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战望(下)

自望江被割让给蒙秦,原本驻守在此的五万华晋水军都撤到了长汐城,操练的校场也挪到了距离望江交汇口数十海里的江域。

二月初九,江上大雪。

夏渊带着精锐部队率先到达了长汐城,只见远处江水奔流,如满腔豪情尽付其中,而两畔则是纯白静穆,保留着大战前最后的净土。

“荆鸿,我准备先派两艘船去打几场骚扰战,不跟他们正面交锋,但也不让他们过安生日子,你看选这几个地方行不行?荆鸿?”

“嗯,”荆鸿目无焦距地看着夏渊手里的地图,“陛下思虑妥当,自己决定就好。”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在想宇文势对不对?”夏渊脸色不善,“你到底怎么了?从那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我不是把他打跑了吗,你还有什么好惦记的?你是不是对他旧情复燃了?”

“不是,我……”荆鸿知道夏渊又要较真了,赶紧收敛心神,“我只是觉得宇文势这次的所想所为实在难料,他既知道我们走了那条古道,定会早做防范,陛下不可轻敌。骚扰战可以,但万不能深入敌阵。”

“这个我知道。”夏渊见他慌忙岔开话题,心中负气,但也不忍再逼,“本来我是想快军深入,打他个措手不及的,谁晓得他这个疯子会跑到古道那边自讨没趣。他不按常理来,我就比他更不按常理来,看谁玩得过谁!”

于是夏渊憋着一肚子的火,命令几艘轻装快船去搦战,挑衅完了就跑,虚虚实实地打两下,把对方将士也惹得一肚子火。

此时望江有宇文势坐镇,桑沙肩上的担子立刻轻了很多,只是他不知道君上肩头的伤从何而来,桑琳又是个守口如瓶的,他也不敢多问。

宇文势对夏渊的骚扰不甚在意,夏渊来搦战,他就跟他周旋,追追打打像是在闹着玩,但他心里也有疑惑:主力部队还没到就敢来挑衅,那小子是在玩空城计?

从瓯脱战场转移而来蒙秦军也还没有部署到位,但望江城的守卫原本就不弱,不管夏渊是不是在玩空城计,既然已经开打了,他也不用跟他客气。

消极防守不是宇文势的风格,若是能把夏渊逼得一退再退,当然更合他的心意,望江本身就是他进驻华晋的垫脚石。

在受到两天骚扰之后,宇文势借着手下将领群情激愤的战意,下令越江攻打长汐城。

夏渊远远望见对面江上有了动静,笑着甩了一杆:“就等着他们来了。”

荆鸿给他披上大氅,无奈道:“这么冷的天,做什么不好,非要来钓鱼。”

“我这叫独钓寒江雪。”夏渊兴致勃勃。

“……”荆鸿看到他眉毛上落的雪化了,伸手帮他擦去,将大氅的兜帽给他戴好。

“荆鸿你赶紧回帐子里去,看你手冰的。”

“我还好,不冷。”

“那你在这儿陪我吧,我给你捂捂。”夏渊拉过他的手揣自己怀里,“陪他们玩了两天,该办的事也都办好了,荆鸿,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不对劲?”

荆鸿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禁笑道:“大概在陛下你钓到鱼儿的时候吧。”

蒙秦派出的船队无一没有被华晋的快船骚扰过,那种边打边跑的无赖战术让他们很是窝火。不过如果是硬碰硬的话,他们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都说华晋水军训练的好,依我看不过如此,我们只操练了大半年,他们被我们追上以后还不是给打得屁滚尿流,还有人吓得跳江,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

“可不是么,华晋人就是胆子小,要不怎么会把望江让给我们了呢!”

“我看他们那个刚登基的皇帝也不行,君上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等我们拿下长汐城,明天就把他打回老家去,哈哈哈哈哈!”

蒙秦的船队步步紧逼,然而华晋的船却迟迟不出来迎战。正当蒙秦士兵大肆嘲笑华晋水军是缩头乌龟的时候,夏渊终于钓上来他的第一条鱼。

“荆鸿你看!我钓到了!”

“嗯,恭喜陛下,鱼儿上钩了。”

与此同时,蒙秦的船队中一阵混乱。

三艘主船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倾斜,将领大惊失色——船漏了?好端端的船为什么会漏!

江水漫过了半个船舱,士兵们赶去排水救船时,发现船底无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蠹虫,木质的舱底早已经千疮百孔。

蒙秦将领大怒:“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蠹虫!”

手下的小兵战战兢兢:“不、不知道啊,将军,这里好像有个虫巢……”

蒙秦将领这才明白过来,那些华晋士兵不是被他们吓得扑通扑通跳江,而是一个个深谙水性的“水鬼”,趁着他们麻痹大意,潜入水下,在他们的船体中放了蠹虫的巢。

这几天蠹虫在船舱内部啃食破坏,他们又被骚扰得无暇检修船体,于是在快到长汐城的时候就支撑不住了。

眼看三艘主船吃水越来越深,无奈之下蒙秦将领只好放弃主船,试图以小船突围登陆。然而夏渊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待他们落汤鸡一般从船舱中出来,华晋的水军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上千支箭矢对着他们,刺骨江风吹得他们直打摆子。

夏渊扛着鱼竿,拎着那条刚钓上来的翘嘴红鮊,只问他们一句:“降是不降?”

华晋首战告捷,宇文势痛失三队战船,不由大叹自己终究是看轻了夏渊。得知夏渊用水鬼放了蠹虫,他急忙下令全军检查船体,所有船只都要做防虫处理。

不过夏渊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有所防备,又怎么会故技重施。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华晋的大军到了。

孟启生率领的主力一到,夏渊顿时底气足了,小花招什么的全都放一边,直接硬碰硬、王对王!他帅旗一挥:“进军!登陆望江!为夺回所失疆土,誓死一战!”

“誓死一战!”万军怒吼,声震云霄。

形式陡然逆转,蒙秦由于增援未及赶到,又刚刚被俘了三队战船,士气一下子陷入了低迷。宇文势神色严峻,一时无法周转,只能且战且守,伺机反击。

夜深,江雪下下停停,在营帐外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荆鸿帮着看完秣城加急送来的文书,放下朱笔,见夏渊还没回来,便要去寻。

他一出帐,就听守在外面的顾天正说:“大人,皇上说,让您累了先歇息。”

荆鸿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顾天正的额头上冒出细汗。

荆鸿叹道:“这么晚,皇上去哪儿了?”

顾天正一板一眼地回答:“我也不知道。皇上只说,大人如果问起,就说他在您的寝帐中留了话,如果您没问起,我就什么也不说,只让您累了先歇息。”

“我知道了。”

荆鸿没有声张,夏渊既然留了话,看来是有自己的计较。但这件事又是瞒着他的,他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在他的寝帐里,只有一封密信,上面压着华晋的玉玺。

当夜,几名蒙秦俘虏偷了两艘小船逃了出去,看守发现后匆忙去追,数艘小船发生混战,可惜仍然让人跑了。

逃跑的小船很快漂至江心,荆鸿下令停止追击。

回到帐中,荆鸿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对顾天正道:“皇上胡闹,你们就任由他闹吗?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顾天正木着脸道:“皇上说,他想做的事,不想让您知道。他说您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去做,所以一直瞒着您。”

“故意放走俘虏,自己再趁乱混进去,他倒是想得简单。皇上、萧廉、胡非、董安常,他们仅仅四个人,跑去敌营能干什么?被发现了怎么办?阵前丢下数万将士不管,这是挂的哪门子的帅?玉玺丢给我又是做什么,要我篡他的位吗!胡闹!实在胡闹!”

“……”顾天正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

这些问题不是他能回答的,辅学大人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是他能浇得灭的。这些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让皇上回来后承担吧。

荆鸿也知道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他定定神,问道:“他现在已经去了,我想拦也拦不住了,你可以告诉我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了吗?”

顾天正垂首:“大人恕罪,属下真的不知道。”

见真的套不出话来,荆鸿深感无力。

他能怎么办?除了等,除了为他守住一切,他还能做什么?

次日,华晋的皇帝因为水土不服,卧床休息。有手谕说,军中一切事务由荆鸿代管,如有违抗,军法处置。

夏渊四人替换了俘虏中的四人,随其余的十二人一起登陆了望江。

俘虏们都低着头,身上脸上都是脏污,领头的俘虏归营心切,并未发现自己的人被替换了,与蒙秦守卫交涉一番后,就上了岸。

夏渊一行人换上蒙秦士兵的衣服,找机会混进了蒙秦大军,他想先调查一下望江的布防。令他没想到的是,宇文势比他想得要警觉得多,在得知俘虏归营一事之后,立刻下令全军整肃排查,他要亲自见到回来的每一个俘虏。

一时间,蒙秦军营中对于任何可疑的人物都进行了问询和追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啧……老狐狸……”夏渊喘匀了气,靠在潮湿腐臭的破旧船舱里,自己包扎了伤口。

萧廉一直护卫在他身边,伤得比他还要重一些,但好在不致命。

当时有数十名蒙秦将士追来,胡非和董安常忠心护主,硬拼着引开了大部分的追击,这才让他们得以逃脱。但按当时的情形来看,恐怕那两人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夏渊心口一阵闷痛。

这些人都是荆鸿为他挑的,这几年跟他一同磨练成长,一同出生入死,真正如手足一般。如今只因他未考虑周全的一念而葬身敌手,夏渊深感有愧!

“萧廉,你后悔跟我来这一趟吗?”夏渊问。

“来都来了,有什么可后悔的。”萧廉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撇嘴笑笑,“怕什么,天正还等着我回去,我死不了。”

“也对。”夏渊持剑立地,也笑了笑,“荆鸿现在估计已经暴跳如雷了吧,他也等着我呢,我得做完我要做的事,才有脸回去挨他的训。”

蒙秦王派了使者前来。

使者的船停在距离长汐城军营三十丈远的江中,船桅上悬了四颗人头。

荆鸿登楼与之相对,看到那四颗人头,面色如常,只是手掌紧紧抓着阑干,骨节都泛出青白。顾天正当场就怔住了,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荆鸿高声问:“不知蒙秦王这是何意?”

使者道:“君上说,原来堂堂的华晋皇帝也会做鼠辈宵小之事,大约是求胜心切,竟带了三个喽啰半夜刺探我蒙秦军营,却一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我蒙秦将士一时刀快,失手杀了他们四人,故而特地向贵国请罪来了。”

船桅上悬挂的四颗头颅狠狠扎着荆鸿的眼,有两颗正面对着他。

胡非、董安常……

另外的两颗黑发纠结,面目不甚清楚,但从轮廓上依稀可辨萧廉和夏渊的模样。

突然闻此噩耗,华晋军营一片哗然。

“皇上?”

“怎么可能?皇上为何会……”

“陛下薨了!”

“休得听信小人谗言!”

“荆大人,叫陛下出来与他们当面对质!”

“对!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营中动乱,军心不稳,荆鸿此时却越发镇定,他对顾天正下令:“立刻守住皇上寝帐,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顾天正被他震回了神:“是!”

荆鸿缓缓松开手掌,栏杆的木刺上留下几点血痕。

他面朝蒙秦使者,语气中尽是嘲讽:“吾皇怎会殒命?”

“请告诉蒙秦王:吾皇受命于天,是当今天下至贵、至勇、至信,”荆鸿清朗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军营,于望江奔流的潮水中,字字诛了宇文势的野心。

“纵然你一生紫气,亦要尽散于渊。因为——”

“除他以外,再无王者!”

残梦碎,骨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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