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深爱的女子,想起她的惨死,还有他们当年那段无望的爱情。裕王爷只恨不得立即追随她去了。可他又不能,因为身为男人,身为天家的男人,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不能不去负担起来。
屋内静谧,气氛诡异。韩肃的目光如刀,几乎要在君兰舟身上戳出个窟窿。君兰舟面上笑容依旧浅淡,可心中不耐以如藤曼蜿蜒全身。
他真不知今日怎么偏生就跟着来了。若是想求水秋心做师傅,他宁可到门外自行请求,就算让他在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也比今日跟着裕王爷来用权势压人好的多。
思及此君兰舟站了起来莞尔一笑,道:“我还要回去温书,王爷、世子爷慢坐。”给水秋心恭敬施礼:“水先生,我告辞了。”
水秋心似笑非笑,仅是淡淡点头。
裕王爷却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君兰舟的手臂:“兰舟。”能拜医仙传人为师,学习卓绝医术和冠绝江湖的武功,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才刚来的路上他已经说的很明白,怎偏生他要走了?!
君兰舟后退一步,躲开裕王爷的手,书院而恭敬的行礼,道:“多谢王爷厚爱,小人现行告辞。”说罢快步出了门。
裕王爷追了两步,心疼的看着儿子的背影:“兰舟,兰舟!”
韩肃双手握拳,头上青筋暴起,在他心目中,父王一直是铁一样的男子,何曾出现过这般脆弱失控的时候?为了一个破坏了他心目中神话的野种,父王竟然能自贬如斯。
韩肃也站起身,施礼道:“水先生,多有叨扰了。小侄告辞。”
水秋心浅笑,“世子爷请便。”
“文渊!”裕王爷想不到世子爷会要先走。不可置信的叫了他一声。今日他开口来求人一次,拉得下脸面。兰舟不来,文渊至少也要学一学啊。
韩肃停下脚步,深呼吸几次才平息了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转回身给裕王爷行礼:“承蒙父王厚爱,只不过儿子并不喜欢武功和医术,还是想多多钻研六艺五术请父王见谅。”说罢行礼,转身离开。
裕王爷被两个儿子扔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审奏院厢房,阮筠婷换上宫里才刚配发没几日的棉衣——审奏院虽然是在皇宫的外围,但也毕竟是在皇宫。这里做活的都是小太监。就她一个女子,穿着自个儿的衣服看起来也不好看,且做工很是不便。前一阵子入冬之时。毕德开特地来给她送了宫女才穿的浅粉色的棉袄、长裤和靴子。少了曳地的裙子,穿上保暖的棉靴,不但做活少了累赘,走起路来也轻快许多。
将紫狐裘收收好。阮筠婷便离开了厢房,往侧院去。如今的活她已是做的轻车熟路。将奏折检查之后搬上车。在送往焚化炉,来回仍旧是五车。
由于来的早,活儿昨晚的就早。北方的冬天白日 短,今儿个天还没黑,她就可以回去了。
才刚要走向厢房更衣,后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阮筠婷回头,正瞧见一个身着灰蓝色棉服的小太监迎面走来。
在宫里瞧见小太监并不稀奇,阮筠婷没往心里头去。只管往厢房走。谁知那小太监却唤了她一声,“你,站住!”
阮筠婷只得停下脚步,回身问:“公公叫我?”
“不是叫你,难道此处还有旁人?”小太监到了近前。上下打量阮筠婷一番,随即三角眼一眯缝。有些轻蔑的道:“跟咱家来吧。”
瞧这太监不过二十出头,可说起话来气派不小,谁知道是跟着哪位主子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阮筠婷懒得细想,站在原地没动,“公公找我何事?若有事,不妨在这里说。”
小太监眼神更加轻蔑,抱着肩膀道:“你不是姓阮,在审奏院搬奏折的吗?”
“是。”
“那就是你了,宫里哪还有更晦气的人。有位主子要见你,你还是快些跟着咱家来,若是迟了,可仔细着!”
小太监说罢,转身就走,再不给阮筠婷询问的机会。
阮筠婷很不想去。毕竟对方是什么来历她全然不知,可又怕得罪了那位要见她的“主子”,只能跟在小太监身后,边走边记路,打量着此刻是在皇宫,她又是奉皇命来审奏院受罚的,就算有人不认得她,也不会有人真的伤害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阮筠婷的脸颊已经冻的冰凉。小太监才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月亮门道:“主子就在里头等着,你进去吧。”
来都来了,现在也容不得她退缩。
阮筠婷走进月亮门,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冬日里萧条的花园景色。银装素裹下,点点红梅就显得格外扎眼。
梅林中,此刻正有一华贵雍容的身影闲庭漫步。她身上的亮金色织锦牡丹纹锦缎斗篷,昭示着她的身份。
似乎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阮筠婷看到她妆容精致略显丰腴的面庞,就觉得心里一突。
“吕贵妃万安。”急忙跪地行礼,也顾不得雪地到底有多冷了。
吕文山受伤之后,吕国公连闯去虚假的事情都做了。身为吕文山的姐姐,吕贵妃今日将她找来,又预备如何报复?
双手按在雪地上,很快掌下便化开了雪水,冻得阮筠婷手指通红。
可贵妃娘娘没允许她起身,她只能这样跪着。
直到阮筠婷的手冻得麻木了,吕贵妃才似恍然大悟的道:“哎呀,你瞧瞧,本宫只想着今年的梅花儿开的好,却没注意到你来了。阮姑娘,快请起把。”
“多谢贵妃娘娘。”膝盖已经冻麻了,阮筠婷垂首,将双手也缩进袖子里紧握着拳取暖,“请问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不过听说徐老太太很会调理人,徐家的姑娘个个美貌出众,阮姑娘更是其中翘楚,本宫听说了阮姑娘的风姿,心下好奇的紧,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将我那榆木脑袋的弟弟迷成了那样 ,这才请了你进宫来。怎么样,在审奏院做的可还顺利?”
吕贵妃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面上虽然笑着,可声音中却全无笑意,阮筠婷可以感觉得到吕贵妃的怒气与恨意。
看来,吕文山的事情吕家是永远不会罢休的。这事儿又如何怪得了她?她也是受牵累的。只是吕家人如何会听?
“娘娘说笑了。娘娘倾城倾国,花容月貌,在娘娘面前,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娘娘可不要折煞我了。”
“是啊,起初,本宫也担心会折死你。”吕贵妃的话三分玩笑七分真心,说罢,见阮筠婷面色不变,又扑哧儿一笑:“本宫的傻弟弟,偏生了个榆木脑袋,自小到大受宠爱,遇上了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阮姑娘美貌,也难怪他动了真心了。”
阮筠婷指尖冰凉,低头抿唇不语。事实上,她根本不懂为何今日吕贵妃会冒险让她前来相见。毕竟皇上那边已经给了她不小的惩罚,也算是平了吕家的怒气。吕贵妃今日找了她来,就不怕皇上得知以后震怒吗。
可无论如何,现在她正站在吕贵妃面前,承受着她隐忍的怒气和近乎于戳伤的打量。此刻紧张,若有半分的行差就错,都有可能被吕贵妃抓了个错处定罪。
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女孩,吕贵妃满口银牙险些咬碎。徐家那个妖精,勾的皇上鬼迷心窍,徐凝梦是霸着独宠不放,如今她又有了身子,岂不是如虎添翼?
她都不过徐凝梦也就罢了,只能从长计议,她的弟弟又是因为徐家人才受了伤。吕贵妃左思右想,都觉得应该给阮筠婷一些教训。
“怎么,本宫的话,你听不到吗?”
“回贵妃娘娘,我听得到,娘娘若无什么大事,还请允我退下。”找她来,难道就是为了刺打她几句出出气吗?若真如此,吕贵妃也太无聊了,要报复,要如何,都放马过来便是,这般东拉西扯的试探,真是好没意思。
想不到她还敢这般说话,吕贵妃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但阮筠婷并无刻意冲撞,规矩也守了,说的话更是不多,完全抓不住她的错处。
吕贵妃张口预言,半路又咽了下去。
“罢了,你去吧。”
阮筠婷意外吕贵妃竟能如此轻易的放了她走,可心中仍旧疑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可无论如何,暂时的安全是保住了。
“多谢贵妃娘娘。”阮筠婷行礼,退着走出了花园。
这时,梅林旁的假山后走出一人,高鼻大眼,面庞清癯,因为久久卧床,脸色苍白,身上也消瘦的没剩下几两肉。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这还是以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圆脸跋扈的少年。
吕文山看着阮筠婷走远的方向,表情阴郁,声音有些尖细,“我一定要得到她!”
徐贵妃看着弟弟如此,既心疼又难过,只道:“好、好,只要你觉得好的,二姐定帮你争取来。”
阮筠婷当然不会知道方才自己的言行都看在吕文山的眼中,离开了小院,才刚走出去不远,就看到一队宫女太监正搬着花盆往一个方向走。见了她,领头的太监吆喝道:“你,过来过来,还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