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佳本来想开口解释一下,或者安慰一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应该责怪自己吧?都怪自己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时郁佳不禁黯然,沉默不语。
烨涵的目光虽然一直注视着思婕这边,但是心思和余光,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另一边。烨烁将时郁佳搂到这边后,就已经松开了手,这让烨涵的郁闷稍微减轻了一点。
但是那根豆芽菜在干吗?她居然都不问自己一下?居然一个字都不说?她还是想继续早上对自己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吗?
烨涵也更加郁闷了,一张帅气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一直在对烨涵察言观色的时郁佳,一看他变了脸色,于是自己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了,愈发自责的不敢说话。
恶性循环。
“思婕,时时,你们怎么来了,下午不上课了?”老爷子发话了:“行了,烨涵没事,我在这儿守着他,你们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去!”
“爸,你先回去吃饭吧,我在这儿陪着烨涵就好,”赵婉慧慈母心怀,这时候怎么舍得离开儿子。
烨涵无奈:“妈,我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他等手上的水挂完,也就回家。
“妈,爷爷,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就好。”烨烁开口。
时郁佳嘴巴张了一下,也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她毕竟不是赫连家家里人,再关心,也不可能去跟家人争,更何况,现在的烨涵好像生气了,不想看见她。
怎么办……时郁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如果是以前,她说不定就故意耍宝去逗烨涵笑了,但是现在沉甸甸的自责愧疚,让她根本就没这个心思;如果是单独,她说不定就腆下脸自我检讨自觉承认错误了,但是现在这么多人,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气氛貌似也非常不适合。
家人一番商量,最后还是由烨烁留下来,其他人先回家吃饭,然后再给他们送饭来。
时郁佳又随着大家一起向外走去,不舍的担忧的又有点怯怯愧疚的目光留向病床上的烨涵,却刚好被起身倒水的烨烁所阻挡。
赫连天赫连杰和赵婉慧都因为关心而有点心乱,没有注意到时郁佳的异常——一个本性叽叽呱呱话多的人,今天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讲。
思婕略有感应,但是能体会一点时郁佳黯然的情绪,也就没有多话。
回赫连家吃饭食不知味,回学校上课心不在焉,时郁佳的心全都留在了病房,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行尸走肉。她懊恼于自己刚才面对烨涵的不知所措,懊恼于自己莫名其妙的胆小担忧,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跟烨涵解释,明明想要向他好好道歉,为什么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一点都不符合她光明磊落的直爽性格啊,她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她到底在忌讳着什么又在不好意思着什么?她刚才完全应该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关心和歉意的。
为什么,她会变得不像她了?这是她第一次有点儿迷失了自己。
不行!不管烨涵是要打她要骂她还是怎样,起码她应该要勇敢的表达自己,她是肇事者啊!她应该要勇敢的承担自己的责任才是。
他骂她又怎么样,会少一两肉吗?他打她又怎么样,反正自己皮糙肉厚;他对自己冷漠又怎么样?以前他看自己那么不顺眼,还不是在自己厚脸皮的攻势下被打败了?
时郁佳蓦然间找到了方向:她要去跟烨涵道歉!求得他的谅解!
下课后,时郁佳没有再回赫连家,今天的补习肯定是不可能进行了,估计家里也有不少事情忙,她不想再去添乱。谢绝了李叔送她回去的好意,时郁佳背着书包就直接钻到了超级市场。
去看病人去道歉总要有点诚意对不对,她的诚意就是熬制十全大补汤。买花送礼品那是半生不熟的人之间才用的客套玩意儿,她自认为和烨涵的关系,应该更近一步。
她习惯了老是咋咋呼呼的对烨涵,烨涵似乎也总是野蛮粗暴的对待她,却没有去深思,这常人不太能够接受的相处方式,正是建立在他们和谐亲密的关系之上。越亲密,越无所顾忌。
回武馆窝进厨房,刚好武馆请来做饭的阿姨已经完工,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师兄们招呼时郁佳一起吃饭也被她暂时拒绝,一直到把所有材料准备好放进砂锅中炖煨,时郁佳才抽空去扒了一碗早就冷掉的饭菜,眼睛还一直注意着火候。
八点多,补血养气大补汤新鲜出锅,时郁佳小心的装进保温杯中,骑着风火轮赶向医院。烨烁哥哥应该还在医院的吧?呃……在烨烁哥哥面前道歉,也不算丢人对不对?
轻车熟路上了病房,护士姐姐本来还不让进,幸好中午的时候来露过脸有印象,再加上时郁佳嘴甜磨工好,最后还是让她进了。而且还打探到一个最新消息——陪伴病人的双胞胎帅哥半小时前已经离去,现在病美人一个人在病房。
这是老天爷也要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道歉环境么?
原想轻轻推开房间门给个惊喜,谁知道却已经上锁了,烨涵哥哥的感还是那么的强烈啊。时郁佳无奈,只好轻轻敲门——烨涵不会小气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把她拒之门外吧?
那她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幸好,最坏的状况没有发生,随着门锁咔嚓一声轻动,房间门被打开了半尺宽距离。
时郁佳眼明手快先把自己一只脚卡了进去,预防烨涵看见来访者是她后关门放狗。但事实证明,她又多虑了。
烨涵眉头一皱,放开了门把手,转身又穿过会客区躺回了病床上,全程一语不发。
虽然他认为出车祸纯粹是自己的原因,跟时郁佳毫无关系,但是对于她之前胆敢摆脸色给他看试图拉开距离这件事,依旧很有火气。而且中午那算是探病么?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留了,是闹哪样?现在她这是自责了后悔了吗?既然如此,这么好的机会,他这个“病人”没理由不好好利用不是吗?
让她以后一辈子都不敢用那种态度对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话,他不介意自己伤的再重一点,再来一点苦肉计。
呼……时郁佳瞄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情况还算不错。转身锁上房间门,蹑手蹑脚跟在他身后,唯恐发出一点点噪声。
虽然从小到大好像闯了不少祸,也无数次被老爸修理过,但是说起忏悔心理,时郁佳这还是第一次。以前要不就是自己受伤,要不就是教训了她认为应该教训的人,自己问心无愧,跟现在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好?
豪气干云天型?冲上去大猩猩状捶胸怒吼:老娘就是错了!你来削我吧?
吊儿郎当欠揍型?极度鄙视他的小气:烨涵,是不是男人?这点儿小事,至于么?
谄媚讨好型?上去继续什么都没事儿发生好哥俩一样:烨涵哥,饿了吧?来喝口汤?
委曲求全型?双手捧汤立床头忏悔:烨涵哥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目前情况,好像最后一个比较靠谱?
时郁佳拎着保温杯,站定在烨涵的床头;烨涵躺在床上,闭目修养。
时郁佳酝酿情绪,话说这方案4其实她应该也是常用的,但那时候是闹着玩的,现在情绪真的到这点儿了,反倒好像把握不住这个度了。
豁出去了……时郁佳把汤放床头,双手绞在背后,垂目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两眼汪汪——影后就是要有这种收放自如的功力对不对?
“烨涵哥哥……”时郁佳在床边坐下,小屁股往里面拱了拱,隔着被子贴着他。据说肢体上的亲密接触比话语管用一千倍,唠唠叨叨说半天安慰的话还不如给一个温暖的拥抱。她现在不确定烨涵身体是不是受伤,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试探着接近。
烨涵不为所动,好像要睡着了一般。
时郁佳不气馁,小爪子一把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牢牢握住不让他抽离——呃,他好像也没这个意思。“烨涵哥哥,疼不疼?”
无人应答,她只好自说自话。
“对不起啊,我早上不该发神经的,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半夜起床上厕所脑袋被门给夹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时郁佳自责不已,说着说着,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跟你发脾气就会影响你心情,影响你心情就会影响你判断,影响你判断就会影响你开车,影响你开车你才会不小心受伤,都怪我……”
完了……自己好像变成千古罪人了……时郁佳现在不是演戏,她的眼眶里泛起的水雾是出自真心。这次还算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外伤,万一烨涵哥哥真的出事了,她该怎么办?她会一辈子永远活在愧疚里,她会一辈子无法面对疼爱她的赫连家人。
她的性子,宁可天下人负她,也不愿意她负天下人。
时郁佳一时说不下去,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
沉默了好一会儿。
寂静中,烨涵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冷声:“这样就完了?道歉结束了?”他刚才就忍不住想要开口,想告诉她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但为了用她的愧疚来赢得以后,还是勉强让自己狠心了一下。
“啊?”时郁佳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一时被吓了一跳,虽然烨涵的语气不是很友好,但时郁佳还是很惊喜:“烨涵哥哥,你会说话了啊?”
烨涵一头黑线:“我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
“呵,呵呵,呵呵呵……”时郁佳傻笑一阵,用手背抹了抹眼里的泪花,也不去计较:“我好怕你不理我……”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哭了?……烨涵暗自咒骂自己,刚才只顾着闭眼装酷装生气,没注意到她居然流眼泪了——她这个傻乐傻乐的傻姑娘,会因为自己生气而急的流眼泪吗?
烨涵心中原本还残留的那么一丁点儿郁闷,瞬间就消散了。
“貌似是你先不理我,我只是配合你的吧?”烨涵其实很介意她突然变脸的原因。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就烨烁送了一趟回来,烨烁满面春风,她就翻脸不认人了?“老实交代,发什么神经?”
刚才是她抓着他的手掌,不知不觉中,现在已经变成他握着她的手。
呃……时郁佳微微有点囧,总不能说自己为了不让烨烁不高兴所以想尝试着跟他保持距离?那不是找shi啊!她永远不会再动这个念头,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个念头:“那个,我就是觉得吧,那个,我现在在你面前好像挺怂的,所以……我只是想摆个酷……”
是这样吗?按照她的性格来说,好像有一定的可信度,但是看她那结结巴巴的态度来看,又有点可疑。烨涵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蛛丝马迹。
时郁佳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诚实可靠美少女。
烨涵伸手,想要刷她头,不过他躺着她坐着的距离,就不是大长臂能够解决的了。时郁佳一看,急忙乐颠颠的凑上自己的脑袋——反正怂了,就一路怂下去吧,只要他消气正常对待她就好。
烨涵很没有人性的蹂lin了一把她的后脑勺,力气大的干脆就把她摁在了被窝上——他的怀中。
“猪,还知道自己怂了?”烨涵冷声骂着她,眼光中却开始温柔。“说吧,这次打算怎么补偿?”
虽然不忍心也不厚道,不过他还是决定要把这次的意外算在她头上——这本来也是事实不是吗,更是他现在为数不多他可以利用的东西。
烨烁的改变让他很有紧迫感和危机感。他犹豫也矛盾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争取一下,又依稀觉得这样违背了自己关爱他们俩的本心。
他放不下时郁佳,却也无法容忍自己去伤害烨烁。
如果,烨烁没有爱上时时,那该多么完美。在爱神丘比特的箭射中时郁佳和烨烁之前,他能不能快人一步先他而前?
做自己能做的,不让自己后悔;不去阻拦烨烁能做的,不让自己负疚。就看,谁先谁后吧。
时郁佳闷在被窝里,却眉眼含笑。老老实实被他大掌摁着,半趴在他的身躯上,瓮声瓮气:“有的有的,你先让我起来。”
是这个吗?烨涵斜眼看着床头卡通猪的保温杯,轻轻松开了手。
时郁佳双手扒了一下自己的发丝,长头发就是这点儿不好,容易乱,她扎小辫儿的手艺又不咋的,就一直披肩发。果然,如烨涵所预料的,她笑眯眯的拿过了保温杯,一边打开一边吹嘘:“时时牌爱心大补汤,补血养颜,滋补佳品。”
还真是懂得发挥自己长处啊。刚才晚饭都没吃多少,主要是不习惯医院怪怪的味道,现在她在身边,鼻子里就只剩下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秀色可餐,可以这么理解吗?
烨涵想要起身,时郁佳急忙喝止他:“等等,我来我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屁颠屁颠跑到床尾,把床直了起来。
一条龙服务。烨涵就看着她乐颠颠的把汤递到了他的嘴边上。这是要喂他吗?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被人喂饭的时候了,好幼稚……他又不是孩子又不是残疾人,是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烨涵心中无限别扭,下意识的想别过头,最好把她推的远远的,但是看着她含笑的殷切的目光,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张开了嘴。
一小勺汤缓缓流进他的口水,温度适宜,口感适中。
时郁佳小心的又咬起一勺,小心的吹了吹,送到他唇边:“好喝吗?”
烨涵依旧有点不习惯这被伺候的感觉,颇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明天我再从武馆带点药过来好不好?可以祛疤的,”时郁佳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的额头,想着那里可能会留下疤痕,顿时心中有几百个不舒服——那就好像绝美的艺术品上多了一道瑕疵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无所谓。”烨涵的想法刚好相反,男人有点疤痕,应该是更加增添一些男子汉气概吧?刚好,她不是老嫌弃他长得娘娘腔么。
“不行!”时郁佳着急了:“怎么可以无所谓呢,一定要一点疤痕都不留,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留疤那多可惜。”
“我又不是女人。”烨涵对此论调嗤之以鼻。
“你是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时郁佳义愤填膺指出,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这漂亮的容颜呢,知不知道别人想要都没有?
……最讨厌把他跟女人扯上关系了。烨涵冷冷的看着她,闭上了嘴巴,漠视她送到嘴边的煨汤。
呃……这表情很明显,时郁佳迅速接受到了这个信号,心里偷偷的打了自己一巴掌。靠,怎么说话这么不注意捏,又戳到他死穴了。
时郁佳换上谄媚的笑容,先把汤放到旁边,抽了一张纸巾细细的替他擦了擦嘴:“哎哟,烨涵哥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要好好保护不是么?”
“请你把这话多留给自己。”她从小到大磕磕碰碰到处受伤少吗?貌似比他多得多。
“我现在有好好保护啊,你看,我都学思婕开始用护肤品了,你闻闻香不香。”时郁佳把脸颊凑过去给烨涵闻,证明自己现在有所进步。以前她唯一会用一种香水叫做sixgod。
淡淡的牛奶香味飘进鼻端,和她的体香一样好闻。烨涵深呼吸,很想就这样凑上去亲一口。
“所以你也要好好爱惜嘛。”时郁佳言下之意,我这模样儿的都这样了,你那细皮嫩肉的,更加要加倍。
“你那么关心我干嘛,怎样,怕留疤我记恨你一辈子?”烨涵挑眉看着她。
“不是啊,我就纯粹觉得那样暴殄天物嘛。”时郁佳开始还有点不承认,但想了想,真的怕他不在乎,还是得表明自己的重视:“烨涵哥哥,你知道我觉得全世界谁最帅么?”
“我?”烨涵很臭屁的自我标榜了一下。她这么说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嗯嗯嗯。”时郁佳夸张的猛点头:“对啊对啊,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帅的男生,谁都比不上你。你好看的就跟艺术品似的,万一留疤,那多可惜啊,到时候都没有烨烁哥哥帅了。”
前面的马屁都是废话,只有最后一句对烨涵来说有用。跟烨烁比较啊……难道追她,最后还要靠颜来取胜吗?
“你不是老说我娘娘腔么?”烨涵今天打算跟她把旧账全清了。看来偶尔当回病人,待遇还不错。
“……我那不是裸的羡慕嫉妒恨么,其实我可喜欢了。”时郁佳今天探病只带了马屁。
“有多喜欢?”烨涵心跳略有点紊乱,双眼盯着她,期待答案。
“呃……好喜欢好喜欢……”时郁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虚假。”烨涵冷哼一声,两字定论,傲娇的往后一靠别过头。
“哎哎,我说真的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语文作文不好。”时郁佳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寻找合适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感受,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管用什么,好像都有点词不达意。
她的口才只适合在歪理上,一到正儿八经想用,文思就特么的都涌光了。
烨涵只需要沉默给予压力。
“呃,就是看见你吧,就想老看着;老看着吧,呃,就好像喝酒一样好像会醉掉,哦对了对了,用个文雅一点的词,叫沉迷!”时郁佳一旦找到文雅的突破口,就找到感觉了:“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你风流潇洒貌比潘安,才貌双全玉树临风;你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惊才风逸翩翩少年……”
“pia!”某人又吃了一个大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