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了午膳,径自去了上书房,等了一会儿,见冯保还没来,估计是被母后拉着聊上了。翻了几本史书,不一会儿就困了,索性到了里屋的床上躺一会儿,结果竟然一下就睡着了。
模模糊糊地,好象听见有人叫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他好象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而且特别可怕,梦里全是大火,到处是呼天喊地的哭叫声。最可怕的是,一个女人满身是火地向他扑过来,让他一下就惊醒了。
他这才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听到外屋有人叫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清醒过来,听出外屋应该是冯保的声音,于是直起身来,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湿了。
“是大伴儿吧,进来!”他向外叫了一声。
冯保进到里屋,见他神情恍惚,再一看后背全湿了,急忙在柜子里找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
“皇上,您这最近好象时有做噩梦,每次还盗汗,是不是最近操劳国事太累了?臣这几日让王太医替您抓几副药吧!”
皇帝摇了摇头:“不碍事。朕就是有些累了,想歇会儿。最近确实有些奇怪,一睡午觉就爱做梦,而且都是些很奇怪的梦。可说奇怪又不是很奇怪,有些梦就象是上天给朕的预示一样,有些梦又很荒诞。药就甭抓了,这几日有空闲,你教朕打打拳吧,也需要锻炼一下了!”
“是!皇上!”冯保双手把他搀了起来,“您确实需要锻炼锻炼身体了,虽然年轻,但身体是最重要的!”
“好!”皇帝这时候突然想起卫士们夸赞张居正的“五禽戏”打得不错,就问冯保:“大伴儿,朕听他们夸赞先生的‘五禽戏’打得有模有样的。要不你就教朕学学这个?”
“好啊!”冯保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皇上!您还真别说,对于初学者来说,这个‘五禽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相传它是华佗所创,通过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以达到健身强体的目的。既可以单练一禽之戏,也可以五禽都练,简单易学!”
皇帝笑了:“那咱们用了晚膳就开始练吧。对了,中午在御花园你说辽东有密奏折子到了?”
冯保急忙点头:“是!臣刚才来时见您已经睡着,就把密折放到加锁抽屉里了。后来怕您睡沉了做噩梦,这才出声相唤,没想到您还是被噩梦给魇着了!”
皇帝笑着拍了拍衣服,抬腿往外走:“咱们去看看戚继光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吧?做噩梦这事儿,不用着急,估计就象你说的,练一段时间‘五禽戏’就好了!”
“是!”冯保搀着他往外走,来到外屋。
他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东南沿海来的那个密奏折子,撕开封条就看。
可是,没看多会儿,本来满心欢喜的他竟然脸色越来越凝重,看来最后竟然叹了一口气。
“皇上!您这是……”冯保惊讶地看着他,但突然又意识到密折不是自己能看的,所以向后退了一步,把刚才的问话又噎了回去。
皇帝一下变得愁眉不展,倒是也不避讳他,把密折递给他看:“戚继光他们又遇到新问题了,看来还是朕原来考虑不周!”
冯
保急忙接过密折,快速扫了一眼。
折子是戚继光和胡宗宪联名上的,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分别赴浙江和福建两省就位,却都遇到了同样的新问题。
原来,“暖玉”、“温香”在这一段时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把闵、钟二位巡抚的后院弄得一团糟,为戚继光他们秘密练兵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青楼女子的弊端也逐渐地显现出来。
这两个姑娘确实厉害,居然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镇住了巡抚府内所有夫人,而随着她俩在府内逐渐掌权,她们已经不满足只是排挤打压原来的各位夫人了,开始唆使两个巡抚直接休掉几位年轻的夫人。
其中,“暖玉”最狠,不光让闵维义休掉了后三位夫人,还活活气死了一位,现在闵府只剩下包括大夫人张氏的前四位夫人了。
照此下去,这两个姑娘非把所有夫人都弄走或者气死不可。过不了多久,她俩没准就会当上名正言顺的大夫人。
一旦成为大夫人,就会成为尾大不掉之势。现在已经出现了苗头,随着她俩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多,她俩已经试图摆脱戚、胡二人和“赛桃花”的控制,每每开始以巡抚大夫人自居,原来说的分成赚钱也开始打起了埋伏,把多数的钱都暗自吞下,留为己用。
冯保看到这儿,也皱起了眉头。
这还真是个新情况,当时就想着能够出奇兵,用青楼女子把他们的后院搞乱,给戚、胡二人争取练兵时间,却没想到她们竟然成了两把双刃剑。时间一长,反而伤了自己。
皇帝从冯保手里拿过了密折,又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把折子丢在了桌上,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这些婊子还真是不省心,占了这个便宜还想占那个便宜,一点性子都耐不住!”
冯保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只好也跟着骂了一句:“婊子无情!朝三暮四!咱们一开始还真没考虑到这个!”
皇帝点了点头:“确实是朕的疏忽!太相信这些青楼女子了!没想到她们变得这么快!对了,大伴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冯保睁大了眼睛,磕巴磕巴地说着:“臣刚才说婊子无情!”
皇帝摆摆手:“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
冯保这下更紧张了:“后面那句是……朝三暮四……,怎么?皇上,臣说得不对么?”
皇帝冲着他笑了一下:“没有不对!你别紧张!朕记得刚才在御花园正好也说到了这个成语,还问你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吧?”
冯保急忙点头:“是的!皇上!您刚才确实是问过!”
皇帝这下平静了许多,把折子从桌上拣了起来,一边细看一边向冯保示意:“那你就给朕讲讲这个典故吧!”
“是!”冯保心里觉得很奇怪,这个成语不是很常用么?为什么皇帝要让自己讲这个典故呢?
心里虽然存着疑惑,但他还是娓娓讲了起来。
“这个成语典故出自《庄子》。讲的是宋国一个叫狙公的人饲养猴子的故事……”
害怕讲得不对,他一边讲一边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冯保讲得口若悬河
:“狙公非常喜欢饲养猴子,经常缩减家里人的口粮,满足猴子的食欲。他懂得猴子的心思,猴子也听得懂他的话。”
“猴子越养越多,他的家里也慢慢穷了下来,不得不减少猴子的食粮。但是怕猴子们不满意,就先和它们商量。他先问它们:‘我得减少你们的食粮了,每天早晨给你们三个芋头,晚上再给四个,够吃了么?’”
“猴子们一听食粮要减少,顿时都急得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狙公一见这情形,急忙改口说:‘那我每天早晨给你们四个芋头,晚上再给三个,够吃了吧?’猴子们一听说早上的芋头加了一个,立刻高兴起来,在地上一齐爬着走,根本没意识到晚上已经减少了一个,实际上每天还是七个。”
皇帝听到这儿,又点了点头。这个典故他原来好象看到过,但是记得不全,还是头一次这么完整地听人说起。
冯保这时开始了最后的结语,说出了这个成语的文眼:“这是这个典故的本义!到了后来,变成了引申义,比喻人没有定性,常常变卦,反复无常!”
“嗯!”皇帝站起身来,看了冯保一眼:“本义和引申义,并不完全一致,这也是成语典故常用的手法是吧?”
“是的!皇上!臣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您为何问起这一句的典故本义……”冯保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急忙把嘴闭上。
“嗯!嗯!本义!引申义!”皇帝当然不能说我这正学古文呢,只能用不停的点头掩饰过去。
在头点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提出了一个极具创新精神的问题。
“对了!大伴儿,朕来问你,我们为什么总要用这个引申义,为什么不能用回这个本义呢?”
“本义?”冯保挠了挠头,不知道皇帝想说什么。
“对!本义!”皇帝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话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你来看!这个成语引申出去是说反复无常,但如果不引申呢?朕觉得这个叫狙公的还挺有创新精神的,你看他只换了一下个儿,就达到了他减少猴子食粮的目的!”
冯保仍然有些似懂非懂:“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帝笑了,竖起两个大拇指,先摁下了一个:“我们和戚、胡二人,其实就是狙公。”又摁下了另一个拇指:“而那个‘暖玉’和‘温香’,其实就是猴子。”然后把两个拇指对在一起:“我们想做的,就象减少猴子食粮一样,就是让她们扰乱闵维义他们的后院,是吧?”
“是!”冯保好象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您的这个比喻很贴切!”
皇帝微笑着点出了这里的文眼:“现在的新问题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也就是说我们希望她们和平共处一段,再开始捣乱,却没想到她们的能力很强,直接就开始捣乱,根本没有和平共处这一段!”
冯保终于听出了朝“三”暮“四”的对换所在,大笑了起来:“皇上!我明白了,您是打算把这个晚上的‘四’换回去,让戚继光他们想尽办法让她们和平相处,补上这一课!”
“全中!”皇帝大笑起来:“那么,你说说,如何有办法让她们与这些剩下的夫人们和平相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