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接着说道:“方才又有宫女来报,应亭轩内惇嫔娘娘早产,事出蹊跷,且助产的产婆有蓄意借机谋害之疑。”
“现下情况如何!”乾隆当即问。
“已有其他产婆接了手,那两名可疑的产婆也已被制住,只待容后审问。”因许多内里曲折一时无暇细细解释,和珅便暂时未提冯霁雯入宫之事,以免乾隆多心。
况且他现在还未看到冯霁雯。
而他之所以能确认冯霁雯已经进宫,一来是她进宫前已让刘全向他传话,二来,应亭轩里出现的丫鬟确是小茶小仙无疑。
但冯霁雯并不在应亭轩内。
想到此,和珅心底不由又浮了一层担忧。
“外面情况如何?刺客共有多少?你带来的亲军可否抵挡得住?……那个毒妇现如今又在何处!”确认完应亭轩的情况之后,乾隆连连发问。
“养心殿外聚集刺客近千人,据各处回禀,分散在宫者应不足三百。奴才带侍卫处亲军八百,目前足以抵挡,可暂保陛下无恙。”
“除去巡逻人等,侍卫处数千人等,你只带来八百护驾?!”乾隆闻言声音骤然一沉:“这些刺客个个以一当十,区区八百亲军能抵挡到几时?”
却听和珅作答道:“陛下息怒。景仁宫为刺客所破,金佳氏目前不知所踪,恐是作了两手准备,意欲趁乱窜逃出宫,故而奴才在赶来养心殿之前已经命余下侍卫禁军在宫各处搜寻围剿,一来搜寻金佳氏下落,二来可保其余各宫稳妥,以免到时乱加乱。再有,非但避免了余下刺客以包围之势逼近陛下的可能,亲军以多击少,反而可主动以养心殿为枢,逐层清剿各处刺客,同时亦逐渐以靠拢之势赶来养心殿护驾。”
听他言辞镇定,乾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以主动之势应对,确集所有兵力来养心殿要明智得多。
主要的兵力以分散之势在各处围剿,可保一个万全,也可避免嘉贵妃带人逃脱。
如此布防,可谓反将一军,瓮捉鳖。
和珅又道:“此外,福统领已带京畿驻军赶来救驾,相信无需多时便可赶到,陛下大可放心,今晚必能一举歼灭反贼。”且绝不会有一条漏之鱼。
此事他防备已久,断然没有会让嘉贵妃得逞的可能。
乾隆心下已是大定。
“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思虑周全。”他看着和珅说道。
和珅垂首,“此乃陛下之福,大清之福,宏昌国运在此,又岂是区区反贼足以动摇得了的?和珅不敢妄自邀功。”
乾隆眼底的满意更甚。
和珅以察看情势为由,揖礼退了出去。
“外面有和大人在,陛下只管放心了。”高云从也已大致安定了心神,此时在一旁出言道。
乾隆点点头,没了起初的惊慌不安,此时面只是一派乌云密布之色。
高云从见状,遂也不敢再多言。
景仁宫里的这位,可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后-宫嫔妃,竟也敢擅自豢养死士,说白了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谋逆啊……
大有一种‘这皇位你让我儿子坐便罢了,若是不让,那只怕也由不得你’的既视感。
还好有和大人在!
今晚也险些成了刀下亡魂的高云从在心底庆幸地想。
同刻,他又想到了那日在养心殿,他奉旨前去宣召十一阿哥入宫之时,和珅在他耳边说得那些话——
他侍奉天子多年,自然也不可能是干干净净,可他至今也没想通自己曾将皇定下的科举考题泄露给于敏一事,和珅是如何得知的……
更令人胆寒的是,他分明早已得知此事,却既未禀皇,也未借此挟制于他……直到那日与景仁宫一干势力博弈进展到最后,才借他之手给十一阿哥制造出大厦已倾的假象来,一招打在了景仁宫的七寸之,使得嘉贵妃再无翻身的可能。
看似风头正盛,仿佛十分招摇的人,实则所表露出的仍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高云从在心底叹了口气。
今晚景仁宫最后的余力也被清除之后,朝只怕再无人能撼动得了这位大人的地位了。
四下厮杀打斗,血肉飞溅,腥味弥漫。
养心殿正廊下的吉祥缸后,冯霁雯死死抓着永琰的手臂。
脚下一盏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宫灯之染着猩红,还卷着半截残烛微微闪烁着火光。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出去,太危险了!”
一进养心殿的大门,冯霁雯便在秦顾的保护下不由分说地将永琰扯到了此处躲藏了起来。
永琰起先气极。
他此行前来,抱着的可是在皇阿玛面前一展英勇的想法,可现在被她拉着像个乌龟一般躲在水缸后面算是怎么回事啊……!
这与他想象的情形也差太远了吧!
见永琰一直试图挣扎要离开这里,冯霁雯忍不住生气地道:“你不是没瞧见外面又多凶险,皇方才已经被和珅带人护送去耳殿了,此时咱们安全百倍千倍!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一下你我自身的安危,你再这么胡闹,万一招来了刺客注意,反手一刀还活不活了!”
永琰一时被她给凶得怔住了。
这种被气到原形毕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隐瞒身份躲在她和和珅在驴肉胡同那座狭小老旧的宅子里的时候,她便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后来甚至还将玉佩砸在他身,让他……滚!
虽然他后来知道,她是因为那一枚玉佩在淑春园里险些引火烧身,才会那般气愤他的隐瞒;
也知道了她当初之所以赶他离开,是担心他想隐瞒的身份已经败露,继续留在驴肉胡同会被人顺藤摸瓜地找来……
可作为一个皇子来说,他真的感觉那样很屈辱好吗!
冯霁雯见状在心底叹了口气。
孩子果然还是孩子,经历得再多也还是孩子。
做起事来太急功近利,太不管不顾了。
可她不是孩子,她若不拦住他,真因此出了差池,事后只怕也是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