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刘裕就没打算短时期内与路强开战,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与路强之间实力的差距。
严格来说,在他控制下州府的整体实力,根本不能与富庶的荆、江地区相比,这也是桓玄之流为什么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从荆州快速崛起的主要原因。
而谁都知道,打仗不单是打军队的英勇、战略的正确,同时打的也是后勤保障,试问整体实力不如人家的情况下,即便胜了局部战争,若坚持下去的话,最后的胜利属于谁,也是不好说的。
而要不是刘裕的反常举动,路强显然也不会这么快同刘裕全面开战。他还没有真正帝王那么冷血,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但所有事情在yīyè之间就发生了变化,发生事情的地点就是江州的治所、浔阳。
江州和豫州以大江为界,浔阳对面不远,就是豫州的一座重镇、新蔡郡。而新蔡郡之所以重要,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与浔阳一江之隔,是路强大军与刘裕大军的最前沿,所以这里也象浔阳一样驻有重兵。
孟怀玉此时刚接了刘裕的命令,正带兵赶往新蔡郡的途中,而新蔡郡之前的守将却是被路强用计从浔阳赶出去的铁战。
说起铁战对荆州军的痛恨,已经是笔墨无法形容了,可以说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夺回浔阳,以雪当日之耻。
刘裕调兵遣将要讨伐刘毅的事,铁战不是不知道,同时他也知道刘道规将率五万大军驻扎广阳,以威慑鄱阳的檀道济。
作为刘裕的心腹将领,铁战完全明白刘裕的战略意图,但明白归明白,他的脑袋以及灵魂,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被仇恨这种毒药侵蚀透了。
所以在建康大军频繁调动的时候,铁战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命运的惊天之举、偷袭浔阳。用他自己的话说,早晚会有与荆州的一战,而他自己就是在那跌倒的,就要在那爬起来。
或许在他想来,刘道规大军一到,路强就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北府军是那么好惹的吗?
路强在江陵大婚,郭铨做为浔阳守将,在颜延之去了江陵之后,他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的,但长时间的平静和无坚不催的大军,也确实让老将军那颗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荆州水军犀利,同时在江边又建有许多烽火台,所以吸取了上次失败教训的铁战,没有选择在浔阳对面过江,而是分批把一万五千军队从下游悄悄送过江去,并趁着夜色摸到浔阳城外。
此时的荆州人马,在路强的率领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同时外围又有严密的防范措施,所以值此路强大婚的夜晚,不但所有官兵放松了警惕,甚至许多军官来了个普天同庆,在浔阳摆设酒宴,遥祝路大人新婚大喜。
为了这一战成功,铁战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派人秘密潜入城中,对路强在江陵成亲的事,更是了如指掌,所以才会选择今天发动进攻。
新蔡郡有两万驻军,还有一万刘裕调来的军队正在途中。
浔阳之前是有三万驻军的,但被路强几次抽调之后,只剩一万老兵和一万新军了。而城外的水师大营原本也有两万水军,却也大部被江小鱼带去襄阳了,现在只有五千水军驻守。
在正常情况下,即便只有五千士兵,郭铨也有把握守住浔阳这座坚城,但今天这个静修老道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日子,实在是有些太不正常了。
三更刚过,熟睡中的浔阳军民,忽然听到一阵呼喊救火的声音,随即城中就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郭铨毕竟不是年轻人,喝了几杯睡下之后,外面的呼喊声竟没有把他惊醒,而是冲进来的侍卫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将军快醒醒,北府军进城了…”
郭铨还没睡醒,直到侍卫又说一遍,以及听到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才猛地让他惊醒过来。
来不及穿衣服,侍卫拉着他就向外跑。
“怎么回事?什么人在城中捣乱?”
侍卫边拉着郭铨跑,边道:“刚刚有士兵来报,北府军趁夜摸上城头,现在已经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了,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将军先冲出去再说吧!”
听了侍卫的话,郭铨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能称做北府军的只有刘裕的人马,而有实力偷袭浔阳的,也只有对岸的铁战。
虽然还不知道铁战是如何躲过烽火台的,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原本没将铁战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里,却恰恰是败在了这个平时没放在眼里的人。
“去传我的命令,军队速去东城集结,铁战的人马不一定很多,趁他们没站稳之前,把他们杀出去”
郭铨虽惊不乱,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边向外快步走着,一边下着命令。只是他不知道,铁战的主要目标就是他。
作为驻守一方的统兵大将,郭铨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铁战虽以奇袭的方式杀进城来,可毕竟他只有一万多人马,若是让郭铨把军队组织起来,未尝没有把北府军赶出去的可能。
但这也仅仅是可能。
郭铨带着侍卫们刚出了府门,迎面就是一通箭雨,包括郭铨在内,所有人几乎全被射倒。
“保护将军…”
剩余的侍卫拼死护住身中数箭的郭铨。
这时就见铁战木墩一般的身形从阴暗处闪了出来,要不是他熟知浔阳的地形,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杀到郭铨府门前。
看着已经受伤的郭铨,铁战狞笑一声道:“姓郭的,当初占我城池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束手就擒,饶你老儿一命”
郭铨知道今天不能幸免了,勉强站住身子,冷笑着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天下是我家大人一人的天下,老朽在天上看你能笑到几时?”
说到这,仰头一声大吼:“大人,老夫对不住你啊…”
郭铨死志甚坚,不待身旁侍卫有反应,直接横剑自刎,他实在没脸再见赋予他重任的路强,更无颜面对浔阳的父老乡亲,所以他唯有一死。
看着主帅自杀,他身旁的侍卫纷纷横刀自尽,竟没有一个肯开口求饶的。
看到这个场景,铁战不由恼羞成怒,呆愣一下,随即怒吼道:“杀、给老子杀,凡是荆州兵将,一个不留”
城内的军队虽众,无奈郭铨已死,颜延之又不在,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纷纷被铁战的北府军绞杀干净,而随着铁战的命令传达下去,那些放下武器的新兵,也成了北府军泄愤的对象。
一时间浔阳城内杀声震天,到后来铁战已经控制不住杀红眼的士兵,士兵们开始sāo扰起百姓来。
而随着北府士兵冲入民宅,整个浔阳都陷入一片混乱中。
大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才停了下来,北府军的这场dàtúshā,让整座浔阳都变成了一座鬼城,除了浑身被血染红的北府军,活下来的不足原来城中百姓的半成,而且打大多还是惨遭róulìn的女人。
荆州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粘稠的血液流淌在地面,都能沾住鞋底了。
荆州水军因为见机早,将战船划出水师大营,逃过了被两面夹击的厄运。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就连刘裕都傻了,原本以为铁战经历上次失败的教训后,能有所收敛,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变本加利了,而且这一捅,就是个比天还大的篓子。
这样一来,刘裕已经顾不上处罚铁战,他必须做好应对路强疯狂报复的准备了,派去剿灭刘毅的水师没出大江口呢,就被他快马招了回来。
一时间从健康直至浔阳的各处州府,开始纷纷备战,以应对荆州大军的进攻。
十天时间没到,路强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和几个女孩水rǔ交融,怎是一个甜蜜能形容的?
而当浔阳失守、郭铨自尽、浔阳守军被túshā殆尽的消息传来时,不亚于在他耳边响了个炸雷,震的他晕头转向。
路强久久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自出道以来,路强率军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可说是未尝一败,不单是手下那些骄兵悍将,就是连他自己,很多时候都有种纵横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
可这一次,却真真正正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原来这滋味是这般的苦涩。
整整一天,路强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任何人都不见,甚至连王神爱也不例外。
铁战是自己放走的,可这次浔阳失守,却不能完全归咎于当初对铁战的放生,应该说是败在自己大意轻敌之上。
原来只以为北方胡人对待中原汉人才会这么狠毒,却没想到这些汉人士兵túshā起自己的同胞来,竟丝毫不比那些胡人逊色。
自己对不住郭铨,对不住浔阳两万将士、更对不住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
一想到这些,路强的眼中就会抑制不住地蓄满泪水。
各州府来江陵参加路强婚礼的官员们还没走,听到这个消息,也都被震懵了,因为知道荆州军要出动,所以很自然地以为刘裕这是要强占先机。
而路强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也着实让众文武官员担心不已,这可是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再倒下了。
王神爱多少能理解路强此刻的心情,所以除了命人准备饭食,就带着几个姐妹返回后院,把这里完全交给文武群臣了。
眼看天色渐黑,群臣正等的心焦时,书房内终于传出路强沙哑的声音。
“蒯兴进来”
身担秘书工作的蒯兴听到传召,立刻推门走了进去,时间不大,就见他捧着十余份盖了印记的诏令出来,也没对群臣说什么,神情凝重地快步跑了出去。
群臣有些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路强也开门走了出来。
暮色的映衬下,路强的脸色有些阴沉,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睛寒光闪烁。
“诸位,明日我们去江边祭奠在浔阳遇难的军民,同时请高僧开坛设法,为他们招魂”
“三日后,我要亲自挂帅出征,不剿灭刘裕,决不罢休”
听到路强终于下了命令,群臣一齐躬身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