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这日,阮筠婷的及笄礼与徐凝慧一同办了,老太太吩咐韩斌家的照比着徐凝敏的,所以今日也并未请宾客,只是由亲娘梳头,再由老太太为他们插上发簪即可。
阮筠婷没有母亲,梳头的事老太太交给了二太太,二太太将阮筠婷的双髻散开,梳了一个凌云髻。老太太则是分别为阮筠婷徐凝慧簪了相同的鎏金蝴蝶流苏簪,便算是礼成了。
徐凝霞在一旁观礼,见阮筠婷和徐凝慧的及笄礼办的不比她当年的隆重,心中暗自得意,再加上她眼看着要成为二皇子的正妃,入了皇家门可真算得上大大的扬眉吐气,阮筠婷却已经退亲了,到现在还没着落 ,徐凝慧一个庶出的女儿更是不能和她比,徐凝霞的笑容越发得意,徐家的女儿中,不算两位入宫的,她如今可不是拔头筹了么?思及此她坐的更为端正,下巴也抬的更高了。
阮筠婷眼角余光看到徐凝霞得意的样子,悲哀的摇了摇头。沉思着看向三太太。
难道她打算一直瞒着徐凝霞?还是说她和老太太已经想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阻止这场婚事?
左右与她不相干,她多想也没有用。
“老祖宗。”韩斌家的这时掀了门帘进屋来,急匆匆回道:“才刚六爷身边的常随会来传信,说是皇上褒奖六爷‘将门之后,忠肝义胆’,已经擢升为轻车将军,食正三品俸禄,赐虎贲战甲一件,责令今日启程,领兵驻守南疆彭城。三老爷和二爷这会子都陪着六爷在宫中谢宴。”
韩斌家的回了话,抬头担忧的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握着翡翠念珠的手就是一紧,“风哥儿未曾领过兵。皇上如何这般放心?”
二太太却是道:“老祖宗且放宽心,风哥儿十三岁上便跟着老爷上了战场,他轻功独步天下,兵法也是精通,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皇上既然信他,咱们就没有理由不信他。况且他是领兵驻守彭城,并非是主动出击,守城应当也没有那么难。”
老太太点了点头,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阮筠婷抿着嘴。心里又觉得凉飕飕的。徐承风才十八岁,能够担当如此重任吗?这件事往好了想,可以说他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成就。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可是战场不比别处,稍又差池就要被人拿捏住把柄的,最坏的,还有可能受伤。更有可能……
呸呸呸!徐承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阮筠婷眉头紧锁,左右看去发现满屋子的人,似乎除了老太太,旁人面上都是喜色。大太太和三太太高兴,是因为徐承风被委以重任。徐家人都跟着增光。二太太并非徐承风的生母,虽说顶着爱徐承风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名头,到底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若现在是二老爷出征,二太太反倒会更加担心呢。
阮筠婷就开始为徐承风感到心疼。
在松龄堂又坐了一会儿,阮筠婷便告退了,她当真是不愿意看到大太太和三太太那幅伪善的嘴脸,不如回静思园看会儿书来的舒心。谁知回程的路走了一半。后头便有一个没梳头的小丫头追了上来,瞧着最多不超过六岁的模样。干干净净胖乎乎的很是讨喜,说起话来也软软糯糯的:“阮姑娘,阮姑娘。”
阮筠婷笑着问:“什么事?”
小丫头看了看左右,走到阮筠婷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外面有一个俊俏的公子找您,他让我来瞧瞧的和你传信儿,还说办的好了,您会赏给我果子吃。”水灵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阮筠婷。
阮筠婷弯身摸摸小丫头稀疏的头发,从袖袋中拿出今早红豆硬是要给她带着的饴糖,捻起一颗喂给小丫头:“那个公子说没说让我去哪里找他?”
小丫头含着糖,腮帮子鼓起来半边,甜的眼睛笑眯了起来:“他说在后角门等你,还说让我不要与别人说。”
“你的差事办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儿?爹妈是在府上做什么的?”
“我叫谷儿,我爹妈都在庄子上,奶奶是三太太屋里头的常妈妈。”
原来是常妈妈的孙女?阮筠婷将剩下的饴糖都给了她,并嘱咐她不要一口气都吃了,要坏牙齿的。
谷儿欢欢喜喜的揣好了饴糖,便蹦跳着跑开了。
阮筠婷转了个弯去了后角门,青天白日的,她要出去原也不难,下了台阶来到容华巷,正看到君兰舟披着一件天青色的褂子,笑吟吟望着她。
容华巷是徐家的后巷,临近的府邸也都是高门大户,巷子中只偶然有送菜或是领了对牌外出办事的下人经过。
阮筠婷闲庭漫步的走向他,打趣道:“俊俏公子?”
君兰舟闻言一愣,想起方才帮她传话的小丫头,笑了:“你今日及笄,我怕贸然前来不好,就让人帮忙带个话,这会子忙吗?不忙咱们走走。”
“君大人日理万机尚且有闲暇陪着小女子,我哪里会忙的这么点空闲都没有?”
她俏皮的模样当真让人疼到骨子里去。君兰舟轻点她的额头:“你呀,从前怎么不知你一张嘴如此不饶人,逮住机会就打趣我。”
阮筠婷笑着问:“怎么突然来了?”
“没什么,其实就是想念你,才来瞧一瞧。”君兰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红木盒子递来。
阮筠婷打开来一瞧,里头放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羊脂白玉花头簪,上面只有零星三点白梅,最大的一个也不超过小指甲盖大小。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做工精致又不花哨的首饰,阮筠婷惊喜的问:“送给我的?”
君兰舟不答,只是笑着将簪子取了出来,抬起手为她簪在发髻上,点头道:“用了我三个月的俸禄,这银子没白使。你戴着一如我想象中的那么美。”
阮筠婷心里头甜蜜的很,口头上仍旧忍不住打趣他:“归云阁又不是不给你钱使,做什么说的这样可怜兮兮的。”
君兰舟笑了:“是啊,不过我总要攒些银子娶你过门啊,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咱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才行。”
他有这份心,阮筠婷就已经很知足了,主动拉着君兰舟的手道:“我的归云阁和月刊还都在赚银子,不怕的。”
“傻丫头。”君兰舟怜惜的望着她,愧疚的道:“我担忧的是裕王爷哪一日不高兴犯了抽风病,找归云阁的麻烦,到时候咱们多年的努力可就付之东流了。所以我已经在想办法将归云阁的资金抽出来转移到别处,归云阁我也不建议你再做大了。”
“会有这样严重?”阮筠婷蹙眉。
君兰舟安慰的笑道:“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对了,听说皇上封了你六表兄做轻车将军,驻守彭城?”
“是。”一说到此事,阮筠婷心里就有些压抑:“前儿老祖宗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南楚余孽不安分,又趁天暖了大举进犯之意。先前我们都猜测皇上会派二老爷,可谁知皇上启用的确是六表哥。”
君兰舟闻言面色一变,认真的问:“你确定先前的确是得到了南楚余孽即将大举进犯的消息?”
阮筠婷确信的道:“正是,虽然这事不能公开,可我相信名门望族之中十有**都知情了,所以这一阵子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最怕的就是战事又起。”
君兰舟缓缓转身,拉着阮筠婷的小手走了几步,许久才问:“婷儿,你六表哥待你如何?”
“做什么问这个?”阮筠婷狐疑的看着他。
君兰舟望着她的眼睛:“你只需回答我即刻。”
“六表哥性情洒脱,虽然初见面时我们彼此看不顺眼,可后来相处下来我才知道,他当真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而且在家中对我帮助良多,许多时候,旁人不敢说公道话的,只有他敢,也曾经冒着危险帮我的忙,去吕国公府营救你。当时若没有他,我是决计救不出你的。”
“是么。”君兰舟沉吟着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他践行之时一定要想办法悄悄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话?”
“西武国在大梁国与南楚国边境也安插不少的探子。我们这边并未曾得到南楚国有大举进犯的迹象。”
“你这话可当真?”阮筠婷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君兰舟颔首,低声道:“除非我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不过不论对错,你好歹提醒他一句,也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阮筠婷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了起来,脸上失了血色,手也凉了。
西武国没有得到南楚国有异动的消息。可大梁国的皇帝偏说有,还宣扬开来,大张旗鼓的委派了守城的主帅,这守城的主帅,偏偏是前一任彭城主帅的儿子。这几样串联起来,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情况不对。
难道皇上忌惮徐家,要开始动刀子了?
见阮筠婷如此,君兰舟怜惜的拍拍她的肩膀:“你六表兄是个人物,这件事你告诉他,他自会有主意的。”
“嗯。”阮筠婷认真的道:“兰舟,我替六表哥谢你了。”
君兰舟闻言便摇摇头:“谢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他,我只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你难过罢了。”
阮筠婷闻言,心里如同刷了蜜糖似的,红着脸微笑了一下,正当此刻,后头传来一个女声:“啧啧,原来是你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