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外头府中专门给人梳妆打扮的女子确实是有一的一手好手艺, 才片刻的功夫就帮印月挽起牡丹高髻,这么铅面一敷,绛唇一点, 印月睁开双眼便见到铜镜里面朦朦胧胧的自己眉若远黛, 唇锭樱颗, 顶着满头的珠翠, 翠袖红裙的模样便似是一名贵妇小姐, 不容多想只道,“不妥,不妥。”
“月姑娘, 这些都是五殿下吩咐的装扮,您就穿戴着吧!”大丫鬟念画对着镜子中姿容俏丽的印月, 不自觉的展露出一抹惊艳的羡色, 笑吟吟道, “月姑娘虽然独受五殿下怜爱,可身为五殿下的人……这点妆扮还是要做好的。”
“这里气闷的不行, 我出去走走总行吧!”印月翻了个白眼,不欲与她这丫鬟多说,“你们这里早饭预备好了么?”
“月儿姑娘请随念画来,先去用餐。”念画对着印月伸出手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她说出这些的时候, 声音很是清脆利落, 与她的甜美长相完全不合。
印月心里咯噔一下, 明白这大丫鬟念画只字不提出去走走, 而是一味请自己去用餐, 实是给了自己一个软钉子,心中顿时不悦起来。她起身拂袖便往外出去, 身后那一众婢女都急匆匆跟了上去。可印月行到门口又忽然停住,使得那一群猝不及防的婢女在身后都撞在了一起。
印月莞尔一笑道,“念画怎么不跟着过来呢?我也等着你领路呢?”
“月姑娘稍等,念画这就来了。”念画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咄咄直逼印月如花般笑靥,腰杆在说话时更是倨傲的挺了挺,“月姑娘对这庄子不熟,以后还是多跟着婢子走吧!不然似她们这般不小心冲撞到了您的头可是罪过了。”
印月微微颔首,浅笑回应。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日日都是与她们相伴。
印月见瑞王久久不至,每每念及到自己的家人,想到魏朝的清癯脸颊,她就有些狂躁。可偏偏瑞王私庄中的婢女下人都将她牢牢看住,她根本无法一个人逃出去。眼瞅着过了冬至,印月不禁问那大丫鬟念画,“瑞王殿下何日回来?”
“五殿下是主子,爱来便来,主子的踪迹、心思婢子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念画一双杏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印月,勾起的嘴角略带出一丝讥讽的兴味。
印月见这大丫鬟做事十分细心,可是说话总是带了衣服面具亦或者是冷冰冰的,自己与她话不投机也不再自讨没趣。她就只去了书斋里面随意取过几卷书来看,可看着看着又顿觉心绪不宁,只觉得瑞王这些日子没来定是暗中在筹划些什么东西,但她自己深陷瑞王私庄根本不晓得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哪怕是变天了……
她越想越寒就怕瑞王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而间接害到人在慈庆宫的晓晨、红玉、魏朝等人……
可是,应该怎么才能跑出去呢?
印月想着想着,就把她手中所执的书卷放回了书架上,只取过笔墨纸砚,准备写字。穿堂风袭过,印月可才提笔,就又搁下。她拢了拢发,那乌丝盘在头上油光锃亮,木樨香气缭绕,她听得仔细——那是一阵开锁的沉重钥匙声,续而一重、二重的门被一扇扇打开,那风声中似乎夹杂着远处原来的脚步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随即那哭声越来越近,印月玉臂一抖,忙从书桌上起身,奔到门口一瞧,果不其然——那哭喊的孩子便是候兴国。还有一个男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在他身后,印月见了那男人回抽一口气,她捏紧一双粉拳,连呼吸都渗透着不安的凉意。
“我把你儿子带来了,以后他和你一起生活在后院西厢房。”瑞王说着便把走进的候兴国往印月怀中一推,
印月惊了一跳,急忙怜爱的张开双臂抱牢兴国,纤手在他的小脸上拭去泪水,抚摸着他额前的细小碎发,“兴国你怎么来了,被人欺负了么?”
“娘亲,兴国怕……呜呜……不要不要兴国……呜呜……”候兴国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被一群陌生人就这么带了过来,还当是被挟持,再加上见到久未露面的母亲,心中汹涌当即哭的愈加大声。
瑞王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留下印月一个人抱着候兴国呆在原地,冥思苦想他这究竟又是要使什么阴谋。但是印月如今也只能乐观以对,她遂抱起候兴国,可是刚刚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的就要跌倒,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紧紧扶正在胸前。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候兴国睁着大大的眼睛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未干,一脸焦急的紧紧搂住印月的脖子,扭动身子,急道,“娘亲不要吓兴国……”
印月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只是皱着眉头使尽全力紧紧抱住兴国不让他摔下来,而她自己只能如稻草一般紧紧贴在那人的胸口,不发一言。忽地,她便听到瑞王熟悉的声音,“你先下去,叫丫鬟陪着,你娘亲身子不舒服。”
瑞王举手投足便是皇家气度,候兴国不过是七岁孩童哪见过这等贵胄,心中虽然老大不愿意,可还是撅着嘴巴被人从印月身上抱下去了远方。候兴国被丫鬟抱在怀中,眼见自己母亲就那么靠在陌生的贵气男人的怀中,他顿时迸出泪来,口中高喊,“娘亲——哇啊——娘亲——”
印月方才一阵贫血过了之后稍好转,正想推开瑞王去将候兴国抱回来,却不成想被瑞王一把扯回,头就撞在他胸膛之上,恨恨道,“瑞王殿下好权势啊——然人说祸不及妻儿,你却将我幼子也劫来,真的想夺位到如此疯狂了吗?!”
“啪”一个巴掌毫无疑问的打在了印月的脸上,她顿时觉得火辣辣的脸上似乎肿了起来,嘴巴里面尝到一股血腥,她并不恼怒反而媚笑道,“怎么,瑞王殿下可是嫌小女子说话太难听了么?哈哈——”
书斋外,瑞王身穿玫瑰紫色常服,双手又重新环抱起印月,靠在门槛之上。他至上而下俯视着怀中那嘴角渗出一丝殷红鲜血的印月,整个人纹丝不动。他一个多月未露面,这脸上双目深凹还泛着隐隐瘀青,整张脸似乎尖削了些,到底是憔悴了许多。只在偶尔一个流露出一个惋惜却又凛冽的眼神,让他怀中的印月也有些许暗暗心惊。
“我不和你吵。”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接口吵下去,只是沙哑着嗓子似乎伤风了,一把揽过印月的腰肢便往书房走内去。
这些日子里面他疲于应付多疑的福王。那日饮醉,居然还与福恭王一起去了那京城有名的勾栏之中,那个几案旁殷勤调笑着享受上等美酒,酥胸半露的妖媚女子……可是,最后他只醉卧塌边,仅仅是取过怀中的翠玉笛子来吹笛抒情。事后,连福恭王都豪不客气地笑话他是个怪人。
印月被他揽进书斋,坐于椅上,蓦地见瑞王从怀中掏出一串珠子,递到她手里。她面无表情,木然接过。那是一串由十颗不同颜色的玛瑙珠子所窜成的手镯,颗颗圆润,通体剔透,在屋□□进的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如此宝物,印月见了倒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随即便看到瑞王眼中的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