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肃身高腿长,三两步就到了假山后,正看到一个牙白色的娇柔身影急匆匆的逃走,偏那姑娘是一双三寸金莲,跑不快,没几步就踉跄踩到裙摆,摔了一跤,身子柔弱委坐在地,鬓发散乱,楚楚可怜的抬起头来,一双上挑的妩媚凤眼盈了泪雾。
“晚姑娘?”阮筠婷这时也赶到韩肃身后。不论徐向晚看到什么,那也都是接下来该讨论的事,总不能看一个姑娘家如此狼狈。连忙向前搀扶。
徐向晚站起身,低垂螓首,快速抬眼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俊朗少年,细弱蚊嘤的道:“对,对不住,我并非有心的。”双手抓住阮筠婷的手,焦急的解释:“才刚从曹嬷嬷的那里出来,好奇东花园的景致,就一个人寻来了。我,我……”
“罢了。”阮筠婷放开手,笑容温和的道:“晚姑娘没事吧?要不要我叫人来送你回客院去?”
不论徐向晚如何想法,刚才她的确是看到韩肃亲吻她了。阮筠婷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声音也依旧柔软,但内容却叫徐向晚心头一凛。特意提到客院,是提醒她客人的身份,更是提醒她,连她祖父都是徐老太也庶出的弟弟,无论如何,在徐家大宅中,她的身份都排不上数。
看来老太太喜欢阮姑娘也是有原因的。徐向晚收起惊慌,微笑点头,“那么就劳烦阮妹妹了。瞧我,游个花园也走不稳,若不是阮妹妹帮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多谢妹妹。”
她这样说便是间接的表示此事她不会宣扬。阮筠婷自然乐得见她如此,微笑道:“哪里,都是自家人,晚姐姐无需客气。”说罢扶着她在假山旁坐下。快步去院子外寻红豆。
花园里就只剩下韩肃和徐向晚。
韩肃对阮筠婷思念非常,以至于刚才做了逾距的行为,然而她身上馥郁的馨香还在鼻端,脸颊柔滑的触感还在唇畔,好容易有了与她亲近的机会,却被人不识相的打断,且这人很有可能将传言渲染开来,对阮筠婷不利。
韩肃性情潇洒,对异性从来彬彬有礼,无论如何气愤都会保持应有的风度。可现在。他紧抿的唇线揭示着他的怒气,若对方不是个女子,怕是揍她一顿在用身份威胁压迫的心思都动了。
徐向晚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看着韩肃衣袍的下摆。他站在那里许久没动,微风抚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也吹皱了她一池心湖。
刚才美好的画面,她怕是永远无法忘怀。她从未见过会有男子,能以那般珍视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也从想象不到,一个女子,会得到男子如此温柔的对待。
她羡慕阮筠婷,可也知道。这一切都与她无缘。因为她不是阮筠婷,而且她的使命,唯有进宫伺候皇上一个。容不得她有半点退缩和拒绝。她的未来,她是无从选择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她至少还要在徐家生存两年,得罪了老太太最宠爱的人,总不明智。思及此。徐向晚垂眸敛色,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能让世子爷对她喜欢,至少让他别厌烦她,给她惹了麻烦。况且她还不知,阮姑娘会不会计较这件事,背后给她捅刀子。
不多时,红豆带着两名粗壮的婆子,抬着小轿来了。阮筠婷将徐向晚搀扶上轿,又嘱咐红豆将晚姑娘送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事情暂时是压住了。
可是另外一个问题接踵而至。那个吻。
阮筠婷脸色涨红,韩肃的心意已经表达的分外清楚,她如何能不理解?面对陌生的情潮,她心头慌乱,她珍惜真挚的感情,只是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因为对于他,她有尊重、有钦佩、有欣赏、更有同窗之谊和朋友之情,就是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爱情,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韩肃,爱情现在对于他们都言之尚早,或许将来会有?可现在不行。
“筠婷。”韩肃也同样面红耳赤,双手在袖中握拳,不住的端量她的神色,看到她粉面桃腮,眼含羞涩,他很是兴奋。可看到她张口欲言,又久久不成句,他的心情也转为失落,强自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开口,听我说。”
“文渊,我……”
“听我说。”韩肃抬起手,想要碰触她殷红的嘴唇,略一犹豫,动作停僵在半空,随即放下:“我会等你。”
“什么?”阮筠婷张大眼,意外他的言辞。
“我对你的心意,你已经知晓,不过我不会强迫你,更不会以身份来压制你,你还小,我也还年轻,我们都需要时间更加熟悉彼此,这事就过两年再说吧。”韩肃释然微笑:“你不必马上回答我什么,更不必心存忧虑。只要安心过你的生活即可。今日之事,你就当全没有发生过。我会等你认清你的心意。也算是给我自己时间,认清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朋友,你看如何?”
这已经太顺她的心意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贪心,别人也就罢了,她真的不愿意因为拒绝了他的感情而失去韩肃这个朋友。阮筠婷灿烂笑着,点点头。
看到她愉悦的笑容,韩肃心中百味陈杂,其实他最希望听到的答案是阮筠婷的表白。希望她对他也有同样的心意。可是他也知道那不太可能,这样退一步,给他们彼此空间,远比掰了脸要好上许多。
他喜欢阮筠婷不假,可他绝不像吕文山那样莽撞自私。他对她有感情,是希望她过的幸福的,绝不是简单的占有。况且此时多事之秋,他也不希望他的感情成为阮筠婷的压力。
无论如何,只要她过的好,就是好的了。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整日的课程,阮筠婷离开西角院,缓步走向比邻的静思园。
毕竟调教他们是为了后年的选秀做准备。曹嬷嬷的教导方式与之前又有所不同。几人学的都很是认真。而徐向晚,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府里也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传来,阮筠婷也就暂且放下心了。徐向晚不多言,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招惹。
只不过禁足了这么久,她也很想念书院的日子。比起在曹嬷嬷那里学习宫里的规矩,她更喜欢书院的课程。
无奈,她每日回了静思园,都将将来评优考试会考到的内容练习起来,一日都不敢松懈。
“姑娘回来了?累了吧。”才刚踏进静思园大门,韩斌家的便笑容满面迎了上来,“才刚老太太特地嘱咐人送来了乌鸡汤,姑娘待会儿可要多吃一些。”
阮筠婷微笑,“多谢韩妈妈。”
去净室洗漱更衣,阮筠婷依旧蹙眉沉思如今的情况。谁知刚刚接过红豆递来的面巾,脸上的水渍都没擦干净,外头就有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进了院子,不曾到屋里便大喊道:“姑娘,不好了,姑娘!”
“掌嘴,什么姑娘不好了,姑娘好的很!”韩斌家的最看不惯小丫头没头没脑的乱撞。
那穿绿夹袄的小丫头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行礼了,指着外头大门的方向,道:“外头,外头来了一大群人,都带着家伙,凶神恶煞的要闯咱们徐府,护院都已经跟他们打了一场,老太太此刻也到了正门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什么?阮筠婷扔下帕子到了门前,撩起门帘:“你话说清楚些,外头来的是什么人?谁让你来找我的?”若真是有那等事,姑娘们都应该躲避在内宅,没道理反倒让人来通风报信叫她去的。
小丫头吞了口口水,许是怯于阮筠婷的气势,忐忑的道:“来的,是,是吕国公府的人,说是还带了梁城衙门的官差,浩浩荡荡几十号呢,三太太说这事儿须得让阮姑娘知道,就遣了奴婢来传话。”
阮筠婷听到此处,心头就是一跳。果然是吕家!安静了这么一段日子,再如何沉得住气的人也该有所行动了,更何况吕国公从来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红豆,给我找件斗篷来。”秋季的晚上天色已经阴凉了。
韩斌家的帮阮筠婷系上斗篷带子,担忧的道:“姑娘,要不您今日还是不要去,那吕国公正在气头上,明摆着是来寻姑娘您的麻烦,您若去了,叫他瞧见,不是羊入虎口么!”
阮筠婷笑了,“我知道妈妈疼我,可三太太着人来叫我,我也不好拂了她的脸面,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要顾全她。在者说,这事儿的确因我而起,也总要有个了解的。”阮筠婷说到此处,无奈的叹气。
韩斌家的知道她说的没错。可心底里是极为舍不得的,见阮筠婷下了台阶,忙回身吩咐:“红豆,婵娟,咱们都跟着去,对了,抄着家伙,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红豆和婵娟凛然,各自拿了扫帚和擀面杖,随着拿了剪刀的韩斌家的,一同护着阮筠婷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