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阮筠婷才刚上山已经很累,这会子跟着韩斌家的的步伐,气喘更加明显,腿也走的酸了。
韩斌家的却没有如平常那般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伐,反而一把拉住阮筠婷的手,道:“姑娘,快着点,三太太要打断岚哥儿的手臂呢!”
“什么?!”
阮筠婷心里咯噔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三太太好端端的如何要打断岚哥儿的手臂?”
“哎,具体的情况老奴也不得而知,只知道今儿个岚哥儿将硕哥儿的手臂打断了,三太太就嚷着要一报还一报,说什么也要打断岚哥儿的手臂。”
阮筠婷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岚哥儿成熟稳重,不是鲁莽之辈,明知道他们姐弟二人身份尴尬,哪里会自己惹是生非让人抓把柄?不是她护短,这件事她可以断言,错处一定不在岚哥儿身上。然而,三太太要是抓着这件事不放,道理也占在三太太那一边。
“老太太不管吗?就任由三太太处置岚哥儿?”
韩斌家的叹了口气:“老奴站在门口,为的就是等老太太回来,没想到先将您等回来了。老太太与二太太一同去九王爷府上了,今日是九王爷的岳母平如夫人的寿辰,老太太与平如妇人是手帕交,九王爷早些年征战沙场之时,二老爷曾是九王爷身边的一员副将,所以二太太也一同去送寿礼。哎!老太太若是在家,哪里会忍心打断自己外孙的手臂,亲孙子的手臂已经断了,何苦多断一条。毕竟都是自家人啊!”
“可三太太不这么想。”阮筠婷眉头紧锁,“韩妈妈也知道我们姐弟的难处,三太太是逮住机会就想收拾我们。不论岚哥儿有没有错,错也都在岚哥儿身上,您看她往日为难咱们还少了吗?”
韩斌家的毕竟曾在静思园伺候她一阵子,对阮筠婷又心存愧疚,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与姑娘祸福与共,姑娘对她却始终如一的好,心里更是赞叹阮筠婷的人品,三太太的性子她也清楚,所以事情发生,韩斌家的的心就是偏向于阮筠婷的。
二人脚下更加加紧步伐。匆匆回了松龄堂。
此刻松龄堂大门敞开着,正对着大门的正厅台阶上放着一把太师椅,三太太穿了身大红妆花飞鱼缎面的斗篷。双手搭在扶手上,气势汹汹坐的笔直,她的后头是常妈妈,两边是一众丫鬟婆排排站开。老太太不在府上,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府里最大。指着站在院子当中的阮筠岚正在斥责:
“……别以为你来老太太的院子里跪一跪自个儿请罪,做个样子我就会放过你。忍耐你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咱们徐家几时欠过你了,你说啊?好吃好喝好用的供着,生活一应都按着府里少爷的标准,想不到你还不知足。不但不知道感恩图报,不知道照顾表弟,还打断他的手臂!阮筠岚。我们徐家是欠了你阮家的不成?我今日偏要打断你的手臂,你服是不服!”
阮筠岚气的浓眉倒竖,“事情原委我已经讲清楚,三太太不好生教导硕哥儿,反而在这里指责我的不是。莫不是想要推脱,若说错。硕哥儿调戏民女就不是错?我不过是为了维护徐家的颜面,劝阻之时不留神碰坏了他,这就是全错?要打断我的手臂也可以,若是外奶奶回来这样决定,我阮筠岚二话不说,绝对认打,可三太太这样包庇亲子,为难我一个后辈,我不服!”
“你。你简直是不要脸!”三太太涂了鲜红蔻丹的食指点着阮筠岚。
阮筠岚怒极,刚要还口,阮筠婷已经到了院子里,三两步来到阮筠岚身边,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看向坐在正当中的三太太,轻蔑的道:“三太太身为长辈,竟然出口成脏,叫下人看了难免要笑话。您教导我们晚辈,我们当然感激,可事出必有原因,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就借机打了岚哥儿,您就不怕传了出去,毁了您贤德温恭的美名?”
“姐姐!”阮筠岚回头看着阮筠婷。
阮筠婷大步上前,将阮筠岚挡在自己身后。才刚知道了三太太是害死自己的仇人,现在在看着她耀武扬威的模样,想起她往日对自己种种的陷害,阮筠婷恨的牙根都痒痒。
越是生气,阮筠婷越是冷静,笑的很是嘲讽:“三太太要想打断岚哥儿的手臂,好歹也等到老太太回来再做定夺,不然我很怀疑您是不是想对老祖宗不敬,老祖宗叫您协理管家,可没说让您残害他的孙子。”
“放屁!”三太太被阮筠婷气的大骂出声。
下人们闻言都低下头,不敢看三太太,极少见朝廷命妇说出这样不文雅的词的。
三太太也自知丢了身份,咳嗽了一声,脸上发热,“老祖宗将大权交给了我,如今他老人家不在,大太太又病着不方便来,徐家的后宅就由我全权做主。阮筠岚不知友爱兄弟,打断硕哥儿的手臂,今日我非要打断他一只手臂不可!来人!”
“奴婢在。”
“给我将阮筠岚押下来,行刑!”
“是。”
两边壮硕的婆子约莫七八人,露胳膊挽袖子就要来抓阮筠岚。
阮筠婷见状张开双臂,如同保护幼崽的母鸡,将高了她半个头的弟弟护在身后,“我看谁敢动他!”
阮筠婷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宰割又不懂事地位低下的她,她现在才名在外,又有戴家的一门亲事横着,再加上老太太平日里对阮筠婷疼爱有加,下人们见状,当真不敢上前,生怕误伤了她。
三太太气的嘴唇发抖,一拍椅子扶手,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下了两节台阶:“没用的东西,听我的吩咐,给我行刑!”
眼见着三太太发了狠,仆婢们哪个敢不听?又一次冲了上来,七八个人中。还有两人拿了木棍,显然是要打阮筠岚手臂用的。
阮筠婷眼珠子通红,如今这个时候,三太太根本不可能讲理了,在讲理讲不通的情况下,只能动粗。反正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吃亏!
阮筠婷发了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一把抄起假山下碗口大小的一块石头,照着冲在最前头的婆子头顶就是一下。被打的婆子疼的尖叫一声捂住头顶。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下来,虽只是破了皮,可看起来极为凶险。
“啊!!”
见了血。一群人唬的尖叫,谁能想得到平日里温柔恬静的大家闺秀,情急之下如同地狱杀星,说拿石头给人开瓢就开瓢的?就连三太太也被唬的愣住了。
阮筠婷一手举着那块沾了血的石头,一手保护性的将阮筠岚拉到自己身后。怒瞪着三太太,咬牙切齿的道:
“今儿要是有人敢动岚哥儿一根汗毛,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太上老君,都仔细我手下无情!”
“阮,阮筠婷,你疯了你!”三太太白了脸。有些结巴。
“我若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哪里有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草菅人命的!你的孩子是人,别人家孩子都不是人?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娘在天上看着呢!”
“你!给我打!”
“我看谁敢动!”
三太太瞪着那些仆婢,可这一次那些人都很是犹豫。阮筠婷的一番话,难免叫她们想起姐弟俩孤儿的身份,在如何,他们好歹是徐采菱的女儿,是老太太的外孙子和外孙女。真的打坏了姑娘和小爷,老太太回来还不知他们如何发落。
眼看着没人听她的吩咐。三太太气急攻心,三两步冲下台阶,一把夺过一个婆子手里的木棒,“今日注定我要亲自动手!”抡圆了就要动手。
“住手!”一声怒斥从门口传来。
听了这一声,阮筠婷心头一喜,忙将石头扔了回身行礼:“老祖宗。”
松龄堂门前,身着茶金色金线绣九雀翟衣,头戴珠翠发冠,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太,身后跟了两个人,左侧的是二太太,右侧的是一名穿了绛紫色遍地金蟒蟒袍的五旬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雍容贵气,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的脸,不怒而威,煞气凛凛。
“老祖宗。”满院子的人都跪下行礼,三太太亦然,将木棍扔了,发出很大的声响。
老太太怒极反笑:“好啊,我才刚不在府里多久?你们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三太太忙站起身:“老祖宗您回来的正好,媳妇正要教训阮筠岚,给咱们徐家立规矩呢!”
“立规矩?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回事!”
“阮筠岚他不知友爱兄弟,竟然打断了硕哥儿的一条手臂,媳妇必然也要打断他的手臂!”
“你就不问问,你的硕哥儿为何挨打?!”
三太太一窒,撇嘴道:“就算是为了一个狐媚子,阮筠岚也不能……”
啪——!!
三太太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个大嘴巴,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地。打人的正是跟着老太太前来的那名雍容男子,他声如洪钟,怒气冲冲的斥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侮辱本王的爱女!”
所有的人都愣了,谁能想得到,三太太会挨打?
老太太也想不到九王爷会在她府上打人——虽然她一直知道九王爷早些年驰骋沙场,养成了直来直去雷厉风行的脾性,且他对唯一的小女儿疼爱有加。
三太太被打的愣住,刚要破口大骂,老太太便道:“还不给九王爷行礼!”
内宅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九王爷,众人连忙跪下行礼。
老太太则是客气的将九王爷请到了正厅入座。
不相干的人都散了,正厅里只有老太太和九王爷分坐首,二太太和三太太站在一旁,阮筠婷与阮筠岚跪在地当中。
九王爷落座时腰杆挺的笔直,看了一眼阮筠岚,回头对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道:“徐老夫人,本王是个粗人,有些话就是在皇兄面前也是直来直去。”
老太太陪笑点头:“是。”
“本王素来知恩图报。徐老太太打算如何对待救了本王爱女的恩人?”
九王爷说话之时,眼神饱含威严的瞪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中好生郁结。
今日去九王爷府贺寿,原本是顺顺当当,谁料宴会进行到中途,九王爷的小女儿,年方十二岁的清歌郡主哭哭啼啼的闯进了大堂,拉着九王爷的袖子告起状来。
原来,她趁着王府今日忙乱,偷偷从后厨的角门溜出去玩,到了归云阁时。刚一进门,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华服小子调戏了。当时有一个俊美公子出面阻拦,谁知那小泼皮竟然出口骂人。还说了好些不入耳的话,俊美公子和小泼皮当下动起手来,归云阁的伙计也出来拉架,慌乱之中也不知如何弄的,那泼皮就被打断了手臂。被速速送医了,俊美公子也被徐家人叫了回去。
九王爷对清歌郡主最是疼爱,掌上明珠被泼皮调戏,哪里能不气,当下命人将归云阁的掌柜叫了来问清事情经过,掌柜的对那救了郡主的俊美公子夸赞不已。将泼皮说的一文不值,最后说起来历,老太太当场就挂不住脸面了。因为那泼皮。竟然是徐承硕!才刚十二岁的少年,跟地痞无赖一同吃了几杯酒,就学会撒泼起来。
王爷出身行伍,行事磊落,一听掌柜的分析女儿的恩人有可能被叫回府里受罚。当即起身就要冲到徐府来救人,幸好老太太拦的及时。承诺一定给他一个交代,才免去了“九王爷怒闯徐家门”的闹剧发生。
可是,刚才在松龄堂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够让她颜面尽失的了。
三太太再如何不对,好歹也是徐家的媳妇,九王爷怎么说打就打呢?还有阮筠婷,刚才那个恶狠狠的样子他们还没到松龄堂就远远在门外看到了。这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偏偏,是自己孙子调戏了清歌郡主在先,她又不能发作,只能咽下这口气。眼下要给九王爷一个交代才是。
思及此,老太太训斥道:“三太太,你做事未免太过鲁莽不知持重,只顾着一味的护短,竟然不知道询问清楚,险些就冤枉了岚哥儿,你如此糊涂,我看这个家你当不了,还是交权吧!”
“老祖宗,您……”
“稍后你就将账簿、对牌和钥匙都归还给霜姐儿,往后还是由她来管家。”
三太太险些一口气憋死过去,她挨了一个大嘴巴不说,老太太竟然还要将管家的权利收回。有心跟老太太争论,可那个王爷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能吃人,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老太太见三太太不说话,又转而看向阮筠岚,“你也是的,做的事倒是好事,可哪里能下手如此重?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表弟。下次切记不可鲁莽了。”
阮筠岚闻言叩头道:“是,筠岚谨遵老祖宗教诲,下次再不会了。”
见老太太罚了三太太,并没有处罚女儿的恩人,九王爷很满意,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本王告辞了。”
老太太连忙起身相送,阮筠岚和阮筠婷退开在一旁。
九王爷负手走向外头,路过阮筠岚身边时停下脚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年轻人,不错。”说罢转身离开。
老太太一路客气的将人送到了松龄堂外。
阮筠婷这时候长出一口气,刚才一番惊心动魄,吵架撒泼的招数都用上了,本以为今日必然有一场大战,想不到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一场英雄救美,而且岚哥儿救的还是清歌郡主。
询问的眼神看了阮筠岚一眼:当时怎么回事。
阮筠岚做口型:等会再说。
老太太送走了九王爷回来,再看三太太以及阮筠婷姐弟,心里的火气升腾。
才刚是在九王爷面前,不得不顾及王爷的颜面。可徐家到底是大家族,老太太也是要脸的,三太太再如何不对,她关起门来自己收拾自己家人怎么都行,偏叫外人打了个大耳瓜子。她徐家的脸往哪里放?这事要怪就怪三太太自己,咎由自取!
再瞪阮筠岚,事情虽然是因他而起。可阮筠岚并没有错。她想训斥,刚才已经训斥过了,想罚也是没有由头,九王爷一句“年轻人不错”,已经表明他颇为赞赏阮筠岚打断徐承硕的手臂。
思来想去,能出气的也只有阮筠婷。
“婷儿!”
“老祖宗,婷儿在。”阮筠婷虽然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可看她面色不善,也隐约猜到了一些,叹息一声到了老太太跟前。行礼。
老太太道:“才刚你那是什么样子,难道教导你的规矩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有哪一家的名门闺秀会抄起石头打人的!规矩都白学了!”
“老祖宗,姐姐是为了保护我……”
阮筠婷忙拉了阮筠岚一把。“老祖宗教训的是,婷儿知错了。”
阮筠婷如此痛痛快快的认错,老太太反而没办法继续训斥,看三太太那样她也心烦,不耐烦的挥挥手:“都下去吧。”
“是。”
二太太、三太太、阮筠婷和阮筠岚一同行礼。退了下去。
来到院子当中,二太太并未与三太太多言,带着丫鬟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三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阮筠婷,嘲讽的道:“别以为老太太偏疼你们这事儿就算完了,咱们走着瞧!”
阮筠婷看着三太太那副嘴脸,当真不愿意再看她一眼。也不想再跟他吵跌了自己的身份,拉着阮筠岚的手就走。
三太太没得到回应,越发的生气。奈何这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她又不敢再惹老太太不快,只能吞下这口气。谁料才跨出院门,就遇上了二奶奶王元霜。
“三婶子,我是听了老太太的命令。来您这收回对牌、账本和钥匙的。”
三太太一口气闷在胸中,险些翻了白眼。咬牙切齿的说:“你来的倒是快!”
二奶奶满面笑容,“老祖宗的吩咐,做孙媳妇的哪有不听的道理。”
……
阮筠婷与阮筠岚这厢离开了松龄堂,径直回了静思园,一路上仔细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在归云阁,徐承茗和徐承风用罢了饭都提前走了。徐承风与徐承硕告辞先去了楼上,和陶掌柜谈话的时候,徐承硕又遇见了他认识的一些地痞泼皮。又吃了一遍,还喝了不少的酒。
酒劲儿上来,徐承硕虽然才十二岁,却将泼皮的那一套说辞用的熟练。离开归云阁的时候,不过是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一下,就拉住人家的手,开口闭口的“小娘子”如何如何,直将那女孩羞臊的要哭出来。
阮筠岚实在看不下去,才去拉了徐承硕,谁料徐承硕竟然张口就骂,动手便打。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阮筠岚哪里会只挨打不还手?拉拉扯扯之间,才不留神打断了他的手臂。之后他怕那小姑娘有事,就吩咐陶掌柜问清楚她家的地址将人送回去,自己则是被三太太派人叫回了府。
“我也想不到,不留神还救了个郡主。其实硕哥儿是喝醉了,他那个年纪,原也做不出什么来,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
“罢了,这就是缘分吧。你今日若不是救了九王爷家的郡主,手臂就要被打断了。”
“可是姐姐,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好吓人。”阮筠岚做出害怕的样子。
“你还说?”阮筠婷斜着眼睛瞪他:“我还不是为了你。”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阮筠岚却当了真,认真的点头,道:“姐姐对我的好我知道,今后,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起誓。”抬起右手就要发誓。
阮筠婷见他认真了,拉着他的手道:“罢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可我是认真的。”阮筠岚说罢,担忧的道:“三太太那边,还不知道她会如何。”
阮筠婷摇头,“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咱们的。倒是陶掌柜,才刚我与诗敏也去了归云阁,怎的美听他说起此事?”
阮筠岚想了想,道:“许是没找到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