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正如因琼浆,谁知手上一空,他眼神立即变的迷蒙,侧脸贴着桌面看红豆:“你,你是谁啊。”
红豆放下酒壶,双手去扶戴明:“小戴大人,奴婢是红豆啊。”
戴明一把挥开红豆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似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原地转了一圈,才看到站在门前的阮筠婷。
“婷,婷儿。”戴明打了个酒嗝儿,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到了阮筠婷跟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婷儿,婷儿……”
阮筠婷蹙眉躲避,但醉酒的戴明有股子蛮力,双臂如铁钳似的禁锢着她,她全然无法挣脱。
婵娟跟着阮筠婷去了戴家,知道自家姑娘的委屈,现下只当戴明是负心汉,忙帮阮筠婷去推拒戴明,“戴公子,你放开我们家姑娘,放开!”
“你是谁,走开!”戴明死活不松手,死死抱着阮筠婷。
红豆在一旁看着,半晌才咬着下唇,去将屋门关严了。
“之浅,你先放开。”阮筠婷被他身上的酒气熏的喘不过气,挣扎又挣不开,只能侧过脸屏息躲着他,双手推拒在他胸口。
戴明将下巴放在她肩膀,竟然低泣一声,牙齿咬的咯吱直响,“想不到,我戴明,竟然也,也有卖身的一天,我竟然,卖身了!”
阮筠婷身子一僵,“之浅?”
“我,我不喜欢那个公主啊,可是,为了土地新政,为了百姓,我,我……婷儿,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就,就不理我了,我后悔了,早知如此,真不该,真不该说什么放你走,不该说的,不该说的……”
“之浅,你醉了,你先放开手。”阮筠婷挣扎的鬓松钗迟。奋力将脸扭向另一边。
“不,我不放。”戴明的脸埋在阮筠婷肩头,弓着身子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要娶,娶那个公主。”
红豆在一旁听了半晌,不可置信的拉着婵娟:“你听清了吗,小戴大人说,公主?娶公主?”
婵娟点头。狠狠瞪着戴明:“是西武国的琼华公主。”
“那公主自来与咱们姑娘不和啊,将来岂不是……”红豆惊愕的看着戴明,瞬间觉得戴明变了。
从前,她欣赏他的文才,欣赏他的温柔,欣赏他对阮筠婷的痴心真情。他对阮筠婷越是好。她就越是欣赏,希望自己变成阮筠婷。可如今,这样一个痴心的人。竟然变心了,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阮筠婷这厢好容易挣扎出戴明的怀抱,退到门口气喘吁吁的道:“之浅,事已至此。你如此自苦也是无用。你还是冷静下来。”
“无用?是啊,无用。”戴明左手拄着桌面。哽咽着仰起头,闭上眼,旋即突然低头看她。
“梦里你就,就如此说,若真的知道了岂不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梁国,为了百姓的将来啊,土地的事,事关民生,就算,就算哪天让我付出性命,我都在所不惜,”戴明晃悠着,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大梁国的一切,都,都重于我的性命,都重于我的生命啊!”
见他如此折磨自己,哭的如同委屈的孩子,红豆还是看不下去,心情复杂的去扶他:“小戴大人,您先坐下来。”
“你走开。”
戴明一甩手,红豆便被甩了个趔趄,婵娟忙去扶红豆。
戴明大着舌头又一次踉跄的走向阮筠婷:“婷儿,你能不能体谅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对你好,虽然她做了正妻,可你在我的心里,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再说,一开始皇上不就是,就是赐你做我的妾室吗,你应该知道的,婷儿……”
阮筠婷面色已经冷了下来。所谓酒后吐真言。他曾经说那些甜言蜜语,说什么会当她是妻子一样疼爱,会只有她一个,原来都是假话?!原来在他心里,也如所有古代男子一般当妾室就是妾室。
他有如此想法,原本没错的,她也能理解。
她无法容忍的,是他刻意讨好时的欺骗。
“婵娟,红豆,我们走。”阮筠婷转身拉开屋门先一步出去。婵娟紧随其后。
红豆看着醉倒在圈椅上口中还喃喃叫着阮筠婷名字的戴明,复杂的叹了口气,许久才离开。
陶掌柜办事到底细心,戴明所在的屋子是在后院,所以刚才他们的吵闹没有人听到。
见阮筠婷带着婢女出来,陶掌柜笑道:“姑娘,要不要去告知小戴大人的家人来接他?”
“不用了。”阮筠婷继续往外走。
陶掌柜一愣,追了上来:“可是戴大人府里的人找不到他,会不会……”
阮筠婷停步看他,“若是明儿有人找来,你就说不认识戴大人,所以无法通知戴家即可。”
“是。”见阮筠婷表情认真,陶掌柜也不好多言,目送阮筠婷主仆三人离开,才回去做事。
月夕节过后几日,书院又正常上课。戴明却因为公务迟迟没有出现。几日过后,就有戴明与琼华公主交好的流言传了开来。从前戴明对阮筠婷的百般体贴爱护,如今在琼华公主的对比下,都成了天大的讽刺和笑话,许多从前羡慕过阮筠婷的姑娘,现在见了她大多用怜悯的眼神。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幸灾乐祸。
韩初云担心阮筠婷难过,又担心有人欺负她,整日与她形影不离。但内心里对阮筠婷也是极为同情和心疼的。之前是韩肃,现在又是戴明,好好的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为何如此命苦。
此事最生气的当属韩肃。他也与裕王爷谈过一次。可是一句话就被顶了回来,阮筠婷终归是妾,戴明也终要娶妻。而且若戴明不是入赘西武国,两国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帝最善于权衡利弊,且他也支持土地改革,戴明既然有心,他为何不成全他,给他增加说话的分量?
所以,韩肃除了生气,着急,暗地里担忧阮筠婷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哎呦,我当是谁,阮妹妹啊。”
这日散学,阮筠婷刚走到山下,就听身后传来徐凝霞熟悉的尖酸声音。
阮筠婷不想理会,就做没听见,继续往前。
徐凝霞和身旁几位姑娘见状,都咯咯的笑了起来。徐凝霞更是开怀,追在阮筠婷身后一同走向徐家的马车:“瞧你以前多得意,以为做了小戴大人的妾室就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眼珠子险些长在头顶上。你瞧现在,还不是被打回原型?妾就是妾,永远都上不了正堂,就算成亲都是侧门抬进去的!人家琼华公主出身高贵,与小戴大人自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请问,你的爹爹是何人啊??”
阮筠婷本不想理会,可越是不理会,徐凝霞的声音便越是尖锐,说到最后一句时,旁边已经有许多学子停下脚步看向这边。
阮筠婷缓缓回过头,看着抱着肩膀站在她面前的徐凝霞,莞尔,“八姑娘,想来是《女论语》还没有抄够。”
“你什么意思!”徐凝霞横眉怒目。
“否则《女论语》第三的最后两句,你怎么都不会?”
“谁说我不会,‘走遍乡村,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 辱贱门风,连累父……’”徐凝霞原本背的很顺,可说到后来,却戛然而止,看着一旁偷笑的众人,怒极的指着阮筠婷:“你敢骂我!”
阮筠婷不着痕迹的退后靠近自家马车:“大家都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你!”
徐凝霞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活该被人甩了,你……”
“啪!”
徐凝霞破口大骂,可后头的话还没出口,眼前就见黑影一闪,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阮筠婷以及周围众人也都被突然而来的人吓了一跳,定睛观瞧,打了徐凝霞的人,竟然是西武国的端亲王雷景焕!随后,身着绯红色官服的君兰舟和雷景焕的三名贴身侍卫也走到了跟前。
徐凝霞被打的嘴角淌血,跌坐在地上,原本挨了打憋着一肚子委屈想要发泄,发现打了自己的是能吃人肉喝人血的西武蛮子,她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徐凝霞险些吓的尿了裤子,打人分明是对方的不是,可现在,她没胆量为自己申辩一句。
一旁大学部的学子看不下去:“端王爷,您何故动手打人?这不是你西武国的地方!”
端亲王锐利的双眸瞪向那人,沉声道:“贵国皇帝陛下说,奉贤书院乃是大梁国的最高学府,不论是文化还是礼仪,都首屈一指,本王特地带了大臣前来学习观摩,却不想听到如此精彩的一段。本王打她,是为了礼仪而打,我想大梁国皇帝陛下,也不会纵容奉贤书院这等最高学府,出现如此不懂规矩的人,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吧!”
雷景焕的话噎的众人无法开口。徐凝霞哆哆嗦嗦的,半晌也站不起来。
这时,琼华公主也走进了人群,站在端亲王身侧:“三皇叔。”
雷景焕点头,随即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外书院山门前的戴明。
阮筠婷以及其他众人的目光,也都顺着雷景焕所看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