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霜走了很久, 走出了一直被困的地方,现在应该在丛林深处,很深很密的树林和荆棘的地方。她必须用手掰开枝叶才能走过去, 而且是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的衣服被割了几个口, 鞋子也脏坏了, 这次回去不能再穿了。
她走到了丛林腹部了吗?是不是走过这里就能看到丛林边缘了, 是不是就能走出去了?
沐霜抬头往上看,树叶太密了,看不到天空, 从树叶间隙投进来的光越来越少,越来越暗, 应该已经下午了, 她再不出去, 可能就会在这里过夜了。
不!太可怕了,茫茫丛林,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夜会发生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会发疯。
必须走出去!
可要往哪个方向走?沐霜四处看了一圈,每个方向都一样,都是茂密的树林,幽深看不到尽头。
她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如果树小一点, 矮一点她可以根据树叶的茂密程度来区分方向, 但这些树都太高大了, 不可否认, 她已经彻底迷路了。
她觉得她像一个人在秦岭神树的吴邪, 孤独而绝望,被恐惧深深地折磨着。可吴邪那时有同小哥一样的老闷宝血, 不怕虫咬,而她是个普通人。唯一庆幸的是,走了那么久,她没有见到可怕的虫子,如果有...
呲,在想什么呢?沐霜打了个寒颤,甩甩头,让自己思想回归正途,往了一个树枝相对没有那么茂密的方向走了进去。
季祁言在教师休息室里走来走去,时而期盼地望向窗口。他上了下午第一节课,沐霜还没有回来,他又替她上了一课,下课已经四点半了。沐霜和医生还没有回来,他变得焦虑不安,心里很忐忑,觉得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学长,我得去陈离家一趟,沐霜他们应该遇到什么事了。”季祁言对杨君承说。
“去吧,去看看也让人放心。对了,他们走的时候有些外伤药没有带去,你带上。”杨君承放下改作业的笔,对他说。
学校没有第二辆自行车,季祁言只能走路去,他跑跑走走,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来到陈离家。
季祁言冲进陈离家,没有看到沐霜,丢下带来的药,又跑到厨房,还是没有看到沐霜,他跑回房间,问医生:“沐霜呢?”
医生拿着季祁言带来的药正要敷在陈离已经清理好的伤口上,听到季祁言这么问,不安转过身:“不是沐霜回去让你带这些药了来吗?”
沐霜走了很久,围绕着自己的还是那些茂密的树枝,高深的丛林,她已经很饿很累了,腿酸脚疼。她蹲下来,紧紧抱着双膝,头埋在膝盖和身体围成的包围里,不敢靠着树,担心上面会有什么虫子。
丛林里的天已经暗下来了,气温也降了,树林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有点冷。沐霜不想起来,这样蹲着没有那么冷了,不走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没有水,没有食物,她好累,好饿,好渴。
簌簌,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丛林里显得格外清晰诡异。沐霜不敢动,屏着呼吸听着接下来的声音。
一片冗长寂静,身后的声音再没响起。沐霜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快速得就要脱离轨道,她不敢再待在这里,她猛地站起来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跑。
夜幕还是降临了。在丛林中,最后一道光线消失后就天一点一点地黑下来。走着走着,再环顾四周时,发现天突然黑了。
天黑之后,细微的声音更清晰了,但静下来仔细想听清又安静了。沐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有些绝望地漫无目的地想远离那些声音,但又依然在耳边,沐霜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想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没有踏进来的第一步就没有现在的恐怕和绝望。第一步她是怎么踏出的?
她该怎么办呢?外套已经被割破了很多了口子,她也懒得去理会那些挡着她去路的树枝荆棘,割在手上也没有感觉到疼了。她觉得她像一只幽灵,在这片丛林中孤独游荡的幽灵,无所依存,漫无目的,心如止水。
她不想再走了,她累了。前面有一棵大树,树干很大,像一个小屋子的一面墙,如果白天可以看得清这是一棵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她可以爬上去看看出去的路在哪个方向。
可这都是妄想,她笑笑。她走到树脚下靠坐了下来,也不怕树上会有什么虫子了。她太累了,趴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可能是太害怕,怕过头了之后就没有顾忌了。
簌簌簌,有东西在逐渐靠近沐霜,沐霜抱着膝,蓦然紧张起来,还有伴着遥远缥缈的鸟叫声,沐霜吓极了。她缩近树脚,希望看不到她。
“沐霜,沐霜”
张谨宸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沐霜有一秒钟的惊喜,但过后是深深的恐惧。张谨宸不会在这里,那会是什么声音,蛇沼鬼城里的鸡冠蛇,会叫人名?
沐霜要哭了,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身体瑟瑟发抖,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
“沐霜,你在这里吗?沐霜?”
声音越来越靠近,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朝她这个方向来。
沐霜无处可躲,只能抱着自己往不能再靠近的树脚贴近。
黑暗中,他看到一个躲藏在树底的黑影,他快步跑过去,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沐霜,是你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是她,终于找到她了,他来了。
沐霜不敢睁开眼睛,心里的恐怕无限地蔓延,那个东西还是靠近了她,将她包围了起来,她是无处可逃了。为什么是张谨宸的声音,是因为太想念他了吗?所以幻化出一个“他”来?
“沐霜,睁开眼睛,是我,是我啊,你的丈夫,张谨宸啊!”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瑟发抖,张谨宸微微将她拉开,看到她闭着眼睛,眼睛微微颤抖着,泪水一直从眼皮底下滑出来。张谨宸感到一阵心滞,心疼。
他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亲了亲她的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说:“不怕了,不怕了。”
过了一会儿,沐霜抬头:“真的是你吗?张谨宸,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你摸摸看,我就在你身边。”张谨宸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温柔地对上她的眼睛,点头。
哇!
沐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就像委屈时别人的安慰一样,觉得委屈的时候没有哭,而听到一句安慰却哭了出来。
她一个人孤单害怕却又要伪装成无谓的样子走在这诡异的丛林里太久,太久,没有一个人来陪她,找她回家。就像她这21岁之前的人生一样,从来都是一个人,直到遇到了张谨宸。遇到他,想抓住他,却是这样的结果,她都想好了,不是她的她不再强求。而今晚,他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来告诉她:是我,我来了。
沐霜哭了很久,但她很饿很累,哭着又更饿更累了,所以她靠在张谨宸的怀里,停止了哭泣,静静地靠着他。
“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沐霜问张谨宸。
张谨宸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围着两个人,他们就靠坐在那棵大树下。丛林里的树叶太茂密,月光照不进来,太黑暗,他也迷了路,胡乱走着找到了沐霜。这样的丛林晚上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他们打算先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天亮了再找路出去。
“知道你来这边,我害怕你不回去了,所以就过来找你,结果听说你不见了就找你。季祁言他们也在找你,我发信息给他们说找到你了,我们明天回去。”张谨宸搂紧了她,在她头上轻描淡写地述说。
此时的平静与知道她不见时慌张害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时听季祁言说她不见了时,他愤怒地扯着季祁言的衣领,质问他怎么将她弄不见了,有那么一刻想要一拳打死他。他想过她会留在这里不回去,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心里,太让人惶惶不安,所以放下那边的事来找她,而来到之后却听说她不见了,他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
幸好,她现在就在他怀里。
沐霜转头看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说:“你真的害怕我不回去了吗?”
张谨宸亲了一下她的眼睛,回答:“嗯,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沐霜的心一悸,因为他少有的温柔和珍惜,心里却又有怨气,她低下头:“我那天看到你和,”咬了咬唇,续说:“张谨宸,你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我从来都知道你不爱我,嗯,也许是没有那么爱我,所以我想离婚。当时你来挽回我,我很想告诉你我愿意一直陪着你身边,但我又害怕还会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很纠结,很犹豫。而之后不久,却见到你和陈晴晴。张谨宸,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张谨宸心里一滞,眉峰紧锁。很多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也不愿意她参与,不愿意她害怕担心。可是,再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可怕。
张谨宸抬起沐霜的脸,让她面对他,他看着她眼睛,认真诚挚地说:“沐霜,我爱你,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是爱情。我知道我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我后悔了,我不想你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离婚协议我一直没有签,我一直爱你,永远爱着你。”
沐霜的心跳很快,快要从口中跳了出来,即使张谨宸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么露骨的表白已经让沐霜迷了心智,乱了心神。
“嗯,我相信你。”沐霜再也支撑不住对着张谨宸的眼睛,慌张逃避地转了视线。她此时的脸红心跳她不想让张谨宸看到。虽然他眼中没有炙热的深情,但平静无波澜得像一面湖水的眼睛却是她最禁不住的诱惑。也许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被这样的湖水勾进去了,已经沉沦在湖底,再也游不上来。
张谨宸一笑,亲了亲她,将她搂进怀里,抬头望向天空。
虽然树叶挡住了月华,但他相信,外面一定是月白风清。
“睡吧,明天天亮了我们就出去。”张谨宸轻轻说。
“嗯”沐霜抱着张谨宸,头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带着微笑在安宁静谧的夜晚里带着美好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吹来,携来了深夜寒冷的空气,张谨宸搂紧沐霜,将外套完全地围在她身上,与她紧紧地抱在一起。
在陌生而幽深的丛林里,夜很安宁静谧,很祥和柔美。因为怀里就如同往常的一年多的夜晚那般,被充填着。他时常加班,为各种事繁忙,却贪婪她身旁的宁静温煦,再晚也会回家,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将熟睡的她搂进怀里,再怎么劳累,再怎么疲倦,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因为有她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