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三国,大梁国版图最阔,西有西武,南有南楚。西武草原和荒漠参半,民风彪悍,百姓以游牧为主,与大梁国素来友好比邻,常有联姻。
但是那种蛮夷之地,与繁华的大梁国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阮筠婷一想到自己幼年险些被卖到那种荒芜之地去,头皮就一阵发麻,也暗暗感激起阮筠岚口中的“于大叔”。
红豆在外间摆饭,阮筠婷仍旧不时探问,可阮筠岚对生父恨意不轻,问的多了,气的他直接闭口不言。临到上学去的时间,才道:“今日世子爷约了午后在山后竹林见。”
心下一凛,阮筠婷肃然道:“知道了,我会去的。”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最要紧。
甄嬷嬷与曹嬷嬷的教导很相似,却也有不同。甄嬷嬷更加严厉,给他们的自由时间却更多,若要学好,全靠自觉。
头晌先是教导女德礼仪,须得做到分毫不差,女四书要倒背如流,然后练习书法,仍是要抄写女四书。午饭过后,便是选学的课程,琴棋书画和歌舞任选其中两项,不能如在府中那般都选或者不选。再接下来便是女红和厨艺。
无论选学哪一项,沁芳斋中都有专门的院落和专门的师父进行教导。游走于各院落之间,阮筠婷反倒找回些在现代读大学上选修课的感觉。
午饭时下起绵绵细雨。被折腾了一上午的姑娘们都很疲惫,各自在厢房内或聊天儿或小憩。
阮筠婷悄无声息退出屋来,确定没人跟着,才撑着鹅黄色纸伞离开沁芳斋,向后头的竹林走去。
细雨纷纷,落在身侧林木花草传来沙沙声。鼻端充盈着花的馥郁与青草香气,合着泥土特有的芬芳。沁人心脾。通往竹林的石子路面湿滑,阮筠婷一手撑伞,一手略提裙摆,踩着木屐走的小心翼翼。
来到竹林,未曾见到韩肃身影,想他许还没来,阮筠婷便向内漫步而去。雨中散步,闻着竹叶清香,别有一番滋味。
韩肃撑伞快步而来,生怕让阮筠岚久等。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
翠绿竹林,石子幽径,窈窕的少女一手撑伞莲步轻移。腰身曼妙,裙摆摇曳,轻盈优雅的向竹林深处走去。绿色的竹林,桃红色的背影,鹅黄的纸伞。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愣在原地,脑海有片刻空白,木屐与石子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耳中似乎有了回音。
强烈的存在感让阮筠婷停下脚步,疑惑回身。正看到一身红衣撑油纸伞的俊朗少年站在身后十步远处。
二人四目相对,看清那张娇颜时。韩肃的目光便定在她脸上再也挪不开。
阮筠婷被看的不自在,别开眼端雅行了一礼,温软声音混在雨声中。如从天边传来。
“世子爷。”
韩肃猛然回神,察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还礼道:“阮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阮筠婷很是紧张,韩肃的眼神与平常不同。想起阮筠岚提起昨日他兴许已看出端倪,她便觉得脸颊也跟着烧起来。毕竟欺骗了人。她的心里有愧。然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明白的。思及此,阮筠婷忙斟酌言辞,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因愧疚和焦急染红的双颊,看在韩肃眼中则成了娇羞。原本疑惑为何约了阮筠岚,来的却是阮筠婷。现下却有些了然。主动接近的女子他并非没见过,不过面前人让他不那么反感就是了。韩肃举步向前,在她面前三步外站定。距离更近,将她面容看的也更加清楚。
细看来,她与阮筠岚其实不同,她的肌肤过于细白,眉眼也很温柔,鼻子虽挺,但秀气的很,唇形小巧红润。若单论样貌,他或许也见过比她更俏的女子,但她身上属于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与稳重、秀丽和妩媚结合起来,便形成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矛盾气质,令人赏心悦目。
韩肃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又问一句:“阮姑娘,筠岚怎么没来,他可是有事?”
阮筠婷眨眼,手上不自觉捏紧伞柄,抿着红唇抬头,不其然撞上韩肃漆黑如泼墨的深邃眼眸,心头一跳,尴尬的别开眼,声音细若蚊嘤。
“世子爷,我,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话似春雨滋润,韩肃竟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呼吸隐隐变得急促。
“有什么话,你说。”
“我……”贝齿轻咬红唇,极难启齿,阮筠婷心下矛盾,半晌才缓缓将手伸进袖中,拿出了那个青玉的葫芦形扇坠递到韩肃眼前,“文渊,对不住。我骗了你。”
“什么?”
韩肃疑惑的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以及手中的扇坠来回转了两圈,想起阮筠岚表现前后的差异,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
“文渊,你猜的不错。”阮筠婷轻叹一声,下定决心坦白道:“在茶馆里给了你食疗方子,后来与你在平安寺相见的,都是我。”
韩肃呆愣原地,目光复杂看着她。
阮筠婷抱歉的道:“我出门去,扮成岚哥儿是为了方便行事,原本没想欺骗你的,只是后来在望夏湖的那次,人多口杂的,我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该怎样面对你,才会遮住脸面……总之,虽然情非得已,可我的确是骗了你,”垂下眼眸,长睫遮住眸光,阮筠婷再次行礼:“文渊,对不住。”
韩肃轻抿薄唇,微蹙着剑眉低头看她。并不说话。周围弥漫着冰冷的安静,雨水的沙沙声显得越发刺耳。
阮筠婷心中原本饱含希望,可韩肃的反应,让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她自作聪明欺骗了别人,难道韩肃还有原谅她的义务不成?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赚银子。从前不论是与韩肃见面,还是故意隐瞒,心中想的也一直都是与他的合作能不能继续。可此时,她才隐约觉得,其实她也在乎在韩肃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此刻明白也已经晚了
低头自嘲一笑,阮筠婷再道一声抱歉,将青玉葫芦的扇坠塞到韩肃手中,撑伞绕过他身畔,快步向前走去。
眼里含了泪水,视线模糊。石子路湿滑,脚上木屐不方便快走。没走两步,她便脚下一滑。惊呼一声险些摔倒。
也只是一瞬的功夫,腰便被人圈住,身子在倒地之前被捞了起来。握伞的手松了。鹅黄色纸伞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没事吧?”熟悉的公鸭嗓就在耳畔,她几乎感觉得到他呼出的热气。
阮筠婷心慌的摇头,忙向前几步离开他的怀抱,站在雨中低垂螓首,不知所措的道:“谢谢,那个,我……”
“哎!”韩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原来古灵精怪的人,怎么如今畏首畏尾起来。”
他的语气无奈又轻松,丝毫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
阮筠婷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韩肃走到她跟前,油纸伞为她遮住雨水,道:“其实我早有怀疑了,昨日我回府,还仔细查了你的事。”
阮筠婷低下头,湿润鬓发贴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韩肃续道:“你给我的计划书,字迹与我得到的筠岚的字迹不同,那时候我便开始怀疑。可是我又不敢肯定,一个簪缨望族家的小姐,竟会女扮男装出府,还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
“文渊,真的对不住。我也是情非得已的。”
韩肃看着同在一把伞下用头顶对着自己的人儿,心早已经软了。将青玉葫芦的扇坠又递了回去。
“拿着吧。”
阮筠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没信物怎么成。”说着将扇坠不由分说塞给她,撩起自己腰间的扇坠给她看:“你给我的,我整日带在身上。”
“嗯。”阮筠婷握紧扇坠,突然觉得这样很是不妥。以前他们为了生意交换信物时都是男子身份,可如今她是女子了,他那句“你给我的,我整日带在身上”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
阮筠婷的脸更红了。
韩肃也觉得空气浓稠又温热,干咳一声,弯腰拾起她的纸伞,故作轻松的道:“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天气阴冷的别着凉。若是受凉病了出不了主意,我的银子不是白花了。”
尴尬之气尽去,阮筠婷欣喜而笑,韩肃果然不是寻常之人,竟会原谅她,且待她如从前!气氛轻松,阮筠婷白了他一眼道:“堂堂的世子爷,还差给我的那几个钱?好意思挂在嘴边儿上。小气鬼。”
“嘿!你说我什么?”
“说你小气。”
韩肃露齿一笑,“这样就对了,娇羞不适合你。你还是做爷们儿比较合适。”
“你!”阮筠婷气结的瞪他。撑开纸伞小心翼翼走进雨里,生怕摔着,还不忘回头命令似的道:“文渊,你在这儿多待会儿,一刻钟之后在出去,免得被人瞧见了不好。”
“知道了。”韩肃含笑回答。
看着她窈窕优雅的身影渐渐走远。韩肃才抬起方才搂住她的右手,手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柔软温暖的触感,眼前仍旧看得到她花容失色我见尤怜的俏模样。
第一次,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这样快。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韩肃呆立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才离去。
直到他走远,徐凝霞与戴雪菲才从竹林深处走出来,同样怨毒的目光,直望着小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