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正厅里,林元机和李氏、纪守中和袁氏在一起已经好一会儿了,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说说笑笑,好不乐乎。林善信抱着无尤回到无尤的闺房也好一会儿了,眼泪是擦了又擦,最后善信干脆就任她哭,这些日子的委屈似乎决堤一般的。一直到无尤摸水杯觉得渴了,才缓住了眼泪,自己擦了擦,说要洗脸。善信哪敢让无尤下床,他起身打热水,试了水温,拧好帕子,帮着无尤擦脸。然后又重新打了热水,放在床边,扶起无尤给她退下袜子,把无尤的脚伸进水盆里。无尤哭得头晕,任善信做这一切,洗好后,善信又细细地把水擦干,把无尤放进被窝,盖好被子。
“冷不冷,给你捂个烫包子吧?”善信把手伸进被窝试了下,问无尤。
“还好。”无尤应下,嗓子有点干干的。
“你看这眼睛红的。”善信用手指轻抚着无尤的眼睛,都肿成桃子了。
“还不都是你……”无尤本想狠说一些话的,看着善信那自责的样子在嘴边忍住了。
“是,都是我害的,你每次哭都是我害,我怎么就这么混儿呢,怎么就这么让人厌恶呢,怎么就老是让心尖尖上的人难过呢。”善信轻拍自己的脸颊,打给无尤看。
无尤看着他被袁嬷嬷打的淤血还在脸上一直没散去,这些日子必然也是没有打理,都青紫了,搡了他一把,道:“你走开呀!身上那么味儿,多久没洗了,脏死了。”
善信拎起衣领闻了闻,是有点味儿哦,但是嘴巴里却说:“你嫌弃我呀,男人哪有没味儿的,男人若是没有味儿不就成娘们了吗?”然后凑到无尤身上嗅了嗅,道:“还是我娘子味道好,香香的,想让人吃一口。”
“你快去洗了啦,真是的。”无尤把善信搡了好几下。
“好啦,好啦,我去洗了。”善信说着走出了屋门。
“小姐,这么就算过了?”以蓝站在一侧问无尤。
“以蓝,不然你还想怎么着?”水红端着药进来正巧听见以蓝的撺掇。
“我看着还要再让袁嬷嬷打一顿,然后再泼盆洗脚水,才算够!”以蓝恨恨地道。
“正一伯伯说要静养,我是什么都做不了了。”无尤看了眼还没倒的洗脚水,道。
以蓝心领神会,道:“没事,我来。”
“无尤,我是不是有身衣裳在你房里呢?”善信去耳房看了下没找到衣裳,就往这边问问看,“耳房那边没有呀!”
善信正要掀帘子,帘子就被掀开了,接着一盆水直扑周身,哐当一下水盆掉地,“呀,您怎么在门外呢?”以蓝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带浓浓的笑。
善信用手呼啦了下脸上的水,僵硬地抽动了下嘴角,道:“你故意的吧。”
“瞅瞅,多心了吧。我这不是倒水吗?怎能想着您正巧在门口呢?”以蓝强忍着笑。
水红打开窗户让无尤看林善信有多狼狈多么像落汤鸡,接着无尤爆笑出声,道:“巧了,正好多洗洗。”
水红把那身干净的衣裳递了出去,道:“姑爷,还撑着呢,快去洗吧!”
林善信扫了眼这三个女子,无奈地摇头:得,好男不和女斗!
正厅这边,一对亲家坐在一起傻乐。纪守中是看出来了,这林元机和李氏压根就是一对活宝,竟然能忍着自己的儿子闹成这般,还嘻嘻哈哈的乐见其成。纪守中进进出出就看出不远处的另一处的车马跟着善信车马一起待了不少天了,只是那车马在拐角,不易发现,却不成想竟然是这对夫妻的。
“怎么办吧,事儿闹大了。”纪守中对着林元机道。
“这不是就为了闹大吗?不大不成事儿呀。”林元机话一出,袁氏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明儿一早,必然全城皆知。难道我们坐等天家对策?”纪守中又道。
“老纪,我分析了一把,”林元机神神秘秘地道:“要不就是我那老爹亲自来请无尤回家,澄清事实。要不就是天家下个什么澄清告示。”
李氏翻了翻白眼,自己这个相公还不是一般的不靠谱,这想法都能有。她狠狠踹了林元机一脚,道:“他喝多了。”
“谁喝多了,我才没喝多呢。”林元机蹬鼻子上脸了。
“你说这两都不可行,我看这事儿最后还得你们林家背黑锅哦。”纪守中早就在盘算了。
“这话怎么说呢?”林元机问道。
“永安公主要嫁林善信,没有明告天下吧。”纪守中道,林元机点头,“既然没有明告天下,这就可以说是林家自己算计的,最后大可以推到了林家身上。”
“也是哦。”林元机摸着下巴道,然后说:“万一我林家倒了,亲家你可要接收我们呀。”
“你们那广厦倒不了,再说了我这风雨飘摇的屋檐也住不下你府里那么多人呀……”纪守中状似一本正经地环顾了下自己的房子,道:“我这儿也就是个蜗居呀。”
“嘿,老纪你忒不够意思了,本想在这里遮风挡雨的。”林元机和纪守中杠上了。
“我这儿别说遮风挡雨了,连伞都撑不开哟。”纪守中也和林元机玩儿上了。
李氏看着两个人闹上了,悄悄地招呼袁氏。袁氏起身拉着李氏悄悄地退了出来。
“咱儿去给那两老爷们做点酒菜吧。”李氏道。
“我也正有此意。”袁氏早就想这么做了,这会儿除了无尤,谁都没吃呢。
“无尤最近身子可好呀,胃口如何?”李氏还是担心无尤的。
“前些时候还不好呢,这些日子胃口开了,吃的也多了,晚上还要加一顿呢。”袁氏道。
“三个月多了,的确是该开了。害喜过去了吧?”李氏算了下,问
“说来蹊跷,竟然没有害喜呢。”袁氏道,觉得怪。
“那是福气呀,宝宝心疼娘呢。”李氏听着这个,满心的欢喜。
等李氏和元氏把饭菜弄好,去正厅里叫林元机和纪守中的时候,就看着这两人已经坐到一起,互相指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呢。就听道:“你真的不同凡响!”“你是想说我俗吧。”“你真有自知之明。”“俗的不同凡响也是一种境界!”“得,你境界高!”“反正比你境界高!”“咱俩都是驴粪蛋,谁都别说谁。”
第二日一早最新传闻就出现了,原来是因为安国公看上永安公主,加之坊间早有传闻这永安公主心属林三公子,无奈守孝之期林三公子早已娶妻纪家闺女。这会儿永安公主放不下还是要抢夺情郎,安国公又想攀上天家,便趁林三公子外派边疆之际逼走了纪家闺女,哎,这小户终是斗不过大户呀……这纪家闺女就是生生的下场呀。没想到峰回路转,林三公子回来后表明心迹,今生只要纪家闺女。永安公主与林三公子,原来竟然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呀……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林三公子不顾家族身份,不要所谓面子,坚守纪家门前,终于换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书人一早就编排好了说词,如今已经在京城传遍。林三公子瞬间成了京城痴情男儿的代表,无数闺阁女子皆要嫁于这样一般人物。安国公被气的当场昏厥,元氏也被吓的不轻。好在只是初犯,用了些药就转醒了。元氏、安国公这三日来被频频请进皇宫,如今民声如此,必须要想出对策才是正事。圣上是搬了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日早朝也是气性不顺,六部的几个尚书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都察院倒是安生几日却没有一次奏报,唯恐躲避不及祸及自身。
五月二十七,礼部颁布最新昭告:要给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永安公主选婿。范围之广让官员们咂舌。四品以上官员含四品的嫡子、外姓封侯封爵的嫡子、邻国的王子,只要年纪适龄,尚未定亲、无隐患疾病者皆可来礼部登记造册。同时因为安国公私心导致家内失和虽本是家事,但因此让永安公主声名受损。念及安国公为两朝老臣,因一时私心迷惑,罚俸禄一年,并将其手下三路安家军收起一路归属给太子辖制。
纪守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不自觉地笑了。真是一把好计谋,轻轻松松的就挽回了公主的声誉,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安国公身上,并收回了安国公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圣上这一仗算是打的漂亮了。那只老狐狸终于也栽了一把,栽在了自己的贪欲上。纪守中早就知道就算善信能同意娶永安公主,圣上也绝不会把公主嫁进林家的。林家已经独大多年了,圣上怎么可能再给他们加筹码呢。一切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五月三十日本是休沐,林善信却被太子叫进了皇宫。林善信怎么都没有想到,见自己的并不是太子,而是圣上。一直到了晌午,善信才回到了纪家。和纪守中说了几句,纪守中已经明白缘由。
“无尤,这京城怕是我们再也待不下去了。”善信坐在无尤的身侧,道。
无尤惊了一下,难道要动善信,却看见林善信笑的风轻云淡,“如何了?”
“你怕是要和我去受受苦了,可忍得?”林善信看着无尤着急的样子,心中却很甜。
“别卖关子,快说呀。”无尤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衣衫,道。
“外放了,不是啥好地方,不过倒是和为用近了。”林善信早就看了地图。
“是哪里?”无尤觉得是意料之中。
“贺府临州,知州,下有三县,得隆是其中之一,且是最大的。”林善信道。
“五品知州,也还不错呀,算是升了吧。”无尤知晓这算是明升暗贬。
“是从五品,明升暗贬呗。临近边疆,时有散兵游勇骚扰,并不是个安生地儿哦。我本想你先不要一起的,但是岳父说不好。”林善信本有点担忧无尤这个样子,不好上路。
“我可是瓷娃娃?”无尤笑着问善信。
“在我心真的是。”善信倒是实话实说。
“厌恶!”无尤撇了他一眼,又问:“什么时候动身呢?”
“说要六月十五日之前动身。”林善信道。
“那你要回趟府里呀。”无尤一算日子很赶,忙说道起来。
“为何?”善信不知为何要回去。
“那个盒子,故明园的盒子,你难道带在身上了吗?”无尤问道。
“的确不在,可是带着何用?”善信不知无尤怎么能转的这么快,全然不知她做什么想。
“那是咱们全部家当,难道你要一辆马车就这样上路吗?”无尤拍了下善信的头,道,“你那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呀!”
“我以为你很节气,什么都干净的。”善信绕过弯儿来了。
“若是我一个也就罢了,现在不是拖家带口吗?你可以饿着,宝宝也要跟着你饿着吗?你是猪脑子哦。”无尤狠狠地瞪着善信,道:“你现在是当爹的人哦,怎么还没转过来呢,真是!”
“为何错的总是我!”善信觉得自己真是何其委屈呀。
“你还委屈了?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无尤斜眼瞪他,“你还坐着,去想办法拿回来了呀,你屁股沉的不得了哦。咱还要给爹娘留下伙食费呢,你这几日吃的喝的用的不用给钱的哟。”
“我才刚坐下,歇会儿不成吗?”善信发现这无尤自从有孕了以后,脾气是见长。
“还有买冬衣呢,还要准备行装呢,你要坐在这里发霉吗?”无尤下了炕,指着他道。
“成,成,我去,我怕了你了!”说着就起来换衣裳要去想办法。
小剧场
“这是千般算计皆成空吧。”永安站在宫殿的廊庑下,看着满树的飞花。
“公主……”宫女不知如何回应,“公主这般美丽会有更好的。”
“傻丫头,好的若不是你喜欢的,好又有什么意义呢?”永安觉得自己就如这飞花,“坊间都是这么说的吧,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纪无尤呢?到底什么地方呢?”
永安想起今日在太子殿外截住林善信,她只是问善信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纪无尤,为何宁愿选她也不选自己。她还清晰的记得林善信说:“公主许样样都强过无尤,都胜无尤百万千万,但是人心却不是这些来衡量的。善信只知道公主的美只能吸引我一时,但是无尤却是我心之归属,无论我在哪里一想到无尤在等我,我就会不自觉向往。”
“你可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永安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地心了。
“请公主不要如此自我菲薄,就算善信不喜,必然也有其他人趋之如骛。”林善信道。
“一点点都没有吗?”永安继续追问。
“没有。抱歉。”林善信说的很淡,却字字砸进永安心中。
永安看着这个在她心中一直如胡杨一般俊美的男子,终还是愈走愈远,到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远方,那里有的是他想要的妻子和孩子。而他的笑永远都只会为那个女子展露,他的顽皮也只会为那个女子绽放,而那个女人终究永远不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