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妩趁着许仲阳失神,使劲儿挣开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叠东西,心中仍有余气。
拆开看,果然是地契与买卖合约证明,还盖有户司的公章。现下买卖房屋,除了与原主签买卖合约之外,还需在户司登记,并加盖公章证明。前几年买卖时还需比邻同意,不过后来被取消了。
许妩有些慌,别的可以造假,这户司的公章可造不了假。也就是说……这真的是宅子的主人?她这下焉了,转头去看许仲阳,眼里有些恐慌与哀求。
许仲阳早已瞥见了许妩手里的那份地契,他心里也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宝儿还拦下来的,怎么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这私闯民宅,闹得不好,还得去衙门!
现下怎么办?
又是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办,说好话呗!赔礼道歉!
许仲阳心里又恨又气,简直气的牙痒痒!但还是得赔着笑脸同人道歉,他上前一步,挡在许妩前头。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失礼了。府里进了贼,丢了东西。舍妹心里着急,这才唐突了阁下,还望阁下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计较……”
许妩躲在许仲阳身后,捏着他的衣角,心里忐忑不安,小声嘟囔一句,“明明就是有人从后门进来……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走后门,不是有鬼是什么!”
温佑棠笑笑,并不在意许妩这话。倒是许仲阳,偏了头皱着眉头呵斥她,“宝儿!给人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这位公子言重了,是我未登门拜访,这才让二位误会了。左右也没什么大碍,也不打紧。”
“不不不,是我们唐突了。真是不好意思,舍妹不懂事,胡言乱语,还望阁下莫要往心里去。看阁下应该忙着喜迁,我改日定带着舍妹登门道歉!今日实在是对不住……”
这两人你来我往,竟说些场面话,阿成在一旁看着很没意思。撇撇嘴,道,“少爷,你来这些虚的作甚,好好的美人在前,竟然不正眼相待。”
许妩被许仲阳拉扯着出了这宅子,末了还不忘在人前训斥她两句。许妩觉得委屈又丢人,待进了自家府门,她撒手挣开许仲阳,径直就要走,却被许仲阳叫住。
“给我站住!”
许妩不想听,却被许仲阳拉住。
“你看你刚刚像什么样子?女戒女德都是白读了?哪里有大家闺秀的度量!”
“三哥,明明是他们……”
“你还犟!”许仲阳呵斥她,“我好说歹说你不听我的,非要冲着往人院子里钻,这下倒好,丢人!丢的不是你许妩的人,是咱们许府的人!”
许仲阳大概也是气急了,眉头紧皱,看着格外严肃。平日里,他都是称呼许妩为宝儿的,就算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也会叫她妩娘,现在都直呼其名了。
许妩也听出来了,眼泪忍不住的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心里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揪心的疼。
三哥,三哥怎么也不理解自己呢!
梁兴良在一旁,觉得自己处境真是尴尬。帮吧,好像仲阳占理,不帮吧,这又训斥的有些···
不过又觉得稀奇。许仲阳多宝贝他这个妹妹,捧在手心疼都不够,今儿个竟然呵斥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去拉两人,“仲阳,有话好好说啊,具体的虽然我不知晓,但刚刚别人也未责怪,意思一下就算了···”
许仲阳抬手拍掉梁兴良搭在许妩胳膊上的手,“这事你别管!”
“好好好,我不管!但你看看宝儿,都哭了!有什么话不能静下来好好说……”
话还未说完,就被许仲阳打断,“好好说?好好说她听吗?我刚刚说的还不清楚?让你不要冲动,先查清楚,你倒好,上去就骂街。许妩,你学的礼仪都学哪儿去了!”
许仲阳的怒气愈来愈盛,明明是回答梁兴良的话,转眼又斥责许妩去了。梁兴良见这般,也不敢做和事佬了,对着一旁使了个眼色,不远处的画眉立马领会,上前搀着许妩走。
“你别走,就说知不知道自己错了!”许仲阳不依不饶。
梁兴良拽住许仲阳往反方向拉,“好了好了,仲阳,奴才们都看着呢,你给宝儿留点脸面吧!咱们去散散心吧!”
许妩走出一些距离,还能听见许仲阳在身后怒斥,“散心散什么心!我给她留脸面?都是被我娇惯的,我给她留了脸面,旁人面前谁给她留?我今日若不好好训斥她,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改日指不定捅出什么篓子来。”
她心里一酸,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画眉看着也难受,轻声安慰她,“小姐,您别闲奴婢多嘴。三少爷也是为您好,别的奴婢或许不清楚,但是这点是绝对的。”
“刚刚奴婢也听了个大概,奴婢想着,或许是三少爷怕旁人斥责你,这才抢在前头训斥……若不这样,旁人斥责,那指不定有多难听呢……再者,三少爷现下,怕是心里也不好受吧……”
许妩闭口不言,只是默默的留眼泪。她想忍住,可就是不能自己。
那会儿正在气头上,又想着连日来的委屈,自然有些冲动。在那人拿出地契时,她便已经后悔了,可……可三哥竟然训斥她………
将将这么一出,再被微风一吹,许妩是彻底清醒了。她确实太冲动了!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姑娘家面子薄,许仲阳没给她台阶下,反而一顿斥责,许妩脸上挂不住,心里愈发难受……
这边儿,梁兴良连拖带拽的把许仲阳拉扯回了自己的院子,想想那会儿宝儿哭的如此伤心,梁兴良也有些不平:
“仲阳,你看看你,就算宝儿出了什么错,那也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说来说去也是你的不是,怎么训斥起她来!”
许仲阳现下没心思听他说这个,满脑子都是许妩刚刚哭的通红的双眼与沾满泪痕的脸颊,他好像也冲动了!
确实是冲动了!
梁兴良还要说教,刚张嘴,就被许仲阳一脚踹在膝弯上,怒骂他,“你给我出去!”
这一出让梁兴良没搞清楚状况,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仲阳,你骂我干什么!你今日是怎么了!”
“你给我出去,今儿我这不欢迎你!”许仲阳气愤的很,本来许妩是错了,他也就训斥两句就好了。目的就是让许妩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事后他这个哥哥再哄哄,这一篇儿,也就翻过去了。
可梁兴良非得插过来劝架,劝什么架啊劝!
他这一劝,就让许仲阳下不了台,他又在怒火中,也是顺势而为。梁兴良越护着许妩,许仲阳也就越觉得许妩没规没矩是被宠坏了的……
这会儿许仲阳才想明白,可为时已晚。
梁兴良还在眼前晃悠,许仲阳能不气嘛!这下倒好,宝儿生气了,他哄不回来了!
这边儿,打那三人出去后,阿成便笑嘻嘻的跟了上去,“少爷,我去瞧热闹了!”
说完,见温佑棠也不言语,知他心里也是默许的,更加开心。整只鬼都兴奋的飘了起来。但也没敢太放肆,躲在房屋回廊的荫影下去了许府。
温佑棠把后门关好后,上了插梢。这才回大厅。
前几日收拾完了屋子,越看越觉得那些红木的桌椅有些鸡肋,于是去找了当时买宅的那掮客,请他帮忙处理去。既然老尚书留在了宅内,自然也是不要的。那他卖了去也不过分。
那掮客办事也是利落,一天的时间便寻好了买家。除开佣费,其他的还是同宅钱一样,汇给老尚书。
因着后门离放置桌椅的大厅更近,再加之刚进来便把家当给卖了,怎么看都不是上场面的好事,便让伙计从后门把物件抬出去。
那些人前脚刚走,他门都还未插上,不过回厅放东西的空档,这些人后脚便来了。
温佑棠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这许府里有什么宝贝,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他回了室内,将房契地契放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仅剩的几张椅子上小憩。不多时,阿成便回来了。
虽然是只鬼,但仍然瞧的出他面带笑意,“少爷,我瞧清楚了。”
温佑棠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哪知阿成却卖起关子来,他飘到温佑棠身边,头下脚上的倒着身子,把脑袋凑过去,“少爷,您想不想听啊?求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您。”
温佑棠放下茶盏,白他一眼。“求你别说,憋死你!”
“······”
这结局,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
他们主仆两人本身就关系亲近,说话间也没那么多拘束。再加之,如今阿成已然失去了凡胎肉身,说话也就更加放肆嚣张。
他也不示弱,回怼温佑棠,“少爷,您真是不解风情!难怪都这岁数了,还是光杆儿一个。要我说,您也别给旁人算命了,还是先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吧儿。那得烧多少高香呐!”
温佑棠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又挥了挥广袖,把阿成扇到一边儿去。倒着一个头在他身边晃悠,怎么看怎么怪异。
语气里满是不在乎,“可谢谢您操心。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阿成嘁了一声。
他百无聊赖,只好围着柱子转悠。过了会儿,见院子里起了风,又飘去竹林下同风戏耍,吓过几只聒噪的知了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又跑回来。“少爷,我还是给您个台阶,你问我一下吧。”
“行,你求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