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戴明对阮筠婷微笑着点头,道:“来日方长,我们什么时候不能聊?世子爷找你必有要事,快些去吧。”
阮筠婷笑着道:“那好,明日见。”
“明日见,路上小心。”
“我省得,你也早些回去,早点休息吧。看你眼眶下已有青影了。”
“好。”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戴明负手而立,望着阮筠婷的背影走远,脸上的儒雅笑容渐渐消逝。他不愿意她见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可他也明白,阮筠婷性子倔犟,当面直言管制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由着她,给她该有的自由,让她感觉到他对她的尊重,这样她才会不讨厌他。但是私下里要如何做,实在要细细考虑。
戴明摇头苦笑,想不到,朝中为官要心思缜密工于算计,到了家里还要使心机。当初那个能对阮筠婷说出会帮着她解除婚约再觅良人的自己哪儿去了?他当时如何想得到,自己会对她情根深种。
摇了摇头,戴明缓步前行……
阮筠婷这厢上了马车,随着景升前行去往东郊。窗外天色明亮,夏日天长,若是搁在冬季,这会子怕已经天黑了吧?
“你们世子爷在归云阁?”
“回姑娘,正是。”景升笑吟吟道:“才刚世子爷吩咐奴才来时,本是让奴才说约您去‘老地方’见的。可奴才出门的时候,世子爷又说若是戴大人在您身边,就不要这样说了,直接跟着您去归云阁就是,我们世子爷,心里头还是很挂着您的。”
阮筠婷闻言眉头微蹙,并不回答。景升是韩肃的心腹。对韩肃的心思摸的最清楚,现在能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就证明韩肃对她的心思仍旧没有放下。否则一个奴才如何敢乱嚼舌头?
景升最是精于察言观色的一个,见阮筠婷沉默,便知自己这番话并没能让阮筠婷开怀,兴许还会惹了姑娘不快,所以也见好就收,不再多言,佯装欣赏沿途的风景,别开了脸。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跟车的粗使婆子为阮筠婷摆好了红漆脚蹬,殷勤的扶着她下车。陶掌柜早就在门前候着,见阮筠婷到了。立即迎上前来,客气的道:“阮姑娘来了?”
“掌柜的。”阮筠婷微笑颔首。
景升笑着道:“姑娘,请跟奴才来。”
阮筠婷点头,轻移莲步跟上前去,不忘回头吩咐道:“掌柜的。劳烦你预备几个小菜,算在我的账上,我的仆从还没有用晚饭。”
“是,小人这就去准备。”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外头跟车的婆子和车夫,连忙喜不自禁的行了大礼。一叠声的道谢,若是搁着他们自己,恐怕穷尽今生也不可能来归云阁吃上一个菜。想不到阮姑娘如此阔绰,到底是小戴大人的人啊。
阮筠婷到了三楼走廊的尽头,景升便行礼退下了。看着紧闭的雕花木门,阮筠婷沉默了半晌,脑海中几乎能勾勒出门内那个人独自一人斟茶独饮时候的样子。
虽然自订了婚之后。韩肃就竭力减少了他们见面的次数,可在她的心里。韩肃此人,永远是她第二次重活之后绝不可少的重要朋友。有些时候,阮筠婷甚至会想,如果她能对韩肃有爱情,他们或许会是完美的一对。只可惜造物弄人。她不清楚何为爱情,却清楚自己对韩肃的感情绝不是男女之情,没有爱情,有岂能将就?
就是因为太清楚这种感觉,她的直接才伤害了他。他们两人,怕是再也回不去那段一心努力赚钱的单纯美好的日子了。
“是筠婷吗?”门里突然传来的低沉声音,将阮筠婷的思绪拉回现实。
阮筠婷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门前站了许久。
“文渊,是我。”
吱嘎一声,阮筠婷推门而入,门前浅紫色的珠帘被木门碰到,哗的一声之后摇曳起来。屋内烛火明亮,韩肃身着绚紫色束腰锦缎长衫,腰杆笔直的端坐在桌案一侧,给她的只是一个侧脸,正如她方才想象中的那样,自斟自饮,不过不是饮茶,是饮酒。
回手关上房门。阮筠婷缓步上前,在韩肃对面的空位坐下。
韩肃缓缓放下青瓷的酒盏,消瘦了许多的清俊面庞上,带着三分浅笑和七分隐忍,思念在见到她娇颜时,如开闸洪水一般汹涌而出,让他几乎忍耐不住。
“你清减了。”
阮筠婷想微笑,可在他的面前,好似如何都笑不出来,只是点头,“你也是。”
“这段日子过的可好?”
“还好。”
“当真?”
“嗯。”
韩肃拿起青瓷酒壶,又为自己斟了一盏,仰头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急,有酒水顺着他扬起的脖颈流下来,经过喉结滑入衣领。
“那就好。以你的聪慧,寻常小事当难不住你。”
阮筠婷也不知为什么,自进了门,看到韩肃,心里头就好似压了一块巨石,沉重的很。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韩肃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灵活的转着空酒盏,“我快要成婚了。”
“我知晓。书院中都已经传开,雪菲也许久没有上学了。”阮筠婷迟疑了一下,才道:“恭喜。”
一声恭喜,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韩肃苦笑了一下,似是不忿,又似解嘲的道:“多谢。”
阮筠婷低下头,柔顺的墨发垂落在胸前,显得她脸色苍白。
韩肃道:“筠婷,今日约你前来,并不是想听你说一声恭喜。我早先就与你说过,我对你绝不会放弃的。”
阮筠婷猛然抬头,望着韩肃。
“我与戴姑娘初订婚时已言明,我心里有了钟爱的女子,或许一生都没有可能会爱上她。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可是,戴姑娘与我说,她要的无非是世子妃的位置,要的是联姻之后的对家族利益,我们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
“文渊,终身大事岂能是儿戏?”阮筠婷听的皱眉,真的不愿意因为自己耽误了他。
“正因不是儿戏,我才不愿意与一个不爱的女子共度一生。”韩肃平静的道:“我的初衷始终未变。”
“你这又是何苦……”
“筠婷,从前的一切,归根究底是因为我的无能,我逃不过父王的安排,逃不过皇伯伯的安排,也不能保护你。可是,我会努力强大起来,强大到父王和皇伯伯都不得不在乎我的意见和看法,忌惮我的能力,不能逼迫我做任何事。”韩肃的眼神坚定语气决绝,带着傲视天下的霸气:“今日成婚不过是无可奈何,不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对你的心始终不变。就算有朝一日你成了婚,嫁了人,你在我心里仍旧是完美如初。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一定会!”
阮筠婷的心脏收紧,第一次在面对韩肃时产生现在这般强烈的压迫感。他变的强势霸道,他的宣言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怎样才能让他死心?而且,让一个人死心又岂是那样容易?
“文渊。我对你只有朋友之谊。”阮筠婷认真的说。
韩肃一笑,“是,我知道。”
“那你何必……”
“你不跟我,只因为你不爱我。若是你爱我,就不在乎是我的妻还是妾了。”
“是,我敬佩你,欣赏你,但不爱你。而且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那样贤惠的人,我也在乎夫君对我的专一。”
韩肃一愣,随后又笑了:“专一?我做的到。筠婷,你不爱我,我会让你慢慢爱上我。你要的专一,早晚有一日我会有能力给你。”
“我……”
“你不必多言。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其实也并非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便可。对不住,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保护你。一切还要靠你自己来挣扎努力,你的所有难处我也都知晓,现在什么都无法为你做,全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但你要记得,我一直会站在你背后,关注着你。”
“文渊,你真的无需如此。你这样说,我觉得我罪孽深重。”阮筠婷叹息道:“是我不该与你亲近,让你产生如今的想法。”
韩肃哈哈大笑,摆手道:“知道你会这样想。”
站起身,左手撑着桌面,韩肃倾身向前,右手食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双眼直看进她潋滟的翦水大眼中,“你这样的女子,让人如何放得开?”
阮筠婷起先怔愣,马上就要躲开他的碰触,因为这样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且韩肃身上陌生的霸道和威压,让她感觉到不安、无奈和害怕。
他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带着些孩子气,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不依靠父亲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在朝堂上历练出来,带着满身贵气和气势的天之骄子。
韩肃感觉到她的闪躲,了然一笑,在她挣脱自己手指之前放开手,不再多言,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珠帘哗啦作响,木门吱嘎一声推开。紫色的珠串摇曳着,昭示着刚才有人经过。阮筠婷抿唇,怔愣的坐在原位,心乱如麻。
不多时,木门吱嘎一声被合上,珠帘又一次哗啦作响。一个人走到阮筠婷身边,在方才韩肃的位置轻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