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和谭纶听到皇上这么说,急忙起身来到皇帝面前跪下:“臣等无能,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仍无法替皇上分忧,请皇上治罪!”
唐卡笑了笑,站起身来去搀他俩:“起来吧!朕不是在责问你们!而就是纯粹地问问你们,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是不是休息好了?”
他俩正准备起来,听到皇帝又强调了一遍,更加以为皇帝是话中有话,所以干脆长跪不起。
既便是张居正如此雄才大略之人,也被皇帝看似关心备至其实绵里藏针的话彻底击溃了,用着一种悲愤甚至是略带哭腔的语气:“皇上,臣昨晚一夜不眠,与谭纶大人商量了一个晚上,讨论了无数个方案,但是都觉得不好,最后仍然没有一个确定方案能够彻底解决这诸多难题!”
唐卡这时笑了:“你们是和朕一样,一调兵就怕乱,一怕乱就不敢调兵!一解决这个,那两个就吃紧;不解决这个,那两个也解决不了!是这感觉吧?”
“对对对!皇上,实不相瞒!臣等就是这个感觉,就感觉象手脚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又感觉拆东墙补西墙,墙总会塌!”
“还有一个感觉,就象按下葫芦起了瓢,而且葫芦还很多,越按越多!是么?”
“对!皇上!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冯保也跪了过来,三个人眼巴巴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帝,不知道他为何发笑。
但是张居正和冯保已经慢慢觉察出来了,这个小祖宗,昨天还愁云密布的,今天为什么一下子笑得这么灿烂?莫不是他已经有了主意?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想出办法来的,不是玉皇大帝,也是活菩萨了吧?
皇帝突然一摆后袍,来到椅子上坐下了,拿起一块绿豆糕就放进了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静静地问出一句:“如果我们只解决一个问题,是不是就好办得多。”
“只解决一个问题?”三个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
“对!只解决一个问题。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既然最担心的是一调兵就会生内乱,那么我们就预先设置一个提前条件,就是不调兵!能不能在这个前提下,先解决一个问题。”唐卡这时已经完全把点心吃进了嘴里,端起银耳莲子羹喝了一口。
“不调兵?只解决一个问题?”三个人还是没弄明白,脑子瞬间属于放空状态。
唐卡看到他们面面相觑的样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后来一想还是别卖关子了,如果昨天不是母后帮助自己提前埋伏下十万精兵,今天又看到了蜜蜂采蜜,这些难题也不可能这么快迎刃而解。
“朕提示你们一下,比如说辽东女真部族反叛的问题,如果不调兵,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谭纶朝皇帝一拱手:“皇上,辽东如果一兵一卒不调的话,他们必将以骑兵长驱直入。过不了多久,就会突破山海关,直逼京城。到那时候,我们就朝不保夕了!”
唐卡这时朝他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朕让你想的是办法,不是让你说后果。你就说说,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好,不管有多颠覆性的,只要是办法,就可以提出来,反正我们现在是讨论,有什么不敢讲的?”
谭纶顿时红了脸,哆哆嗦嗦地说道:“不调兵的办法,除非是割地,求和!”
冯保这时厉声高叫了起来:“大胆!谭纶!你这是办法么?这不是要置皇上陷入不仁不义,承担丧权辱国的一世骂名么?”
谭纶跪倒拼命磕头:“臣不敢!是皇上说的,可以畅所欲言,多颠覆的办法都可以提出来!”
“你……”冯保瞪大了眼睛,正准备继续训斥他,却被皇帝用手势制止住了:“大伴儿!让他说,畅所欲言嘛,头脑风暴!这虽然丧权辱国,但从实际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办法。从古至今,以割地换取暂时安宁的也不在少数,是吧先生?”
张居正动了动嘴巴,却是一直没说话,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干什么。倒是冯保满脸迷惑地看了一眼皇帝,嘴里嘟哝着皇帝刚才说过的一句新词:“头脑风暴,头脑风暴……”
皇帝又笑了,用着鼓励的语气:“好!这个算是一个办法!还有没有办法?比这个更颠覆性的,都可以提出来!朕说了,不追究责任,随便提!”
一直抖如筛糠的谭纶听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心里踏实了一些,又斗着胆子说了一句:“再有更颠覆性的办法,就是答应他们的‘和亲’!”
“放肆!”冯保这时再也忍受不了了,用手指着谭纶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谭纶,亏你还是兵部尚书!不为皇上排忧解难,居然要把皇上的亲妹妹淮阳公主拿出来送给女真蛮人!这简直比割地求和还要令人耻辱!你可知道,真要如此做的话,全天下的人,会如何看待皇上?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你就不怕走在大街上会被人吐口水,晚上走夜路会被人打闷棍么?”
谭纶显然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口的后果,完全把头磕在地上,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皇帝:“微臣罪该万死!”
唐卡这时又摆手制止了冯保,背着手站起身来走出两步,然后突然回过头了,问了张居正一句:“先生!从古至今,割地求和的,只能求得一时之安宁,最后仍然逃脱不了灭国的命运,是吧?”
张居正一躬到底:“回皇上的话,确实是这样。最明显的就是秦灭六国,当时六国都强,但都不思进取,也不团结,纷纷割地于秦,求一时之安宁,谁知道最后被秦一一蚕食,统一天下,所以割地求和,最为历代帝王之不可取!”
皇帝点点头,笑了笑:“先生说的是,看来谭纶说的这第一条颠覆性意见,确实不可取!我泱泱大明,寸土都不能让!这是朕的底限!朕也希望这是你们所有人的底限!”
“是,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摆手,“先别欢呼!先生!朕再来问你!从古至今,和亲的,有什么成功的例子没有?”
“这……”张居正顿时语塞,说不话来!
唐卡这时向前走了两步,把张居正搀了起来:“先生!您有话就直说吧!朕赐你无罪!”
张居正动容地鞠了一躬:“多谢皇上!回皇上的话,历史上和亲的例子,倒是有不少成功的,比如汉元帝时期的昭君出塞,远嫁匈奴,换来汉匈几十年平安。再比如唐太宗时期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推动两地文化交流,太宗自评文成公主可抵十万雄兵……”
“嗯!”皇帝肯定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冯保一看,急得大叫:“可是皇上,淮阳公主可是你的亲妹妹啊!您真的舍得?即便您真的舍得,太后她舍得么?淮阳公主
可是太后的心肝宝贝啊!”
张居正也异常庄重地对皇帝说:“对!皇上,此一时彼一时,您和太后都如此疼爱淮阳公主!而且,淮阳公主今年只有八岁!女真人分明只是以此为借口。所以,此事也万万不可!”
唐卡这时没有正面回答他们,而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先生,你刚才说唐太宗认为文成公主可抵十万雄兵?”
“是的!陛下!可是……”
“先别说可是,朕来问你们,文成公主,是唐太宗的亲生女儿么?”唐卡闪动着狡黠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
一语点醒梦中人!三个人瞬间恍然大悟!
我的天啊!皇帝难道真的不是人,是玉皇大帝转世么?他年纪这么轻,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的历史,有这么多的积淀呢。
他们哪里知道,这并不是唐卡想出来的,而是李太后。李太后凭借的也不光是历史和积淀,她凭借的,就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和细致,而这一点,恰恰是这些大老爷们怎么也不会考虑到的。
张居正立刻恢复了稳重的神态:“皇上圣明!皇上这么一点拨,臣等茅塞顿开!按照皇上的明示,确实可以不让淮阳公主去。只要不让淮阳公主去,让先帝未嫁或者已嫁丧夫的‘公主’去,就符合女真人的要求!”
唐卡却瞬间阴沉了脸:“你的意思,是朕让自己的小姨们去?你就不怕先帝在天之灵骂朕不孝么?”
“这……微臣不敢,微臣身付先帝托孤之重,微臣绝对忠于皇上,忠于先帝……”张居正刚想解释,皇帝却一摆手:“先生,先别说这个。朕来问你,文成公主,是唐太宗的远房亲戚吧。而王昭君,更只是一名宫女吧!”
张居正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天啊!皇帝太聪明了,居然还想到了假设“公主”!
不过这也是有章可循的,文成公主和王昭君就是极好的例子!只要封赐她们为“公主”,在迎亲礼仪上摆足仪仗,给足女真人面子,有谁又去真正计较这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呢!
“吾皇圣明!微臣明白了!皇上是想册封一位女子为“公主”!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经想好了人选?”
一听到这里,唐卡心里有一些失落,想到还是不得不将阿珠发配出去,心里很是舍不得。于是放缓了语气,幽幽地说道:“朕身边的阿珠和小倩,两人跟朕已经很久了,皇宫里的一切礼仪和规矩都熟悉。而且阿珠的面相和气质,更高贵一些,就选阿珠前去吧!”
“嗯!”听到皇帝这么安排,三人都表示妥当,尤其是冯保。这阿珠和小倩,当年是他亲自挑选服侍还在当太子的朱翊钧的。如今皇上能在危急时候选定她,也相当于是对自己眼光的肯定!
三个人这下彻底服了,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起来!
唐卡又摆了摆手,转过脸去:“你们别拜朕!这都不是朕的主意!是太后的主意!你们还是感谢太后吧!是太后帮你们想出了办法!”
“哦!”原来是太后的办法,三人都点了点头。冯保的体会最深,他刚才听皇帝说话就隐约有些怀疑,又想起了那天太后把二女叫去自己在场的事情,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朕在这里还是想到一点光‘和亲’不能解决的问题,你们想听听么?”唐卡满脸坚定地转过脸来,看着他们三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