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作为普通打工人的一员走入这所医院，辛钧平感到孟夏的朝阳格外温暖。
经过一整晚的测试，他今天要做一件期待许久但一直碍于能力无法完成的事情。他联系挂号处和线上微医负责人，将自己以后的半日限号全调整成50，此前是25。
辛钧平每周出两天半门诊。沿用于他刚入职时的安排，他一直和王老头同一时间段出诊。这种安排的本意是麻烦王老头多多照顾新人，事实却是，王老头倚老卖老，对小大夫辛钧平百般打压。
可是疗效不会说谎。半生浑浑噩噩的王老头技不如人。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师从隐世高人的辛钧平本就比同龄人强大许多。到辛钧平聘任副主任医师时，患者群体已经集体倾向年轻的辛钧平。王老头也只是能依靠年资较长这点维持风评而已。他的病人日益减少，还都是挂不上辛钧平的号才勉为其难选择了他。
在此形势下，王老头竟然变本加厉，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对辛钧平百般贬损。很难设想王老头的人格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他以为辛钧平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一类人么？人在取得全面成功后往往会这样，但辛钧平绝对不会。事实上他的脾气仅仅是对好朋友才会略微温和一些。
现在有了眼镜的辅助，在镜力突破到新阶段以后，他经过一整晚的验证，确认自己的下针速度已经倍于从前。所以，现在他不打算给可悲的王老头留任何一个病人了。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王老头就在科室办公室里挖苦他。
“干那么多给谁干的呀？磕碜！努力没用。”
辛钧平查看完上午的门诊挂号记录后，回应道：“你别太难过了，你还是有几个固定患者的。呃，努力点没啥不好。要不早点退休也行。”
突然，辛钧平有了个想法，他记得师傅曾说过，金针封穴是存在的，可以精确截断神经。辛钧平有点想让王老头彻底消失。
闪过的可怕想法让他萌生了少许道德内疚，王老头虽然没家没室，但好歹也需要吃口饭。可是转念一想，大灾变后社会资源紧缺，养不起这么多人，否则三大主城早就对十四卫城开展援助了。
最终辛钧平放弃了这个想法。说到底王老头也没对患者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从技术层面上讲，算一个合格的大夫。把自己的私人恩怨施加到社会岗位上是错误的。况且确实有那么几个病号确实很依赖王老头——即便是心理上。就是为了这几位老病号，也不能任性妄为。
至少现在没人会听信王老头诋毁自己的鬼话，门诊量是铁证，已经够了。
次日，仿佛一夜之间彻底老去，王老头锐气大减，下针时手法都不太牢靠。辛钧平隐约觉得内疚。作为特种职业的卫生门类，理当具备严苛的淘汰机制，但王老头的技术也没差得多过分。况且，他的副主任医师也是退休前，单位照顾老职工才给晋升的，也没走后门。可辛钧平转念一想，反正老家伙下半年就退了，好好反省去吧。
当晚，辛钧平卡点进入“镜坛”，等待正式开启。在这个汇集所有眼镜玩家的虚拟社区里，辛钧平才意识到，眼镜游戏的规模确实不算大。视野内稀稀拉拉十来个人，消耗镜力飞行，目测镜坛大概四个小区大。
猫球告诉他，镜坛开启后，面积会变得非常大，还会有地形。玩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位置建造永久小屋——直到被碎镜为止。小屋的级别由玩家的积分决定。不过临天使嘱咐过，眼镜游戏贵在低调，辛钧平不打算太招摇。
“也不能说招摇就一定意味着风险。玩家可以组成战队，共享积分。一栋富丽堂皇的居所也能起到威慑作用。而且镜坛里的对战不会积分。”
话虽如此，辛钧平对组队有点反感。他还没想明白为啥丰道会对那个神秘的小个子言听计从。说起来，那个小个子虽然镜力很低，却在镜界里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和速度，眼镜游戏背后的标尺到底是什么呢？
逛了会，四处游荡着茫然的玩家。也有一些人已经在尝试选择建筑物。辛钧平也悄悄查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可以享用的小屋比他们的都漂亮。辛钧平体会到了远超真实世界的优越感。相比于贫富差距巨大的旧时代，如今三大主城内的人类的社会稳定得太过头了，人类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远方和未来的渴望。
辛钧平注意到远处有个小餐车。猫球告诉他，积分够高的话，想吃啥都可以点。可是辛钧平特喜欢这些流动餐车，小时候放学路上这种小车特多，但老妈不让他吃。他记得有次放学早，好朋友请自己吃了份里脊肉夹馍，汤溜溜的卤里脊肉，和腌黄瓜一起用软白膜夹了，特香。现在辛钧平知道路边摊不一定保证卫生，也不会总去吃了。可镜界里总不会有食品安全这种过分现实的设定吧！他快步走去。
临跟前，却无人来买。摊主是个老奶奶——他应该叫老阿姨才对，慈眉善目，看起来就像一个很会做饭的老妇人。卖的是关东煮，辛钧平上大学时候总吃。在那些夜晚，路灯黯淡，他终于收完病人写好病历，从医院病房楼回宿舍，宿舍楼下有家小厨房就卖关东煮。
“想吃就拿吧，我喜欢做饭给别人吃。”老阿姨说。
“谢谢您！我特喜欢吃这个。”辛钧平也不客气——有谁见过医生客气么？
要不是眼镜游戏里也会有饱腹感，辛钧平还想要吃更多。他和老阿姨闲聊起来。
“阿姨，为啥没人来吃呢？”
“啊，因为可以在食物里下毒，让对方说出自己现实里的身份哦~”
辛钧平有些惊讶，不过慈眉善目的老阿姨和鲜美的汤汁让他完全不想防备。“听起来很无聊呀。呃，毕竟您自己也在吃。”
“哈哈哈，不愧是杰出新人呢。其实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我。”
老阿姨的话有些奇怪。
辛钧平咬下一颗鱼籽福袋，里面有点硬。嚼不烂，吐了出来，是一张塑料纸。
“不要接受组队邀请！”
辛钧平大惊失色，他第一想到的是临，这个老阿姨是临的化身么？
此时，老阿姨却消失不见了。有人围了上来，问关东煮怎么卖。
场地中央的地面向上凸起，像橡胶一样富有弹性，最终扭成了个眼球。镜坛要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