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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桅大船“埃及王”号渐渐驶近港口。

领港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动作灵活,用他那敏锐的目光注视着船上的每一个动作,并复述领港的命令。

圣让堡大平台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的摩莱尔等不及帆船靠岸就跳进一只小艇迎上去。他是大船的船主。

船上的那个年轻人看见他,就离开领港旁边的位置走到船边。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黑色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浑身上下透出从小就经历风雨的镇定和坚毅。

他是爱德蒙·唐泰斯。

小艇上的摩莱尔问唐泰斯,船上一副丧气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唐泰斯告诉摩莱尔,勒克莱尔船长患脑膜炎死了,并且具体讲了去世的经过。当然,船上的货物完好无损。

“全船收帆!”唐泰斯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等船停稳了,他请摩莱尔上船跟唐格拉谈话。

唐格拉是船上的会计,大约二十五六岁,一副媚上欺下的样子。船上的人几乎都讨厌他,而唐泰斯却受到大家的爱戴。

唐格拉在与摩莱尔谈话中,总是心怀仇恨的情绪,竭力在船主摩莱尔面前挑剔唐泰斯的“毛病”,还强调说:“船长刚死他就发号施令了,事先也不跟任何人商量一下,就在厄尔巴岛耽搁了我们一天半,而我们原本是直航驶回马赛的。”

忙完了船上的事情,唐泰斯回到摩莱尔的身边。

摩莱尔问唐泰斯为什么把船停泊在厄尔巴岛。

唐泰斯说:“我只是执行勒克莱尔船长的最后一道命令,船长临终前要我把一包东西送给贝特朗元帅。”

提到元帅,摩莱尔向唐泰斯打听皇上拿破仑的近况。

唐泰斯把他在元帅府见到皇上的事告诉摩莱尔。因为听到皇上提到他的叔叔波立卡·摩莱尔,船主摩莱尔很兴奋。

防疫站和海关的人来了,唐泰斯去招呼他们。

唐泰斯一走,唐格拉继续在摩莱尔面前挑他的“毛病”,还说勒克莱尔船长让唐泰斯捎给摩莱尔一封信。

摩莱尔很诧异,唐泰斯一直没有提到信。

“真要有信的话,他会交给我的。”摩莱尔说。

听了摩莱尔这样说,唐格拉思索了一下,说:“也许我搞错了,希望您不必在唐泰斯面前提这件事。”唐格拉说完就走了,因为他看见唐泰斯朝这边走来。

“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摩莱尔向唐泰斯发出邀请。

唐泰斯说他要回家看望父亲,还有未婚妻梅塞苔丝。

将要分别时,摩莱尔装作随意地问:“船长临终时,没有托你给我捎什么信吧?”

摩莱尔的眼睛留意着唐泰斯的脸色。

“那时船长已经动不了笔了。不过这倒提醒了我,我得向您请半个月的假。”

“结婚吗?”

“先是结婚,然后去一趟巴黎。”

看不出唐泰斯是在撒谎。

摩莱尔已经流露出要唐泰斯任新船长的意思。他试探性地又提了一个问题:“这趟出海,你对唐格拉满意吗?”

“如果从同事的角度,那我说不满意。我们曾经吵过小小的一架,后来我提议在基督山岛停泊十分钟解决纠纷,可惜他拒绝了。如果从会计工作的角度,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想您也会满意的。”

摩莱尔笑笑,又问:“假如你是‘埃及王’号船长,你会不会把唐格拉留在船上?”

“当船长也好,当大副也好,凡是您信任的人,我都非常尊重。”

道了“再见”,唐泰斯乘着小艇离开了。

摩莱尔微笑着目送唐泰斯。

唐格拉也在远远地目送着唐泰斯,只是他一脸的阴沉。

唐泰斯匆匆来到麦航巷左侧的一幢小楼,匆匆上了五层的楼梯,在一扇半开半掩的门前停下来。屋子里的简陋一目了然。

唐泰斯的父亲就住在这里。

父子见面总是那么的兴奋和激动,而且唐泰斯又总能给父亲带来惊喜。

“爹,我们就要

过好日子了。我们那位好心的勒克莱尔船长去世了,摩莱尔先生有意要我接替船长的位置。啊哈,我二十岁就当船长,薪水一百金路易,还可以分到红利,这可是我这个穷水手想也不敢想的事呀!”

“好,好呀,孩子,你真有运气!”老人看着儿子,眉开眼笑。

遇到兴奋的事情,是需要酒来助兴的,可是家里却没有一点酒。老人没有钱买酒,儿子走之前给他的生活费,都用来还了债。

唐泰斯像大富翁似的,掏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钱。

楼梯吱嘎的声音表明有人来了。很快一颗有着大胡子的黑脑袋出现在楼道门口,是邻居卡德罗斯,他是一个裁缝。从他的口中知道,唐格拉已经跟他说了不少的事情,甚至连唐泰斯推辞摩莱尔吃饭的邀请也提到了。

“我看,你既然想当船长,对船主得多少迎合着点。”卡德罗斯说。

“我想当船长,但不迎合谁。”唐泰斯说。

看望了父亲,知道父亲一切都很好,唐泰斯的心飞到了心上人那里。他对父亲说,他想到卡塔卢尼亚村走一趟,去看看梅塞苔丝。

卡德罗斯说:“小伙子,快去吧。漂亮姑娘总不缺少人爱的,特别是你的这一位,那么漂亮,追她的人都有一打了吧,而且都是有头有面脸人物。”

卡德罗斯的这番话让唐泰斯有一丝不安,也使他见梅塞苔丝的心情更为迫切。

唐泰斯离开了家,卡德罗斯也告辞了。

卡德罗斯可不是来说几句闲话的,他是奉一个人的安排来的,那就是唐格拉。

对唐泰斯即将任船长,唐格拉是难以接受的,他觉得唐泰斯狂妄自大,因而他要竭力阻止这件事,并且把主意打到唐泰斯的恋人梅塞苔丝的头上。

在唐泰斯赶往卡塔卢尼亚村的路上,唐格拉和卡德罗斯坐在雷塞弗酒店的凉棚里喝酒,那里是唐泰斯回来要经过的地方,他们要看看唐泰斯见梅塞苔丝的结果。据卡德罗斯说,梅塞苔丝每次进城,总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陪着,小伙子是梅塞苔丝的堂兄费尔南,是马赛港的捕鱼能手,可能在追梅塞苔丝。

此刻费尔南正和梅塞苔丝在一起,在向梅塞苔丝求婚。不知道这是费尔南第几次向梅塞苔丝求婚了,可他总遭到梅塞苔丝的一次次拒绝,尽管她的母亲在去世前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

梅塞苔丝明确地告诉费尔南,她的心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了,她只能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兄长。梅塞苔丝是一个孤女,母亲去世后,她几乎全靠公家救济活下来。当然,也亏了费尔南多方面的照顾。

要拒绝一个痴情小伙子的爱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费尔南的眼睛只有梅塞苔丝。他觉得梅塞苔丝好过任何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

“我爱爱德蒙·唐泰斯。除了他,谁都不配做我的丈夫!”这一天梅塞苔丝平静而决然地对费尔南说。

“你永远爱他吗?”

“我活着一天,就爱着他一天!”

费尔南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又不甘心地问:“如果……他死了呢?”

梅塞苔丝的脸白了:“他死我也死!”

“如果他把你忘了呢?”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兴冲冲的声音:“梅塞苔丝!梅塞苔丝!”

梅塞苔丝脸上泛起一层惊喜的红晕,她跳起来。“你看,他没有忘记我。他来了!”梅塞苔丝冲到门口打开门:“啊,爱德蒙,我在这儿!”

爱德蒙和梅塞苔丝紧紧拥抱在一起,诉说着离别之情。春天的阳光透过开着的大门,把道道金光洒在这一对恋人身上。

费尔南脸色苍白,倒在椅子上。

唐泰斯发现费尔南时,费尔南的脸阴沉着,而且有一股杀气。

梅塞苔丝向唐泰斯介绍费尔南,她希望他们成为好朋友。但费尔南脸上的杀气并没有消失。

“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了一个朋友……不,也许是敌人。”唐泰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费尔南的眼睛里射出

一道可怕的光。透过这道光,梅塞苔丝看见了费尔南心灵深处的罪恶念头。

“只要你遇到了不幸,我就攀上墨琼岬,跳进大海里!”梅塞苔丝语气沉静而又不容置疑,“不过你放心,这里可没有什么敌人,只有我的哥哥费尔南,他像忠诚的朋友,就要过来同你握手了。”

说完,梅塞苔丝用威严的目光紧紧盯着费尔南。

费尔南慢慢走向唐泰斯,伸出他的手。然而他刚触到唐泰斯的手,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一头冲了出去。

费尔南在路上狂奔,发泄心中的绝望和痛苦。

“喂,费尔南,你怎么啦?”一个声音忽然喊道。

费尔南猛地站住了,看看四周,他发现卡德罗斯和唐格拉两人在一片树荫下喝酒。这两个人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费尔南的样子,已经告诉这两个人,他失恋了。对这一结果,可不是卡德罗斯和唐格拉想看到的。于是,他们把费尔南请来喝酒,言谈中装模作样地表示对他的同情,以激发费尔南的仇视与报复。恰好他们所处的位置能看见梅塞苔丝和唐泰斯,他们正肩并肩手挽手地走过来。

费尔南被卡德罗斯和唐格拉挑逗得忍无可忍,终于像斗牛士一样冲上前去。然而梅塞苔丝那亭亭玉立的身体,那纯洁明亮的眼睛,仿佛放射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让费尔南沮丧地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卡德罗斯冲唐泰斯喊着,要他们过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卡德罗斯直接称呼梅塞苔丝为“唐泰斯夫人”。唐格拉不失时机地向唐泰斯询问结婚的事。

唐泰斯无意中说了他去巴黎,是去完成勒克莱尔船长最后一次交办的事,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巴黎。说完,这结情侣走了。

想到唐泰斯去巴黎可能是给元帅送信,唐格拉高兴起来,他觉得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就是唐泰斯当不成船长。

唐格拉决定从费尔南入手,实现他的阴谋。

“我看你是个规规矩矩的小伙子,我很同情你的不幸,我想拉您一把……不过,只要让唐泰斯娶不上您那位心爱的姑娘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不必把唐泰斯置于死地。”说这几句话时,唐格拉的头脑里已经有了主意。

唐格拉要酒店的服务员拿来笔、墨水和纸。

卡德罗斯看见这些,带着酒意说:“这些东西能杀人呀,比利剑和手枪还可怕!”

为了让卡德罗斯彻底地醉去而不知道他即将做的事情,唐格拉示意费尔南给他倒酒。

一杯杯的酒终于让卡德罗斯醉趴下了。

唐格拉拿起笔,蘸上墨水,开始用左手书写,不一会儿就写完了,交给费尔南。费尔南低声读道:

检察官大人台鉴:

本人拥护王室,热爱宗教,现揭发如下:

有爱德蒙·唐泰斯,系“埃及王”号大副,今晨自士麦拿返航抵港,中途曾于那不勒斯和费拉约港停泊。此人受元帅之命,曾送信与篡位逆贼,并奉逆贼之命,携带致巴黎拿破仑党密信一封。

如将其捉拿归案,即可获得罪证。密信如不在其身上,则必在其父家中,或在“埃及王”号舱内。

读了信,费尔南抬头看着唐格拉。

唐格拉说:“看见了吧,就这么简单,只要把它交到检察官的手上,你既报了仇,也不用担心有人找你的麻烦。而那位美人,自然属于你了。”唐格拉又随手写上收信人的地址。

想不到卡德罗斯凭着他醉后剩下的一丝清醒听完了这封信,含糊地说:“不错,万事具备,只是太下作了。”他伸出手想拿信。

“是的,太下作了。”唐格拉说着把信移开,不让他拿到。“我刚才只是闹着玩的。唐泰斯要是遭遇什么不幸,我第一个感到难受,他可是个好人呀。你看……”唐格拉把信揉成一团,抛向凉棚的一个角落。

费尔南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封告密信。

在唐格拉拉着卡德罗斯朝马赛方向走了后,费尔南站起来,快步过去把那张纸团捡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冲出凉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