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捱到宴散人尽,清染脚步微微踉跄地走在蜿蜒平坦的宫道之上,再也无法承受,单手扶住墙脚,狠狠地呕出一口鲜血——
“娘娘——”跟在身后的潋烟潋雨大惊失色,忙走上前,“娘娘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呕血呢?”
“潋雨,快些去太医院找御医!”潋烟扶持着清染,焦灼地回头吩咐潋雨。潋雨回过神来,转身便跑,却被清染蓦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
“我没事,不必惊动皇上。”清染站直起来,接过潋烟递过来的手绢擦拭了一下唇上的殷红,忍下心尖刺骨的痛,一脸平静。虽知潋烟潋雨是墨曦的人,他迟早会知道,但拖得了一时便是一时,如今事情一件件紧着压来,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一件件解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真没事,先回辰林宫吧。”清染伸手打断了潋烟的话,率先走在前头。
可是今日注定了不平静,即便是在回辰林宫的路上,也无法一路平坦。
清染盯着眼前这个红着双眼的男子,心中说不出的厌烦,也不愿再给好脸色,直接便冷了脸:“润王爷难道不知好狗不挡道?此番挡住梦竹的路,莫不成真想当一条孬狗?”
“你——”墨润气极,伸出手指直指着她,俊脸上布满了寒冽,一副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暴怒模样。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冷哼一声,冷幽幽地横了潋烟潋雨一眼,“滚!”
潋烟潋雨愣了愣,但很快便垂下眼眸,权当没听见,差点没把墨润的肺给气炸了。
“你们先到前面等我。”清染回头看着潋烟潋雨,淡声道。
“娘娘——”潋烟抬起头来,刚要说话便被清染拦住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润王爷……他还不敢拿我怎么样。”说这话时还回眸瞥了墨润一眼,意味深长。
“哼……”墨润甩甩衣袖,冷哼一声,将眼睛转向别处。
潋烟潋雨离开之后,清染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紫影一闪,墨润的大掌已经狠狠地掐在她的脖颈之上,用力带着她往后bi去,直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之上。
似乎没有察觉到脖颈上充斥着杀气的桎梏,清染面色如常,缓缓抬眼冷冷地直视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子,“王爷这样冲动
易怒的xing子,能活至今日,我倒是要重新估算皇上的容忍力了!只是容我奉劝一句,方才在承乾殿之上王爷的举止已属失常,显然已将皇上惹怒,现在我若再出事,您认为皇上还会容你?还是说,您……准备要罔顾自个的身家性命,而对我下手?”
眼前这个女子皎若秋月,仙姿玉色,明明是一张清雅淡素的脸。可脸上绽放的笑意,却恍若妖艳夺魄的嗜血艳妖,艳若桃李,虚无缥缈,杀人于无形!
墨润有片刻的怔忪,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他尚未回过神来,清染已冷冷地挥开他的手,往左移开几步,退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之外,也好待他再次出手之时好有个及时的反应。
“你到底是谁?”墨润回过神来,转回过脸,冷冷地直视着她。
清染嫣然巧笑,“王爷是在说笑吗?”
“你果真是郁梦竹吗?”墨润冷冷一哼,眼底布满了怀疑,“本王尚记得当时你本就关押在天牢,可你却轻而易举地越狱潜出来,没一会儿又回去了!堂堂的沐天堡大小姐,夜半在天牢重地到处乱跑乱窜,这正常吗?依本王看来,那仅有两个可能,一是郁青竹居心叵测,二是,你……根本就不是郁梦竹!”
清染仰抚云髻,笑得甚是讥讽,“王爷天马行空的‘推测’,梦竹真是望尘莫及啊!只是,王爷既然都已经推出了这两条,为何不多猜想一条,譬如……这一切根本就是梦竹居心叵测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
“承蒙王爷看得起,但是……”清染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凡事都需证据,即便王爷急着要将我诛之而后快,但是也请……拿出证据!”
“只要本王将当晚所见禀报给皇兄,照皇兄的多疑,”墨润冷笑,“他就算不相信,以后也绝对会对你有所戒备!”
“那如果……我将王爷当晚偷人的事告诉皇上呢?那么你觉得……皇上还会相信一个背叛了他的人吗?”
墨润脸色一青,紧紧握住双拳,这才压制下心头上汹涌着的怒火,“你也说了,凡事需要证据!没有证据,连那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单凭你的一面之词,皇上即便想治我的罪,那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如果我说……”清染低了低眼,嘴角蜿蜒开
来的笑意看起来甚是嘲讽,“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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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潋雨从太医院抓回来的药,补血补气,您趁热喝了吧!”潋烟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转脸看了看站定在窗前凝望着黑夜出神的清染,“……娘娘?”
“放着吧,本宫待会儿再喝。”清染貌似轻叹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头。
“是。”潋烟看了她一小会儿,便低声应道,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清染依旧伫立在窗前,清眸潋滟,凝着黑夜怔了神。窗外一片寂黑,初冬的夜风夹着嗖嗖寒意争相涌进来,刮得脸颊生疼。
此刻,她什么也想不到,想不到皇后和宁贵妃的狠绝,想不到潋烟猜疑的目光,想不到墨润的危险和猜忌,也想不到他指着她的脊梁骨,最后冷飕飕地说出的话:“别以为本王不揭穿你你便可高枕无忧,本王在承乾殿上对你的反应,你以为皇兄不会有所怀疑?”
是啊,怀疑!怀疑!全都是怀疑!
她本该担心这些的!可是此时此刻,这些烦心的东西却丝毫钻不进她的心里,现在她满脑子想着念着的,全是那张出尘绝雅的脸!全是他!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响着,怎么也阻止不了。
清染抬手轻捂着胸口,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难道……这是他的惩罚吗?让她一次次经受这种撕心的痛,便是他对她的惩罚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浅声细喃,眸光渐渐恍惚,眼底朦胧,看一切都似隔了一层纱,虚渺不真切。
这时,耳边忽传来一阵优美笛声,优扬恬淡,仿佛置身于美丽的梦境,让人陶醉。时而像在无限清幽的深谷里啼啭,时而仿佛在春天的林木深处喧噪,时而又变为群鸟的啁啾。
仿若踏着一层层浓雾,穿过细雨横斜,她似看到了男子白衣飘曳,被雨水**了的脸庞清新如初生孩儿,眸中澄澈干净温雅,在管笛上活跃游走跳动的手指纤细白皙……
“是他……是他!”清染骤然抬眼,眸底闪过的光芒异常的明亮。几乎没有片刻的思虑,她纵身跃起,跳过窗台,循着那笛声匆匆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