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李进忠本来是想去附近给印月的儿子买个精致的面人,却不想突然被人抓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打了两棍寿字棍,而后就不明不白的被流放了。
走在流放人群中,李进忠双脚麻木,面色枯槁,嘴唇起皮,已经饿肚子两天了,离开京城很远了。
想到印月终于在京城置办了产业,李进忠心里泛起一丝丝甜味,印月她们孤儿寡母的算是全部迁到京城里了!
可惜啊,还没有把那个面人给印月的儿子呢!
“该死的太监,看什么呐?!还不跟上!”没等李进忠回过神来,身后的官差就一鞭子抽在了李进忠的背脊上面。
他背脊的伤口连同日前被寿字棍打过的臀部一起产生出一股剧痛,没留神,就摔倒在了地上。
那羁押他的几名官差见状大笑,顺势又劈头盖脸地抽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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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慈庆宫已经是午后,印月一个下人一时半会找不到也不会有太多人来关注。王才人今日听下面几个宫人通传印月回宫了,便把她叫过去稍微询问了几句也就打发她下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对着昏黄的铜镜,印月脱下了外面拿来常服儒裙,感叹要不是有高领,还真是过不了王才人这一关啊。
脖子上面一条浅浅的刀疤长达数寸,亵衣上面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这骆千户未免也太谨慎了,若不是今日最后外面有人通传进来有一个消息,怕是自己今天都不能活着回慈庆宫了。
当时见那女子来势汹汹地正手甩了骆思龚一个巴掌——自己则与那叫时泰的男子面面相噓。
那青衫女子娇叱:“骆思龚,秋月师傅乃得道高僧,你这样不由分说的把他虏来,是待客之道?是皇家对待尊贵客人的道理?!这就是锦衣卫的做派吗?!”
“李家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东宫啊?”那骆思龚虽然脸上吃了一巴掌,却也不以为忤,伸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轻佻言,“还管起和尚的闲事!小心管过界了,你们辽东李家面子上面不好看啊!”
那名叫时泰的男子一步跨上前去,拉住正要发怒的女子,道:“妤兮,别闹了,事情我会和骆兄好好商量的,你这般横冲直撞的于事无补啊!”
那女子犹自不肯罢手,往斜里面一窜,又跃到骆思龚面前,手上鞭子如灵蛇般袭来。
这次骆思龚不再逆来顺受,他拔出佩刀,银光一闪,身边的桃树的枝杈皆被砍断,纷纷扬扬地袭向那名叫李妤兮的女子。
“噼啪”树枝被长鞭尽数卷落,碎片跌落地面。
“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就这点本事?”那青衫少女铁青着脸冷笑。
“得罪了。”骆思龚执起佩刀一劈而去。
那女子往后一纵,稍一挥舞,鞭子如同活生生的蛟龙飞凤一般缠向骆思龚。
两人一鞭一刀,便是斗在了一起。
印月不懂功夫,只觉得眼前骆思龚赫红的飞鱼袍与那少女青翠的澳裙在风中翩然飞舞,四周的樱花和桃花的花瓣皆被二人相斗所产生的气场飞卷起来,随即翩翩落下,仿佛是一片花雨,而两人一红一绿偏生又是斗得精彩。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印月看不懂,但是身边另外那名叫时泰的男子却看的清清楚楚:李妤兮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只是那骆思龚的防御实在是太过强悍,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奈何不得骆思龚半分!如此拖延下去首先支持不住的必然是李妤兮。
于是他一直在凝神等候,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只见李妤兮体力明显不济,而骆思龚却是游刃有余。
他急忙出手强行格挡开骆思龚宛若神来的一刀,对在一旁还欲动手的李妤兮道:“住手!你输了。”
“我。。。。。。”李妤兮不服嘟囔起了樱桃小嘴正要辩驳。
却听见拱门之后走进一人,身穿铠甲,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以洪亮的大嗓门笑道:“兮儿,你输了就是输了啊!哈哈哈哈!”
那青衫的李妤兮,粉脸一红,脚一跺,不再言语,奔到那老汉身旁挽住,道:“孩儿若身为男子定当不会力竭而败!”
“李将军果然虎父无犬女啊!”又有一人走入。
众人一惊,随即拜倒叩头:“拜见皇太子殿下千岁。”
皇太子淡淡一笑:“不必多礼,今日辽东虎将李如梅李老将军携眷来东宫做客,大家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那位李老将军喜言道:“皇太子殿下,李某愧不敢当啊!”
皇太子转头对那位称作李将军的老汉语重心长道:“辽东李家将门有将,老将军之父李公成梁任辽东总兵官,镇辽二十二年人常言其“身经百十余战,刀痕箭瘢,遍体残伤”,先后奏大捷者十,号称“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所未有”啊!令尊其用兵勇敢果决,善用计谋,敢于深入,多次以轻骑出塞数百里直捣敌军腹心,打败女真人和蒙古各部的侵扰,用计大大削弱了建州女真的实力,巩固了我大明朝的东北边防。今日一见实乃名不虚传啊!生女若各个都如同令千金,那我大明朝将江山永固啊!”
李将军苦笑:“我这女儿顽劣的很,才到慈庆宫却和锦衣卫打斗起来,这等不贤,实在难以找到良人婚配啊!”
“李老将军此言差矣。”太子妃郭氏如影随形,“我看李家妹妹眉目清秀,又有一身好本领,实在是难得的女中英雌啊!我等宫中人就缺少了妹妹这等的侠义心肠的铮铮铁骨。我知李老将军偏好佛学,我今日便派了这锦衣卫的千户帮我去把宣武门外的得道高僧秋月大师给请到了慈庆宫来。”
呆立一旁的骆思龚这才开口言道:“小人已经按照太子妃的要求将秋月大师请入慈宁宫,偏生李大小姐对小人有些许误会,以为秋月大师被小人虏进了锦衣卫。故而与小人缠斗。一切都是误会使然。”
李老将军哭笑不得,连连说了女儿三个“你”字,方才随太子及太子妃一起往秋月大师的房间走去。
想到这里,坐在梳妆台边的印月不由得笑出声音来——李老将军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在被自己气的哭笑不得的样子。
打量自己这间布置也算豪华的房间,却也透出浓浓陌生感的房间,压抑在自己内心长久的寂寥情绪全部涌出来了。
用手轻轻抚过梳妆台上面雕刻精美的繁复花纹,印月心里一阵犯酸:好想你们啊,爸爸妈妈!可是我却不能回来见你们了。我以后的家就在明朝了,就在这个时代了。
只恨自己当时优柔寡断,要不然,那天的新娘就不是堂姐了。心中的悔意也只有在这时才能迸发出来。
以后绝对不要再做一个这样的人了!
既来之,则安之。
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了只要自己坚持往正的方向努力,总是会有好的、光明的前途的,印月始终喜欢正面的积极健康的生活,这样活着让她感觉充实美好,所以现在,她开始回忆自己刚刚上大学的时光和自己与红玉、兴国难得在一起的时光,无比美好,努力而充实,其他的岁月,她连想都不原意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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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太子殿下有客,又没有来到王才人的处就寝。太子殿下自从王才人产下元孙之后几乎都没怎么来过承华宫。
今日上午,王才人抱着手中麟儿,左右踱步,内心忐忑不安。印月见状,便劝王才人去园中散散心。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院子里面,印月抱着这半岁大的元孙,配着王才人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打发时间,元孙在这暖洋洋的太阳光之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忽听得有人禀报,说慈宁宫慈圣太后有请王才人协同元孙出席下午的茶会。王才人紧张万分,急忙催促宫人回承华宫,自己则拿出各种花色的衣裙开始挑选。
印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抱起元孙,也不打扮,就在王才人屋子前等候宫车来接。她什么都不期盼,只求第二次的慈宁宫之行能不要再次遇上次过年那样的灾祸。
宫车舒适,坐了片刻就听见外面一片轻微的喧哗之声,稍稍掀开窗帘,却看见前方已然有好几座宫车停于门口照壁处,于是才知这次的茶会声势甚是浩大,慈圣太后请来无数宫中之人。慈宁宫中一派祥和母子孙儿欢聚一堂。
个人进入正殿,现行给慈圣太后行大礼,而后是参见皇帝陛下和皇后,郑贵妃等等,各人按照自己的品级依次入座,井然有序。一时间,慈宁宫中花团锦簇,说不尽的旖旎温柔。
印月站在王才人座位之后,望过去,几十个妃子看似好姐妹一般的亲密无间,仔细端倪。却发现此间隐约分了好几派。在远处,上次那位暴鞭自己的福恭王也在慈宁宫。
多日不见,这位王爷仍旧是不改以往的习性,依旧是一身金光奢华。只见他头戴镶着大颗夜明珠的金冠,全身华服宝履,腰间玉带十分别致,远远望去既然生出一阵异彩。
上首慈圣太后在皇帝年幼初登大宝之时,推崇勤俭之道,拜张居正为首辅。如今瞧着席间的两位孙子——皇太子常洛一身显示自己身份的服装简洁清爽,福王常洵却是奢华极致。不由得摇头叹息:自己儿子有眼无珠,生得如此太子却不珍惜啊!
身边女官奉上茶水,慈圣太后喝了一口茶,笑着指着正殿之外说:“今日幸得我皇太孙常洛仁孝之极,为我请来京城高僧秋月大师。现在就请大师入内,为我等讲道吧。”
郑贵妃听着这含沙射影、别有用意的话,把手中那方绣有精美唐菖蒲的锦帕往地上一扔,面沉如水。
皇帝见自己心爱之皇贵妃如此面色,不由得面色一僵,心知她内心不悦,虽然欲帮爱妃及爱子说上几句,却觉得自己母这话冠冕堂皇,无论何如和不能加以反驳,只能无奈的苦笑一下。
殿外的秋月和尚奉懿旨入内。
几百双眼睛立刻聚集过来——早就听说京城宣武门外的秋月大师是得道高僧,今日可要一睹其风采啊!
一看之下,众妃只觉得来的老僧白色僧袍飘飘,一尘不染,颇有些仙风道骨。
秋月大师大大方方走到殿上,周到但不谦卑的对众人行礼,随后就开始在殿中打坐,开始讲佛伦理探究人生。
茶会原来就是听和尚讲道。印月顿感无聊透顶,只能勉强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伪装自己听到很认真。内心希翼快点结束好回慈庆宫承华宫。
到了快结束的时候,福恭王突然从位置上面走出,来到秋月大师面前,恭恭敬敬的行李一礼道:“我听闻大师每次讲道之后都会给有缘人一句赠言,如今我请求秋月大师将此赠言给予大明的慈圣太后。”
郑贵妃见到自己儿子今次如此深明大义,更是喜不自胜。
那秋月和尚露出迦叶尊者那种拈花一笑的表情,道:“佛渡有缘人,福恭王殿下的仁孝之心众人可鉴。慈圣太后有皇孙如此,实在是可幸啊!”
只见他慢慢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之后,柔声道:“不过,今日之有缘人却不是太后!此赠言不能给太后,请福王殿下见谅。”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福恭王更是目露凶光,头上青筋暴现,一把抓起秋月和尚的领子骂道:“我敬你是高僧方才下礼于你!你这死门之外的老秃驴却如此这般不识好歹!是不是要。。。。。。”
“放肆!”上首慈圣太后见福恭王在自己的茶会上面失态深感失望,且如今还动粗威胁秋月大师简直是怒不可遏,转头斥责一旁惊讶的郑贵妃道,“郑妃,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不快点叫他退下!不得对大师无理!!”
郑贵妃又急又怒,气得脸色越发的苍白,叫住大殿正中的福恭王。之后便推说身体不适,由福恭王以及侍婢搀扶着,径自回了乾清宫休息。
慈圣太后见郑贵妃如此无礼,不禁怒从中来,大骂皇帝,最后皇上拂袖而去。这茶会也显得尴尬没趣,宫中众人见此情况,便随便敷衍了几句也各自告辞而去。
这一顿春日的茶会,以兴味索然而告终。
就在印月抱着元孙走出慈宁宫,准备上自己专用的宫车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飘过一抹白色,居然被一白色衣袍的人拦住自己的去路。抬头一看,那人正是方才在慈宁宫惹出事端的秋月高僧。
“女施主好!”秋月和尚彬彬有礼的双手合十。
印月心里虽然不愿意惹祸上身,可是还是准备对着秋月和尚略略福一下。谁知那和尚竟然不要自己行礼。正在诧异间,忽听得那秋月和尚言道:“摩诃曼珠沙华。”
“什么?大师,你是对我说?”印月是无神论者,不太确信这个和尚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这个所谓高僧是否是个欺世盗名的神棍。
那秋月和尚也不多解释,微微一笑继续言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这下印月更加弄不明白了,问道:“难道是赠言?我是有缘人?”
秋月和尚神秘地笑笑不语,转身始由宫人指引往宫外走去,边走边言:“彼岸两生花,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
印月抱着元孙,突然呆呆站在那里看着秋月和尚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想他的那句:彼岸两生花。。。。。。
彼岸?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