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比最美的花儿还要绚丽的兰若,欣慰地笑着:“我们的女儿美吗?”
赵桓还以灿烂的一笑:“当然,没有人比我们的女儿更美!”
“若儿!”母后的手伸出来,握住了兰若的手,手心里不是往常的柔软和温暖,倒是有一丝凉爽。
“若儿,我和你父皇不想逼着你嫁人,你可以去追寻自己最中意的男人。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帮着母后照顾弟弟妹妹们,好不好!”母后的声音越来越弱,每说一个字都异常吃力,兰若不能松开母后的手,她怕松开之后就再也不能回来;兰若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头,母后的任何要求她都会答应的,兰若大了,不但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弟弟妹妹,母后您就放心吧!
赵桓回身说道:“传宰执进来!”
“虽然没有与你商量过,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原来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就是不想让孩子再遭一遍我们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人伤害到他的。”
赵桓的话,只有皇后能够听明白,皇后重重地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些话呢!
七名宰执进殿跪倒,赵桓沉声道:“皇长子赵谌,仁孝聪敏,可继大统!拟旨:晓谕天下臣民,立皇长子赵谌为太子,李纲为太子太师,韩世忠为太子太傅,朱孝庄为太子太保。长乐郡王吴阶之第九女,知枢密院事韩世忠之第三女,封为东宫良娣,辅助太子妃耶律燕哥管理一应事宜。”
“臣领旨!”李纲率领宰执领旨谢恩。
宁王赵谌,跪在母后的床榻前,叩头不止,想必是百感交集,不知所措了,还是由三弟拉起来的,这时,只听兰若一声大喊:“母后,母后!”
母后的手在慢慢冷却,母后还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嘴角边还残存着微笑。
孩子们都重重地跪下,送别母亲;大殿外哭声一片,包括和香、灵儿等一干嫔妃。也许,皇后的好只有她们才能真正明白:皇后不因个人好恶偏袒某一个人,秉公处置宫中事物,和香、灵儿先后得宠,皇后的态度没有明显变化,就像原来一样。正因有这样一位皇后,仁德的皇后,她们才能和平共处,皇后去了,今后的岁月又会发生什么?
孩子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退出殿外;赵桓一个人守在妻子身边,最了解自己的女人去了,难道真的去了吗?
自从皇后病倒,赵桓延请天下名医,搜罗海外奇花异草,大赦天下为皇后祈福,想尽了一切方法,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难道,人就一定不能战胜苍天?
努力过了,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赵桓此刻的心情很平静,为皇后整理发髻,就像当年的洞房花烛夜一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哦,是了,是政和六年六月二十日,那天很热,他出了很多的汗,还被兄弟们大大地嘲笑了一番。新娘子很美,当揭开盖头的刹那,赵桓感觉他们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面似的,不是今生就是上一辈子?她就是在默默等候自己的女人,就是人世间最好的女人,赵桓很早就有了这样的认识,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很了不起,第一胎就生了谌儿,还清楚地记得站在殿外等候消息时的彷徨无助,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里面,偏偏他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听天由命,那是彻底的无助。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头上的乌云散去,他的太子之位稍稍稳固了一点。六贼当道,流言四起,一日三惊,如履薄冰,那些岁月不堪回首;至今赵桓还在做类似的噩梦,被硬拉回那段痛苦的日子。不过,云萝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不再孤单,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啊,那是他们夫妻二人相携相拥,同甘共苦的十一年。赵桓彷徨的时候,她是远方的灯塔;痛苦的时候,她是心灵的港湾;欢乐的时候,他们一起欢笑;忧伤的时候,他们相顾泪流。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她永远是那么平和,永远是那么雍容,永远是那么仁慈,永远是那么柔情。没有她,赵桓扪心自问,他走不到今天。
女人的美德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人世间没有比她更完美的女人,我赵桓何其有幸,能与她结成夫妻,能与她度过二十八年的日日月月,不也是上天的恩赐吗?
挑剔的父皇从来没有说过云萝一个“不”字,自由自在的和香不得不为她稍作变通,任性刁蛮的兰若在她面前就是最乖的女儿了。她对兰若的爱甚至胜过了亲生女儿,她去了,还未成人的孩子们该交给谁?别人会像她对待兰若一样对待孩子们吗?
有她在,宫里的大小事情安排的妥妥贴贴,没有她,明天的阳光还像今天一样和煦吗?
坐了很久了吗?柳娇何时进来的?
“陛下,请您节哀!奴婢要为圣人更衣了,您先回宫歇息吧!”柳娇和云萝不像主仆,更像是姐妹;赵桓和她没有肌肤之亲,觉得她更像亲人。哀伤,我有过哀伤吗?深深的思念,淡淡的哀伤,赵桓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为什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我是如此无情的一个人吗?
“云萝,原谅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啦!”
赵桓浑浑噩噩地起身,有气无力地向外走,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何处才是那个遥远的家!
裴谊带着内侍们迎上来,要搀着他,赵桓奋力挥动着手臂:“朕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你们走开!你不用陪着朕,留在这里照顾好皇后,出一点差错,我要你的脑袋。”
裴谊老脸刷白,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赵桓前脚刚进福宁殿,张和香就随了进来。不一会儿,四碟时鲜水果,四碟精致小菜,一份儿奶房玉蕊羹摆上来,主食则是一碗清淡的云英面。瞧着赵桓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香有点心疼,又有那么一点心酸,坐在官家身边,道:“多少吃一点吧!听裴谊说,你已经三四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姐姐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赵桓没有说话,和香搀扶他就起来,筷子里夹什么就吃什么,什么东西到了嘴里都和蜡一样。
吃了不到一刻钟,灵儿也到了。默默地坐在另一边,伺候着痴呆了的男人。
吃了东西,赵桓心中暖和了一点,忽然冒出一句话:“皇后去了,你们是不是很高兴?”
和香当即变了脸色,转身就走;灵儿气得扭头不理他。
“不许走,你们都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朕好吗?”赵桓的话简直就是前言不搭后语,说过什么是不是全不记得?
脱了衣服,躺在龙榻之上,左右两边是最喜欢的女人,赵桓出奇的老实,手都不动一下。和香、灵儿都是有尊严的女人,本来不情愿同时侍寝,看到赵桓这个样子,心中只剩下了担忧。
“陛下,今年还去不去江南?人家还想去呢!”和香搂住赵桓的胳膊,将身体向前贴了贴,就是一个冰人也能被融化吧?
“想去就去吧!”赵桓还是一副木木的样子,“忒闷了,唱个歌吧!”
灵儿的歌声很美,就连太妃李师师也是赞不绝口的!可是,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能唱歌呢?
灵儿不安地说:“臣妾不敢,陛下恁地无情,这是将臣妾往火坑里推啊!”
“怎么啦?”赵桓不是装的,是真不明白。
“圣人崩逝,谁不伤心?臣妾再唱歌,不是招人嫉恨吗?哪个内侍宫女在我的茶里下毒,也说不定啊!难道陛下不要臣妾了?”
赵桓无力地说:“那就算了。”
手儿不知怎么的,好像刚刚有了重大发现,找到了好玩的东西,慢慢灵动起来;身子也在慢慢升温,赵桓忽然将灵儿压在身下,狠狠地刺了下去。
灵儿勉力承迎,娇喘声声,和香看得心动,手儿抚弄着男人宽阔的臂膀,真的希望男人身下的女人是自己才好呢!
出奇的久战,出奇的勇猛,赵桓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重重地砸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你发现没有,官家越是心情不好,就越是……”
“是啊!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说是不是?”
“唉,谁说得清呢!”
二女懒了一会儿,尽管不情愿还是要起来的。收拾整齐,心情大好,手拉手出来,听到坤宁殿方向传来的哭声,心儿又沉下来: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皇后是最幸福的人,所有的人都在为她哭泣,所有的人都在为她哀伤,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过如此。
皇后朱云萝谥号“孝贤明懿”,大宋皇后谥号一般为两个字,最多三个字,朱皇后却是四个字;追封朱皇后的父亲为郡王,母亲为王妃;封长兄朱孝孙为国公,二弟朱孝庄为签书枢密院事、太子太保。为停放棺椁,在万岁艮岳山东麓起“孝贤明懿宫”,藏皇后画像于其中。
林林总总都开了先例,宰执们没人劝谏,百官无人进言,京城百姓认为理所当然,朱云萝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一直活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