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忙夺下酒壶,在她背上拍了起来,笑道,“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原来你酒力比我可强多了啊!怎么这次一口就呛到了啊!”
印月被白酒辣的涕泪横流,却听得魏朝还在自己耳畔喋喋不休,娇嗔道:“我可从来滴酒不沾,你少胡说!”
魏朝一愣,可没等他多想,便见不胜酒力的印月坐在一旁已经在嚷嚷着大喊热了。魏朝见她红脸如开莲,虽然此刻只是安然慵懒地笑着,可是不停地胡言乱语,连坐着的时候都是东扭西歪的。
忽然间,天上大雪又纷纷飞落下来,一时间天上地下又将白茫茫一片,只得作罢回宫。
印月由魏朝背着跨进自己寝室的门槛,刚刚撩起幕帘她就迷迷糊糊地望见晓晨神色慌张地站在面前。她挣扎着跳下来,也不顾身子一僵停在门口的的魏朝,就自顾自晃晃悠悠地靠近晓晨,笑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小爷……小爷呢?”
晓晨见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想伸手扶住她却又不敢。
“你怎么啦?”印月真是醉得厉害,连眼前的晓晨都看不清楚一颗头只是不断重重垂下,她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拉住晓晨道,“小爷呢?怎么哭丧着脸啊……呵呵……是不是怪我们不带你去滑冰玩啊……哈哈哈!姐姐和你说,可好玩了……”
“放肆!”忽然有人暴怒。
“放——肆,什……什么……放肆啊?”印月不禁低吟出声,她勉强抬起头,却觉得眼前的人影重重看不清楚。她喝的实在太醉,以至于不耐烦和疲惫之感沉沉袭来,才摇摇晃晃走上前去没几步,身子却失去平衡直挺挺就往边上倒了下去。
“月娘小心。”魏朝一个健步上前,稳稳抱住了印月的纤腰,见她似醉非醉地倚在自己怀中轻声呢喃,又动作轻柔地替她拢了拢上衣,这才扶着让印月躺到椅子中。
屋里那人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惊讶得怒极疾呼:“你在做什么!快放开,被其他人看见可如何是好?”说罢他冷眼瞅了呆立一旁的晓晨,见她还算识趣的垂手而立,就做了个手势示意晓晨去屋外看着。
“义父……”魏朝转身,重重跪在地上,他眼中露出恳求的神情,可眉间却有了化不开的川痕,“求您就成全我们吧!”
王安面沉如水,走到魏朝身边举起手就要用力打了下来,可终究那手只是定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着。
王安终究是下不了手,他一叹气,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怒其不争道:“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原来不过是江南的末流私娼之女……你……你已然为了她把整个魏家赔上了,如今你还有和她有什么瓜葛吗?”
魏朝只是垂头,紧紧绷着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王安见他原先一直处事大度有礼,此时居然如此忤逆,心中怒极。他发狠似的跑到印月座椅边上,道:“这种祸害不如除去!”
一刹那间,那魏朝就起身出手挡开了王安,将印月抱到自己身边。
“魏儿,你……”王安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这个自己六年前救回来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只是方才那个擦身而过的瞬间,所留下的肃杀的气息让他久久不能动弹。自己对魏朝六年多来的养育辅导之恩竟然比不上这样一个残花败柳。
王安气得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苦笑道:“你父亲泉下有知的话,想必……罢了,罢了,你魏公公的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出手再管,好自为之。”说罢再不眷顾,就夺门而出。
魏朝被王安一双浊目中所散发出来的浓重悲凉之感惊得一震,将印月交给晓晨扶住,奔过去呼唤道:“义父,义父……”
此时,太阳早已往西下沉,而阴恻恻的天上雪花飘洒又是一片萧条之相。
王安听到这身的呼唤只是稍微停了一下,还是背对着魏朝站在门外院中,他望天沉沉叹了一口气,默然片刻才沉声道:“六年父子恩,不敌男女情,终究恩义空一场,雪又飘飘,风也萧萧啊。”
这悲凉的几句话,到最后竟然悲戚的让人听了辛酸无比,王安用他那苍老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便如暮鼓晨钟,一个字一个字的深深敲进了魏朝的心中:还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的落魄,是王安在生死命垂一线间出手救了自己。而后为自己求人治病,访名师教自己功夫,将自己收为义子收入东宫……
这一桩桩一幕幕都在霎时间都涌起,浮在了魏朝的心田。此刻,一面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一面是待己恩重如山的义父……不论怎么选,魏朝都不想丢弃另外一方,可,难道终究情义两难全吗?
终究这几年的‘父慈子孝’不是假的。
魏朝心头深痛,跪在门口,磕头道:“孩儿不孝,求义父成全。”
王安缓缓转头,昏黄的双眼之中竟也流露出诸多不舍之情,可见当他见到魏朝脸上流露出如此痛苦和难以抉择的表情。他便明白:自己这个义子是深深陷在情字之中难以自拔……就像当年的自己,可惜佳人早已嫁做他人妇——如今也是一掬黄土葬其身,已经阴阳相隔了。
他在心中渐渐有了决定,便回过身子,慢慢踱步回到魏朝身边。由于干涩,王安不得不重新干咳几下,才道:“魏儿,你……你当真这么喜欢她吗?”
魏朝见到义父王安突然掉头回来,又问这样的话,只觉得心中充满希望,抬头喜道:“是的,义父!”
王安却是狐疑地望了望屋内不远处晓晨怀中的印月,眉头紧簇,欲言又止。
“外面正在下雪,想必义父站在雪中定然不舒服,不如进来再说?”魏朝语气恳求婉转,将王安想说的话堵在嘴边。
王安无奈地重新进屋,途中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醉的失去意识到印月,便道:“你若一味强求,那也没得其他法子,毕竟长大了,义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不过,你最好和太子爷去说道一下,这样也算是名正言顺了。要知道,她已经是嫁过人,生育过的……”
“不急。”魏朝奉上热茶,双手献给满脸疑惑的王安,解释道:“如今月娘她不过新寡才不足一年,儿子想等过段时间再与她提起。”
王安见他这副样子,居然被一个如此身份的女人吃的死死的,也是没有法子,只能不理。事情也就这样慢慢过去,王安终究默认成全了魏朝和印月的关系。只是时不时的也会关心地小声问魏朝道:“最近身体如何?”
魏朝心知自己身体,每次听到印月或者王安问起,只是含糊应付不想他们多担心。为了她,纵使自己饮鸩止渴又何妨呢!
时间飞逝,到了迎春花初露娇容的那日,据说太子慈庆宫就要迎来皇上钦点的侧妃,于是整个慈庆宫焕然一新,装点得富贵喜气,上下一干宫人等皆是锦衣华服打扮的妥妥贴贴,一点也不干马虎。
想到由于皇上赐婚,所以这次皇太子虽然只是纳个侧妃但也筹措了很久。而魏朝作为贴身内侍自然为了这次盛大而繁琐的婚礼更加忙碌,他们两人已经有一旬多没有见面了。
见晓晨在屋内急匆匆走来跑去,印月只是笑笑,覆罢铅粉之后,信手取过梳妆台边上的小支羊毫,略略沾了些黛色炭粉,小心地画了淡淡眉线……诸事完毕之后,只觉得镜中人浓淡相宜,梨涡浅浅,眼若弯月。
却听得远处依稀传来小孩子的啼哭之声,印月皱起眉头,心中不快:王才人啊王才人,枉费你还是皇长孙的生母。皇太子是国之储君,今日不过是纳妃而已,将来如果登基——那这后宫佳丽还不知道会有几何……
这赐婚过来的女子据说是将门之后,无非是皇上做姿态让皇太子得到武将的支持和用户稳固地位而已何必如此跳脚?!况且,长孙殿下已然是这慈庆宫的中流砥柱!如今不过才多了一个就这样每日戚戚惨惨切切的……还不如学学太子妃的淡定从容。 wWW▲Tтkan▲¢ 〇
印月希望能早些帮魏朝报仇——而要扳倒福王这个大仇人,那就一定要助这被福恭王、郑贵妃这对母子压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得势。如今印月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根据慈庆宫内的实际形势,将一切不利的因素排除。
想到这里,印月好似来了兴趣一般,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起身对晓晨言道:“先一起去王才人那里去吧。”
果然不出印月所料,还没她们二人才刚刚行到正宫门口,便听得里面隐约传来王才人断断续续的啼哭之声。印月不禁又蹙起眉头心中腹诽:真是不知轻重,在今日还不知节制,岂不是落人口实。要是被人偷偷透露出去传播,说那个武家女子在慈庆宫被深深嫉恨……不消过多的信息,只怕到时候原本要支持皇太子的辽东武将家族就要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