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让绮晴带了话,病好之前不用来请安了,好生的休养。无尤自打醒来,就被水红、以蓝、元香挨个地守着,想看个书也不成,干个什么都被追着问,盯着看,弄的她有点无奈。以前在家里生病,也不过是袁嬷嬷看着,差不多将好便会给一碗藕粉,吃了藕粉就不可再赖在床上当病人了。这会子无尤异常想念那碗藕粉。
已经在屋里被关了五日了,可算是能让看看书册了,水红却看着不许看过一个时辰。晌午过了,无尤百无聊赖的看着窗户外的天微微的暗,许是要下雨了,便招呼着元香去让人把凉在外面的衣裳收拾进来。果不其然,衣裳才拾掇进来,那边就惊雷闪电,没一会儿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哎呦,还好没淋着。”柳香瑜进了罩子门,对着窝在炕上的无尤道。
“嫂子,怎么来了?”无尤伸手招呼她。
“我娘家不是有些事儿吗,这回来就听说是你病了,便来瞧瞧如何了。”柳香瑜把手中的锦盒给了水红,“一颗老参给无尤补身子的。”
“你也不怕我虚不受补。”无尤笑,把煮好的茶放在炕桌上。
“我看了你那方子,说是气血两亏,那可不得补补气呢,不用人参怎可。”柳香瑜坐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雨前的龙井呀。”
无尤对柳香瑜的反应感到奇怪,那日善信拿回来时说是分的,她便以为每房都给了,这会儿子看怕不是这般。无尤转了话锋,“善信从部上拿来的,许是谁给的。我让水红装一盒,姐姐回去带给大伯伯尝尝。”
“无尤”柳香瑜看了下屋子里,就只有水红,道:“你这屋子里没外人吧?”
“没,怎的了?”无尤想着许是有什么事儿,不然也不会看着天要下雨,还这样巴巴地赶过来。
“没有就好,许是你还不晓得呢,”柳香瑜说话的间隙,水红已经关上罩子门退了出去,“听说郡主名册圈好了几个。”
“嗯?”那日出游青若并未说,想来本是要告诉自己的,却被半路杀出了扰人的人打扰了,“不一般吗?”
柳香瑜摇摇头,“也不是,有点意料之中,还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这话怎么个说?”无尤问。
“太后、礼亲王一人圈了五个人,这五人中都有小西院的本家公子,还有你娘家兄弟。真是邪门不是?”柳香瑜说着她这在娘家听来的册子事儿。
“我兄长倒是和青若自幼相识,若是能成事也是天作之合。”无尤还是希望自己兄长能娶青若的,毕竟郎有情妾有意。
“说倒是这般,可是纪御史官居二品虽然不党但毕竟是朝中重臣,这一个亲王的女儿和朝中重臣之子结亲,怕没那么容易。”柳香瑜的话字字切中无尤的担忧。“而本家公子,太后很是中意,虽然是林家本家可是说来只算借住在安国公府,其实和这边并无关系,加之其也称得上孑然一身,的确是一个好人选。”
无尤也明白这个人选的背景占据了更大的需求。
“我是知晓你与那小郡主自幼旧相识,心里也盼着她得一个满意的夫婿。”柳香瑜叹气,“我总是觉得那小西院里的公子不那么单纯,心思、行为、说话都一一看不出太多,却往往出人意表。”
“嫂子,有的事儿呀,尽人事听天命吧。”无尤并不想多谈林湛卢,“人家来了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咱也摸不透,做好自己本分就好了。”
“我怎么听着你院子里的花种子有那本家公子送的呢,还有丫头们说他还给你搬了淤泥,下了荷塘的。这得是多大的情呀。”柳香瑜听见院子里的丫头嚼舌根说的尽是这些个。
无尤知道那日后必然会有人晓得,只是没想到传的这样快,这大院子里果然是什么都摊在明面上的。“那日善信回来的晚,他正巧路过,就帮个把忙。”
“小叔叔可知道的?”柳香瑜问。
“说了得。”无尤回来就告诉了善信。
“那就成,你没瞒着他,别人也编不出什么花花来。”柳香瑜也是讨厌那些闲事的丫头婆子,只是这样的人家怎可能没有这些个呢。
“便也没说什么话,一路都有水红跟着的。”无尤又说了句。
柳香瑜摇摇头,“水红是你从娘家陪过来的,有什么必然是向着你说,以后出院子一定要带着一个本院里的丫头,这样才不会让人讨了不对去。”
柳香瑜这一说,无尤才觉得自己还是考虑不周全了,“还是嫂子想的周全。”
“什么周全不周全的,都是过来的,这些还不是当初一步步摸索来的。”柳香瑜摆摆手,讪笑了下,“我看着元香不错,听说是二婶子院里出来,总强过那个要飞高枝儿的紫杉。那丫头最近可还安生?”
“还安生的。”上次瑞紫事情后,紫杉还真是踏实了不少,至少告状什么的少了很多。
“那丫头不是个省心的,你还是多提防着些,不成就找个由头把她嫁了,总不能拿她总在这里找咱儿的不顺吧。”柳香瑜也是不喜欢那个紫杉的,几次看见她往老太太院子里跑,知道必然是找事儿去的。
“明白的呢,嫂子这些话我今儿领了,妹妹总是让嫂子费心。”无尤叫水红把那雨前龙井给柳香瑜装好,又把青若给的一匹布料拿给她。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柳香瑜看着无尤乏了,就回去了。
无尤歇了一会儿,婆婆李氏又过来看了看,说了些闲话,说着刘氏又去元氏那边闹庄子去来着,元氏见都没见就打发回去了。然后又说道最近朝堂忙的很,家中男人是一个赛一个回来的迟,让无尤若是累了也不要等着善信,该休息就好好休息。接着又提起无尤娘家,说等善信休沐日让他陪无尤回去看看,这一病那边必然也是揪心的。
申时前,林善信进了院子。一脸的疲倦,又是一天的查库,递上去的整改方案被尚书赵大人压住了。那个屁事不干的混蛋兵部尚书,善信一肚子的气儿,那丫就知道万事敷衍凑合,能避过去就避过去,最会说的就是:不做不错,多做就多错。今儿若不是压着火,怕已经对那家伙上了拳头了。
因无尤病着,便不可在一个屋子里进食。善信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朝里的事儿,不知不觉吃了三碗了。他把碗伸过去,元香看了眼没再给他盛饭。善信举了半天觉得累,这才转头对元香示意。
“少爷三碗了。”元香道。
“啊,已经三碗了?”善信真是今儿饿了,全然不知。放下碗,问:“无尤吃了什么?”
“还是粥,夫人说口涩,不吃重菜。”元香道。
“成,我过去看看。”善信起身,扶了下桌子,才觉得自己吃多了,肚子有点涨,站起来的撑的人都晃荡。
善信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才进了屋子,果然是吃太多了,不得不多走些步子。进来时,无尤正靠着在灯下看书。善信坐过去,看了看还是那本养花的册子。
“普洱在桌上,给你沏地酽酽的(老北京旧话:指浓茶)。”无尤指了下桌子上的茶,道。
“你怎知我吃多了?”善信端起茶,问道。
“元香说你心不在焉的都吃了三碗饭,还不知。”无尤知道他必然心中有事。
“多嘴的丫头。”善信喝了两口,真苦,想要放下。
“不成,都得喝了,才消食儿。”无尤指了指他要放下的茶杯。
善信看了看无尤,无尤撇开头不看他装出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善信无奈只得都喝了下去,“休沐陪你会娘家吧。”
“成,也快了吧,”无尤放下册子,“还有三天就四月十五了。”
“嗯,我明儿打发一个人先过去知会一声。”善信拿起册子看了眼。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无尤问他。
“有什么要说吗?”善信被问蒙了。
“你不是想骂一下兵部尚书吗?”无尤笑了起来,善信蒙的样子真很好笑,傻傻的。
“有容怎么也给你嚼舌根子去了。”林善信直摇头。
“我之前对咱这个兵部尚书就早有耳闻,是一个混日子的主儿,也不知道怎么提拔上来的。”无尤早前听哥哥纪为用骂过这个人。
“参也参不出个狠头来,从里到外把兵部参了个遍,最后麻烦事儿都落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敢情人-老人家就得了一个督促不力的名头,罚了一个月俸禄就得。”善信一说这个人就一肚子的火气,“也不知道是谁罩着他,怎么都撼动不得了。还在部里道什么,六科不是派人查参吗也奈何不得老子!你说,这是个什么混蛋东西!”
无尤还没来得及说话,善信喝了口水,用手指了下西院的方向,继续道:“林湛卢你丫要是参,你就弄个狠得,拉也拉不下,弄了一个不疼不痒,有个屁用!现在倒是搞的部里一个个草木皆兵,人家不是还是窑-子逛着,小酒喝着,怎么没人去抓呢。”
“等等,你说赵尚书去烟花之地?”无尤抓住了善信说话的点。
善信点头,“怎么了?”
“我若没记错他已经有三房小妾,现在还捧头牌吗?”无尤问。
“听那个员外郎说最近是在捧丽香院的头牌叫什么香的。”善信道。
“林公子可知道?”无尤又问。
“必然是不知的,都是私下发发牢骚。”善信明白无尤的意思。
“咱不是要会我娘家了吗?”无尤笑的很无害,“左都御史应是个挺大的官吧,不是管都察院、五城、六科吗。”
“和岳父好好提说一下,的确是个好办法。”善信本是觉得跨级不好,现在却觉得什么路都是路,走过去才算对。
“本朝严禁官员宿-娼-,他这是自己撞得,怨不得人。”无尤轻轻的说,善信却觉得无尤多亏生了女儿身。
“你不愧是御史家的女儿。”善信呵呵的笑。
“爹爹自小就对我和哥哥讲:御史纠劾百司,辩明冤枉,为天子耳目为天子正风纪。我便知晓的、看的多了。哥哥还被要求熟读大周律,爹爹说一个好的御史必须熟知律法,手掌律法才能明辨。”无尤一字一句地给善信讲纪守中的话。
“我本以为岳父教出的女儿该是只走正路,不看小径儿之人呢。”善信打笑无尤。
无尤正色:“为官之道也要变通的,此路不通难道你要一路撞个头破血流吗?值得吗?抄小路也许更快呢。”
“穷则变,变则通,万事万物皆是这个理儿。”善信拿出他写的几张纸给无尤看,“火器库的整改意见,被压很久了。”
无尤接过细细地看,她并不太懂军队这些,但是也看的出这是善信用心写,用心做过考察的,“带给爹爹看看,若是说不错,你应该已经想到怎么做了吧。”
“那我只好借太子当当跳板了。”善信回来的路上一直再想这个。
“嗯,你学会变通了?”
无尤再次试着问,她越发觉得善信的才能应在善渊、善仁之上,若这样下去怕也不会有太多的建树,其实她这次想回娘家也有和父亲一说的意愿。关于青若,也想和兄长谈一下。关于永安公主,也有心听下娘亲的想法。这几日总是躺着在屋里,想的便渐渐多了,开始一条条的理着思绪,可是无论哪一条都还是希望自己面前的男子好。也许林善信有句话说对了:是彼此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