议事。到时伏兵截杀,能杀掉最好。不能杀掉的话,我们护卫陛下突然出现,公开宣布尚锟叛乱。他的人马必然陷入混乱,那时就势如破竹了!”
这个方案得到众人认可。经过一番推敲,数人商定了除奸的细节。范联庆便改换装束,取了一匹快马,打算在傍晚前进京,连夜串联,明天依计行事。
堂内众人议论得火热,却没提防官署小吏中有人在暗暗紧盯这些陌生人。范联庆还没出发,已经有人传出鸽信,急如星火的飞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