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心目中,阮筠婷从形象上就已经不过关,看到韩肃痴迷的眼神,心中对阮筠婷的人品也大不赞同,之前出了吕文山的事,外头传的风言风语,她也略有耳闻,若不是她狐媚勾搭爷们,吕文山何至于会落下个残疾?如果将她迎进门,必然会专房之宠,说不定什么时候连她这个做母妃的说话世子都不会听了。
沉思之间,徐七,徐八,徐十二和阮筠婷已经到了跟前,一同行礼。
“给王妃请安,世子爷万安。”
“免礼。”王妃优雅的抬手。
阮筠婷抬头,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裕王妃的长相,一见之下,只觉得很是面善。在哪里见过呢?垂眸微眯着眼,想了半晌,脑海中只搜寻出一人。
君兰舟!
王妃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和君兰舟很像。若说君兰舟与王妃是血亲,她也不会怀疑。反而韩肃看起来,与王妃并不太象,和裕王爷倒是很相似。
“筠婷,脚上的伤都好了?”
韩肃的声音就在耳畔。
阮筠婷微微一笑,道:“都好了。多谢你给的好药。”
“你就会宽慰我,若是我的药能帮得上忙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看,是水神医的医术高明。”言语间带了些无奈的酸气,因为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阮筠婷失笑,韩肃对君兰舟的芥蒂,还不知何时能够解得开。
看着二人谈笑自如,身畔众名门贵妇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一身着浅紫色交领褙子略微丰腴的妇人笑着开口,“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闺秀,生得这般好样貌,我竟然都不知道。”
“尚书夫人人脉最广。您都不知道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是啊。如此出挑的美人,若是生在朱门之家,没道理我也没印象啊。姑娘,你贵姓?”
阮筠婷笑容微敛,面前的几个贵妇,前些日还曾到徐府参加“见面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徐老太太的外孙女?如今这样说,怕是她与韩肃太过于亲密惹的祸,想当众羞辱她罢了。
可她有什么法子?她的确没有父母的支撑照拂。不似七姑娘那般,有军功赫赫的父亲,也不似八姑娘和十二姑娘。是徐家的女子。她虽然生活在徐家,却姓阮,且生母从未成过婚。
阮筠婷并不回答几人的问题,低下头不在与韩肃言语,也不想与那些人辩驳。这些深闺妇人。人人攻于心计,嘴皮子也是厉害的,她对付一个两个可以,对付多了可不成,何苦给自己找罪受?不说话就是了。
见她如此,徐凝霞得意的笑着。老太太还想用阮筠婷来压着她?一个生父身份不明的野种,她也配!
若不是此刻在场的人太多,韩肃早就不顾一切的拉着阮筠婷离开。
低下头。他的角度恰能望见她鸦青长发掩映下雪白的脖颈。他一直知道她的心酸,也知道她的隐忍,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他只会越发心疼她。却因为场面问题,不能为她说话。怕失礼,也怕她成为众矢之的。
赏花宴的确是赏花。阮筠婷与徐凝芳今次的任务相同,就是做个陪衬,应景的说笑罢了,他们赏的是园里的花,千金闺秀们则是王妃和韩肃赏的花。
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明知道自己希望渺茫,老太太就算给了她机会也不是为了她着想,而是为了压制八姑娘。阮筠婷哪里还提得起半分兴致?
直到赏花宴结束,姑娘们各自回府,她赶往审奏院,心情一直都是阴霾的。
她的努力还远远不够,因为为自己争不到想要的安稳平静岁月静好,一切都是惘然。将一本本奏折检查过,摞成摞,搬上车,她目前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做好份内的事,不要出一丁点的差错,审奏院的事要做到九月中旬才算结束,期间若是有一星半点的过错,吕国公很可能抓住她的小辫子不放,皇上也很可能会杀她。
性命都难保了,还有心思想其它?
这样开解自己,阮筠婷果真觉得好受了许多。
离开审奏院时是申时三刻,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红了小半边的天空。月亮提早挂了上来,泛着淡淡红色光晕。
阮筠婷脚步轻快的离开审奏院,才刚迈出门坎,胳膊缺叫人抓住,拉扯着她向巷子里头跑去。
“放开,你……文渊?你怎么了?!”
“别说话,跟我走。”韩肃披着件黑色斗篷,因为跑步,斗篷在身后飞扬起来。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非常用力,也非常炙热,让阮筠婷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被灼烧。
“文渊,你放开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别再跑了,我跑不动了。”
两人跑到巷子中间,往两侧延伸的是看不到尽头的宫墙。
韩肃回过头,在夕阳下,包裹在挺拔身子上的黑色斗篷和鬓角长发都被风吹的飞舞,清俊面庞上带着坚韧之色,一双星眸直直望进阮筠婷眼中,认真的道:“筠婷,我们私奔吧。”
“什么?”
阮筠婷一愣,险些咬到舌头。
韩肃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合放在掌中,凑到唇边轻吻,闭上眼,声音无奈又沉痛:“筠婷,我这一生再没有什么强求,唯一这一次,就是对你。我父王和母妃都不许我娶你。那个什么戴雪菲,我根本看不上。我不想娶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子。只想与你一起长相思守,白头到老。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我这辈子,就只娶你一个妻子。筠婷,跟我走。”韩肃的声音充满乞求,更多的事无助和无奈。
阮筠婷缓缓抽出手,摇头道:“文渊,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世子,是裕王爷的儿子,是皇上的侄子,你身上背负着责任,你的世界是建功立业,并非只有一个阮筠婷啊!”
“可我只想要你!”韩肃激动的抱住阮筠婷,颤抖的道:“跟我走,我们赚的银子足够我们生活一辈子,跟我走!”
“我不能跟你去!”阮筠婷用力挣扎,但韩肃的怀抱却如铜墙铁壁,让她无法逃开。他的怀抱紧的几乎能将他的绝望传递给她。
阮筠婷便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想面对。
“文渊,冷静点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能走到哪里去?”
“我想好了,我们往西边走,到西武国边境去。”
“那你父王和你皇伯父就找不到我们?你何必骗自己。”
“筠婷……”
“还有,我们离开,安全谁能保证?你父王有自己的敌人,我也有敌人,就我们两个出去,没有侍卫跟着,没有王府和家族的庇佑,我们就只静等着被人做掉罢了,哪里走的到西武。”
“可是……”韩肃的手臂有些放松。
“最要紧的,文渊,我母亲未婚生子,生下我与岚哥儿,她一生自由,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与岚哥儿却要寄人篱下,背着‘野种’,‘杂种’这样的骂名苟活,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子女这样过活吗?”
“我会娶你!明媒正娶!”韩肃的手臂已然放开,口上却说的信誓旦旦。
“奔者为妾!”阮筠婷退后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与你走了,我就只算你的妾室,将来你父王和皇伯父找到你,你的世子妃是戴雪菲,我只是你的妾室,你的母妃会怪我拐走你,不会对我有好脸色,你的正妻也会恨我,我所生的子女,只能是庶子庶女,落在正妻的手中会有什么好处?我更是为婢妾,每日伺候世子妃,迎接她和婆婆的百般刁难。文渊,你要我过这样日子吗?”
“我……”韩肃直视着阮筠婷的双眸,沉默半晌,苦涩的道:“筠婷,我现在当真恨你的理智。”
“我不是理智,我只是不想走我母亲的老路。”阮筠婷背过身去,看着天边的晚霞,“文渊,你我生在这样家族,天生注定有解不开的无奈。你要背负的不光是你自己的人生,还有你的抱负,你的理想。你今日可以一时冲动,为了一个阮筠婷抛却一切。我却不能眼看着你他日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说到此处。阮筠婷自嘲一笑:“其实说这么些,我也不过是胆小自私罢了。”
“不,是我太自私。”韩肃闭了闭眼,忍耐了半晌,终于还是将眼泪逼了回去,声音干涩带着些颤抖:“筠婷,我很喜欢你。”
阮筠婷背对着韩肃,闭上眼:“我现在,知道了。”
“这一生,我可能无法再爱上别人。”
两行清泪顺着阮筠婷下巴滴落,“不要这样,我并不值得,我太自私,也太懦弱。没有那个魄力去为了你承担一切,你要明白,我对你并非……”
“不要说,什么都别说。”韩肃缓步上前,抬起左臂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弓着身子,下巴搁在她肩头,喃喃道:“我知道,以后我可能无法拥有你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不过筠婷,你须得记住,我对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