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拉着萧以薰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崖石坐等日出,萧翀则在距她们十米处,长身而立,仔细去看,他一手负后,一手还提着一只酒囊。
在更远处,守着林婉婉和萧以薰的侍女。
场面一时很安静,谁都没有谈兴,只是静待黎明。
不知过了多久,朝阳伴随着竹节爆燃的声音自海平面猛然跃起。
短短时间内,黑暗便全部褪去,海面一片金光。
站在最前方的萧翀,背对着所有人,犹如自带光晕,嵌入了这片日出胜景之中。
不时飘动的衣袂与散乱的发髻迎风飞舞,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萧以熏因为身体原因厌恶阳光,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无遮无掩地靠近过太阳。
此时只见她伸出白到几乎透明的右手,微微挡在脸上。
阳光从她的手指缝里漏到她的脸上、她纯白的睫毛上,以及渐渐向粉色靠拢的眼珠上,有着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
林婉婉轻轻闭上眼,感受新年的阳光轻拂脸庞。
再睁开眼时,世界整个都活了过来。
村里鸡鸣犬叫,洗漱声、咳嗽声,声声入耳,爆竹燃炸的声音混在里面都不突出了。
萧以熏转过身,林婉婉伸手帮她拉上披风的帽子,遮住阳光,然后又问萧翀:“表兄,去家里吃早餐吧?”
萧翀回眸望来,笑容漂浮,眼里似有星光闪烁,他轻轻摇头:“不了,有酒足矣,告辞。”
说完纵身一跃,跳下海去,吓得林婉婉心都提起来了:“哎!”
她一秒就跑到他刚刚站的地方,往下一看,才发现这底下竟然还拴着一页扁舟。
林婉婉扶额:“这么浅的滩,你也不怕触礁搁浅?”
萧翀抬头,只是微笑着摇手,一直等在船头的书棋划起船桨,很快就驶远了。
林婉婉失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哪有人特意那么远巴巴地跑来海边,看个日出就急匆匆地走,好像他们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她轻呼一口气,对萧以熏道:“走吧,我们回家。”
“嗯。”
“日出好不好看?”林婉婉问她。
萧以熏声音没有起伏地回:“嗯。”
“嗯就是好看了?”
“好看。”
“那你笑一个看看呐,新年笑一笑,运气好哦。”
一路逗着萧以熏到家,才刚烤上火,准备剥瓜子,拔也峰便一副头顶露水的模样出现。
与他一起出现在林婉婉眼前的,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并塞住了嘴巴的青年。
该青年脸色苍白,眼皮浮肿,眼神浑浊,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以林婉婉中医的眼光看,这就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拔也峰,等着他的解释。
除夕夜拔也锋在林婉婉这吃了团圆饭后不久,就离开了林宅。
林婉婉以为他是责任感比较强,放心不下山中的基地,所以要赶回去呢。
但现在瞧着他这幅模样,倒像是连夜去捉贼了。
拔也峰与林婉婉对视片刻,发现她好像是真的疑惑,这才开口解释道:“徐荣威的儿子徐凯。”
“徐荣威,徐凯?是谁?”
“跟顺风镖局有勾连。”
顺风镖局就是那个人贩子集团表面上的掩护身份之一,现在已经被县衙一网打尽了。
林婉婉恍然:“原来是他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拔也峰轻轻踢了“呜呜”叫的男人一脚,回:“前些日子说过,有人进山中偷猎。就是他的人。”
林婉婉沉吟片刻,凝眉道:“不是误闯,是有意?”
拔也峰肯定道:“嗯。”
“所以你没放了那个偷猎的人,后来审出来了?”
“嗯,偷猎可疑。”拔也锋点头,“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林婉婉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那我之前遇到人贩子,也不是巧合了?”
拔也峰继续道:“嗯。”
林婉婉俯视着男人,转头问拔也峰:“你懂审讯?”
“不懂。”
顿了一下又道:“问一句,割一截手指,还算有效。”
林婉婉抬眼看着拔也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道:“辛苦你了,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审完人,别私下处理了,我的山不埋酒色之徒。”
“嗯。”拔也峰抱拳离去,边上他的两位手下,抬起男人赶紧跟上。
林婉婉转头对柳如是道:“这件事,你去跟表哥提前通个气吧。”
柳如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
柳如是跪下道:“娘子,此事萧宗主其实知道。此人行踪正是萧宗主昨夜透露给拔兄的。”
林婉婉脸色冷冷道:“这么说,你们昨夜都收到了消息?什么时候?”
“子夜以后。”柳如是低头,“除夕夜,不好扫娘子的兴。”
“大年初一拎一个臭男人到我面前,就不扫兴了?”
“这……”柳如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谁能知道拔也峰抓个人竟然比抓只鸡还容易啊!
明明顺风镖局这跟“萝卜”一拔,泥里带出来的蚯蚓就都吓走了啊,这位徐凯也是一样早就坐船逃了。
而且拔也峰也太不管不顾了,居然抓到人就直接大年初一早上拎了过来。
就是关在山中基地几日,过了大年再汇报也行啊。
林婉婉看着跪在身前的柳如是,摆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喏。”
待柳如是退下,林婉婉不得不开动脑筋思考起来。萧翀没有自己抓人,反而是通知她的手下,这是什么意思?
林婉婉分明记得去年萧以熏的奴仆——虬髯大汉忠毅,接“打手”的活时,被他罚了好多铜的,还警告了忠毅不得以武犯禁。
可是现在他却像是在暗示拔也峰去私下以武犯禁一样。要抓人,明明应该是官府的事。
这是为什么?
难道这个徐凯的背后还有什么别的牵扯?
这就是他今日一早出现在海边的原因吗?可是,他当时却什么都没跟自己说呢。
林婉婉心里有很多疑问,恨不得现在就把萧翀叫回来问问清楚,最讨厌猜哑谜了。这法律不健全的大唐,真是麻烦事多啊!
她自认为并不会与人有什么冲突,每日也就是过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可为什么不长眼的人总是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