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平时,这次偷袭还真就不一定能得手。可恰巧陈东一边在笑,同时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毕竟张山对我开过枪,他可能有信心把我争取过来。再加上我吸噬了瞳玺,这三条加在一起,才构成从他手中抢走镇谱的主要因素。
要说陈东反应也不是一般的快,当我把百足阵抢在手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顺势要来拿我。但我冲劲太猛,他发现拉不住,又赶忙变抓为掌,“砰”的一声闷响,打在了我的后背上。
也多亏了这家伙的一掌,我的去势更猛,脚尖只是点了下地,一个跟头就滚到了张山面前。张山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把我拉到身后。
“小王!”
“老王八!”
老爷子、杨队和刘云龙顿时都围上了我。
陈东打了那一掌后,我就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像什么东西堵着似的,此刻终于坚持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喷得刘云龙一裤子都是。
“血……老王你受伤了!”刘云龙看见裤子上那殷红的颜色,顿时就慌了神。
“老……老爷子……百足阵我给你……抢回来了!”我松开护在胸前的双臂,露出了百足阵的阵谱。
“好!好!好样的!”钱老头儿看着我,悲喜交加。
“后退!”张山突然喊道,我扭头看去,那些魇再次发起了冲锋。看来这次陈东是真的怒了。
刘云龙架起我,只向后走了两步,就扭头喊道:“不行啊!没路了!再往后就是关口!”
“关口左边有条向上的通道,咱们可以先躲进去。”我想起下来时走过的路,那里的确可以暂时躲避一阵子。但后路被封住,总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眼前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已经被彻底围死。
张山和老爷子负责断后,刘云龙先扯着我跳下洞口,扒在了左边的台阶上。紧接着是杨队,我看他一手拿着枪,一手拎着手电筒,忍不住喘着气提醒他道:“边缘很滑,当心别把手电掉下去,咱们就剩这一个光源了,上次我就是在这里把手电弄掉了。”
“你说什么?”老爷子突然把头探进来问我道。
“我说当心手电啊。”我奇怪地答道,此时这么紧张,他还有兴趣问这些。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去,突然大声喊道:“陈东!让你的喽喽马上停手,不然我这次真的把百足阵扔下去啦!”
“停!”外面的陈东果然听话,待手下定住后,说道:“给你们路你们不走,非要自寻死路吗?!我也不怕告诉你,关口下方十米处,我已经又设了一道冰障,没有千斤之力,你们根本别想破开!不信你就试试看!”
“呵呵,我信!”老爷子笑着说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又怎会想不到你的手段呢?你这家伙,算了几百年,真的以为自己就百无一失么?我告诉你,你算漏了最后一条,就是人性!”
“人性?”陈东也迷茫了,不知道老爷子在胡说着什么。
“是的,人性!”钱老爷子接着道:“你这家伙可以说是没有人性,凡是你不肯做的事情,就认为其他人也不会做。我今天告诉你,你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你将要为这次错误付出代价!”
“太师叔……”张山茫然地看向老爷子,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小王。”钱老头儿回身又冲我说道:“还记得踏阴阳界时我和你说过的么?我的命轮是什么?”
“……”我坐在地上,努力地回忆着。依稀中记得老爷子说他当时带了一个什么出来,那个年头的山里人居然都没有见过。
“……手电!!!”是手电筒!!!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刚才老爷子听到我那句话竟然反应如此之大。难道他……
“老……老爷子!你不能这么做!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百足阵!不值得这样!”我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赶忙阻止老头儿。
当老爷子听说我曾经掉了一个手电下去,他就明白了,验证自己的命轮的时刻终于到了。也就是说,老爷子的命运将会和那把手电一样,从这里掉下去。
“呵呵,不管是不是,百足阵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陈东并没有练制百足阵的秘诀,只要我将它带入阴阳界,从此百足阵就能绝迹。我想,还是值得的。再者说,除了我,你们谁还有千斤之力?”老爷子说得非常坦然。
“你让我去!给我一枚瞳玺!”我怎能眼瞧着老爷子去送死?不顾一切地抢着说道。
“小王,我还有几年好活?你何必跟我争呢?”老爷子抬起手,示意我听他说:“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把你们丢在这里。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老头儿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活着出去!”说完,老爷子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这是一颗手雷!他哪里来的这东西?!
老爷子把手雷塞给张山,说道:“这个玩意儿是我从小宋办公室里摸出来的,我想,也许能够帮到你们。唉~人老了~也该歇歇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张山!快拦住老爷子!!!”我顾不得胸口的剧痛,要站起来阻止他。事情很明显,钱老头儿要抱着百足阵跳下去,借势跺碎陈东设的冰障,最终通过千年不破关将其送入阴阳界,让百足阵永远无法重返人间。但因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老爷子在击碎冰障后,由于相差十米的高度,我们又没有任何救援和保障措施,洞壁光滑溜手,必然会跟着一起掉下去。再加上千年不破关特有的那个“绞肉”,钱老爷子这一条是绝无生还希望的。
所以,这完全就是自杀行为!
听我和老头儿讲了这么多,张山渐渐也明白了,伸手就来拽他。但老头儿早就做好了准备,又怎会如他所愿。
只见老爷子伸手向后一指,点在张山身上,这家伙顿时就不动了。然后老爷子笑着冲我说道:“小王,以后厉害了,记得常下来看看我。”说完,钱老爷子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而同时,张山也恢复了活动能力。
“老爷子!!!”我赶忙向前冲去,想要拉住他,指尖却刚刚碰到老头儿那满是皱纹的脸。
“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洞内深处传出来老爷子变了调的最后嘱托。紧跟着,一阵破碎闷响过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杀了他们!”陈东在短暂安静后,终于暴怒,指挥“打手”再次冲来。
张山早已趁机取出了多张符纸,把手雷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然后递给杨队,说道:“冲狗日的脚底下扔!”
杨队也不犹豫,一接过手就拉开了安全环。捏在手里,冲张山道:“快跳进去!”
终于,在杨队扔掉手雷,也跳了进来后,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大小各色石块飞舞,砸在人身上生疼。
由于我们躲在洞里面的台阶上,爆炸波及不到我们,倒是将那些魇炸了个七零八碎。
过了半天,洞内的回响渐渐消散,我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百足阵终被送进了千年不破关,而钱老爷子,却也是相同的命运。看着面前黑黑的关口,我心里疼得就像刀割一样,没想到老爷子最后竟是和吴国晓一样的结局。
为什么?不是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么?可为什么这么和蔼的一个老头儿,落得如此下场?反而让那个臭道士在人世间反复转世,逍遥自在?!
掉进千年不破关,只可能是永不超生的结局。记得老爷子说过,如果他有权利选择,不会去反复投胎做人,每一世,都是在受苦受难。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最终归宿吧?
正看着关口发呆,杨队突然喊道:“不好!洞要塌了!快往上跑!”我刚要抬头看,就感觉到一些细土悉悉索索地掉在脑袋上。
“上面不是封死了么?”我见他们顺着台阶向上爬,赶忙问道。
杨队来到面前,一把拽起我,喊道:“别磨蹭了!说塌就塌!咱们走来时的路,估计到不了一半儿就得全埋在那儿!先往上走吧!能不能出去,看老天爷了!”说完,他就和刘云龙一边一个,架起我向上爬去。
在走了十几步后,后面果然开始掉落大块的石头。看来是刚才的那颗手雷震松了洞顶本就脆弱的结构,这一下子就要土崩瓦解。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千年不破关,却发现它早已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再见了,老爷子。我回过头,推开了他们俩的搀扶,忍痛向上爬去。
好的一方面是,我们始终在向上走。但坏的是,垮塌的速度就像在后面追着我们,时刻紧逼,从最开始的差十几步,已经缩短为现在的几步。就在我身后,大小不一的石块不停向下脱落。
如果走到封闭的地方,这个势头还不停止,我们就只有等死。看来只能赌一赌了,瞧瞧老天是否眷顾我们。
终于,在杨队的手电筒照射下,我们模糊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立着一道灰色的砖墙,那里恐怕就是这条路的尽头。走到先前开始封堵的地方,杨队赶忙又回身拉过我们,喊道:“抱头,沿墙根儿蹲下!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在轰鸣了近半分钟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但这几十秒对我们来说,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松开了抱着头的胳膊,这里充满了呛人的粉尘。我赶忙拉开外套,把鼻孔和嘴贴了上去,进行简单的过滤。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说话,安静极了。我也不敢睁眼,就这么把头蒙在衣服里,尽量仔细地呼吸着空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好了,伙计们,我看咱们躲过了第一关。”抬起头来,手电已打开。我开始观察起这里的情况。
老天开眼,垮塌竟然神奇地在我们后方两米处停下住了!一块至少上千斤重的巨石,刚好挡在那里,阻止了塌方的蔓延。不得不说,我们真的很幸运!
杨队大致检查了一下各人的情况。还好,除了我背上挨了陈东一掌,他们三个基本上没受什么伤。
终于放松下来,我再一次感觉到胸口传来那火辣辣地疼痛。正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张山挪了过来,也背贴墙,眼睛向前方,小声说道:“对不起……”
我笑了笑,能让这个家伙给我说对不起,知足了!于是说道:“你没错,不用对我说,我知道自己刚才是个什么状态。”
张山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冲他咧了咧嘴,接着道:“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可先说好,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可不能保证自己经得住第二次诱惑,你到时候可要提前制止!打晕总比打死强吧?哈哈!”
张山一愣,紧接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冲我伸出右手。
“啪!”我也伸出右手,照着他掌心就来了一下清脆响亮的。
“嗯……”击掌后,剧烈地疼痛马上传来,我忍不住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儿。
“放松,让我看看!”张山见我竟然伤得如此之重,赶忙蹲起来查看。
片刻后,他问道:“你是不是前胸疼,闷气?”
豆大的汗珠从我头上冒出来,只能点头表示肯定。
“嗯……这个陈东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估计你受的是内伤啊!”张山皱着眉说道。
看来应该是这样了,我本来还奇怪,为什么后背挨打前面疼?感情是伤到了里面。
“老王八,你不会死吧?”刘云龙也凑上来,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想骂他,可实在疼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又如何能张得了嘴?倒是张山象征性地给了他一巴掌,说道:“别瞎扯!死不了!你武侠小说看多了把?受了内伤,只不过是好得比较慢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从刚才那一次击掌的后遗症中渐渐恢复过来。虽然还喘不上气,但至少目前这个疼痛等级还能挺得住。
见我逐渐好转,杨队关掉了手电,摸黑说道:“好了,咱们下面来讨论一下今后的计划吧!”
“头儿,讨论也用不着关灯吧!”刘云龙抗议道。
“唉……”杨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被困在这里,咱们什么都得节约着用。别说手电了,就连空气,也得计划着喘!”
“哪有那么夸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刘云龙说着掏出手机,显示屏上淡淡的光映在他脸上,我们能很清晰地看到这家伙的表情。
“妈的!”两秒钟后,刘云龙愤然合上了手机。
不用问,没信号。堵得这么严实,有地方通风就不错了,还能要求什么?
“这后来填上的墙有多厚?”我就靠在这堵墙边,问杨队道。如果薄的话,我们可能很快就能打开一条通道。
“可真不少!当初就是为了加固,防止上面的建筑物下沉才填上的,光砖就拉来两大卡车。有多厚你想吧,还都是实心的。”杨队往我们头上又浇了一盆凉水。
听了后,我把头靠在石壁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唯一的自救机会也被否定,看来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了。好在从这些砖缝中能感觉到些微的空气在流动,还不至于把我们憋死,已经算很不错了。不过没水没吃的,又能坚持多久呢?
商量了半天,我们总算达成一致:目前靠自己逃生出去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为零了。所以我们要尽量保存体力,尽可能地多熬一些时间,等待前来救援的人们。
如何保存体力呢?答案很简单,就是睡觉!人一旦进入睡眠状态,各项机能都会逐渐慢下来,自然可以多坚持些时日。而且睡着后对氧气的摄入也会减少,尽量让这里的空气保持较高的氧气浓度。
于是,我们决定从现在起,进行轮班休息,一人值班四个小时,另外三人睡觉。值班的人只需注意上方是否传来声音即可。这样每人每十二个小时轮到一次,其余时间就是睡觉。
虽然要保存体力,但此时没人能睡得着,都想争着当第一个值班的。直到最后张山力排众议,指出杨队和刘云龙昨晚都没有睡,而我有伤在身,半强迫式地命令我们赶快休息。由他四个小时后叫醒杨队换班。
所有人这才安静下来,各自找了个不难受的姿势,试着睡去。
杨队和刘云龙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这俩人心也大,躺下没一会儿,就相继起了鼾声。我则是因为胸口憋闷,外加还隐隐作痛,怎么也睡不着。
歪着斜躺了一会儿,我正要考虑是不是换个姿势,身旁却响起了轻微的抽泣声。
是张山在哭,看来是和老爷子的死有着直接的关系。
唉……这个张山,这个能把自己胳膊砍断也不皱一下眉的铁血汉子,此时竟然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他该有多大的伤痛埋在心底啊?!
记得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哭了。第一次是在决定要杀我的时候,他忍不住哭着道出杀我的理由。唉……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既然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子,为什么就不能勇敢面对呢?逃来逃去,最后只能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的人。貌似做个像张老爷子和钱老爷子那样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但家里和倪倩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忍疼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想哭就哭吧,总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谁规定大老爷们就不能哭的?要不是怕张山发现,我早就跟着他一起哭了。
哭了两分钟,抽泣声逐渐变小,我刚打算借机翻个身,却听到张山小声说道:“睡不着吧?睡不着就别装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因为杨队和刘云龙那边依然在响着鼾声,此起彼伏。
坐直身子,我伸手顺了顺胸口,说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听你哭鼻子啊!我是疼得睡不着。”
“呵呵。”张山拿胳膊肘顶了顶我,自嘲道:“我不在乎,反正你也看不见。胸口好点没?睡不着就说话吧!听说一聊天,转移注意力,也能起到镇痛的效果。”
是啊~!胸口的伤能止疼,可心口的伤呢?我又想起了老爷子,鼻子顿时酸酸的。
“其实啊,我一直在想。”张山顿了顿说道:“你说老爷子有手雷,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等咱们先把陈东那群家伙给包圆了,再去想办法击碎冰障,不行么?”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老爷子明明可以先用手雷,再丢法阵的。这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他不可能考虑不到的!可为什么他就偏偏要把顺序倒过来呢?
“这……可能是怕陈东身手厉害,不但炸不死他,反而白白浪费了手雷吧?”我只想到这么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有可能,但我认为这不是主要的。”张山想了一下,接着道:“老爷子显然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走这条路,你没发现么?当他说起那个什么手电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哪儿像是刚刚下定决心要死的样子?”
“手电……就是老爷子的命轮。”我嘟囔着。看来他知道,今天是过不去了。
老爷子和这些魂魂魇魇打了一辈子交道,但凡搞这个的,有几个不信命?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轮,老爷子必然会去遵守,即使没有人逼迫他,他也会这么做。因为他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结局。
以身殉道,对他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
“是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太师叔没有理由不去遵守。咱们恐怕也是一样。”张山长出了一口气,显然也猜到了老爷子是主动求死,唏嘘不已。
一时无声,我俩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老爷子的这一最后举动。
张山又大口喘了几下,接着小声说道:“老爷子命轮是手电,最后也得到了验证。那我的苹果又是什么?你说刘那家伙咬了一口,会不会改变我的命运?”
我顿时出了一背的冷汗。还好张山这孩子虽然在鬼事上精明,但在其他方面却一塌糊涂。千万不能告诉他!不管老爷子猜的对不对,银溜子、半生苹果都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事情,我可不能把张山的一辈子早早地给他下结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即使他心再大,恐怕也扛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见我不吭声,张山又接着问道:“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啊?!不是!”我赶忙把神儿抽回来,岔开话题道:“我是在想,咱们第一次遇见老爷子的时候,他好像和你爷爷不对付,但为什么后来竟肯帮咱们?还有,百足阵怎么会在他手上呢?他又怎么肯给张海涛呢?”
其实这些都是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只不过近日来哪天有闲工夫推敲它们?只能始终留着。这会儿难得有空,干脆一股脑全问出来,好让张山给个痛快的解释。
当然,更重要的是别让他在那个苹果上面继续纠缠了,再多想几遍,就算我不说,估计他也差不多猜道了。
“要说这件事吧~我倒也知道一些。你想听?”张山扭头看着我。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张山清了清嗓子说道:“据我师傅说,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张老爷子、钱老爷子和张山的师傅,那个我在梦中见过的人。他们是师兄弟,而且全都是孤儿。
那个时代连年战乱,孤儿遍野,他们很幸运,在一堆孩子中被他们的师傅相中,带上了山。
张山的师祖据说也是个奇人,当年参加过义和拳,什么刀枪不入,什么金刚不坏身,老师傅玩得一套一套的,也是一个不小的头目。当然,老师傅凭的是自己真本事,可不像那些骗子,净整些虚招子。
在义和拳后期,老师傅渐渐发现,这个组织已经背离了当初“扶清灭洋”的宗旨,成了一群藏污纳垢,打着旗号烧杀抢掠的暴徒。于是老师傅在一次和洋人的战斗后,把自己伪装成战死沙场,才得以脱身。因为他是一个头目,当时义和拳教众遍及黄河流域,所以不是说跑就能跑得掉的。老师傅就只能略施伎俩,假死脱身。
但脱身后,他不敢直奔家乡,怕有人找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老师傅浪迹天涯,一边以给人做法事挣钱度日,一边物色自己的接班人。
就在流浪的路上,老师傅先后收留了张山的师傅、张老头儿和钱老头儿。三人中,以张山的师傅最早、年龄也最大,所以为大师兄,往下是张士勋老爷子,最小的是钱老头儿。
直到河南解放,老师傅才带着他们回到太行山中。此时三人都已近成年,于是老师傅就把自己的一身功夫倾囊传授给他们三人。
由于老师傅本人并不是掌印人,但他知道三个徒弟的体质,于是在解放后,又下山走访中原,一年后带了两样东西回来。一样是我手中的那本《摄梦录》,另一样就是百足阵阵谱。
好景不长,三个人刚刚成年,就在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五个年头,老师傅一是年轻时不注意身体,积劳成疾,再加上年纪也大了,终于没能挺过那春天,撒手人寰。临走前,老师傅把三个徒弟叫到跟前,正式把《摄梦录》传给了他们,并将百足阵阵谱传给了大师兄,也就是张山的师傅,叮嘱他要一辈子将其看紧,切不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
就在老师傅走后的第二年,钱老有一次应邀下山做法事,回来后突然性情大变,伸手就要那方百足阵的阵谱。张山的师傅谨遵老爷子遗嘱,自然不会给他。谁知道钱老讨要不成,三言两语不和,就和他打了起来。
师兄弟三人中,本就数钱老头儿最小,自然讨不到好,拼了几招就败下阵来。张士勋老爷子本要上前劝他,钱老头儿倔脾气上来,起身就走,喊也没喊回来。
三天后,当钱老爷子再出现时,他要求和张山师傅再比一场,就以百足阵为赌注。谁赢了,百足阵就归谁,而且对方不得再次进行讨要。张山师傅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既然三天前几招就赢了他,中间隔这么短,量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谁知道刚上来过了几招,钱老头儿就拿出一枚瞳玺,吸噬掉后,瞬间就把张山师傅给打翻在地。张世勋老头见状想要上前拉架,却被钱老头儿误解,顺道一起放翻。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百足阵带走。
走之前,钱老爷子留下一句话:“我是为你们好。”从此再无音讯。
张山的师傅输了比试,自觉对不起老师傅的临终嘱咐,再加上他也不是掌印人,心灰意冷,将衣钵传给了张世勋老爷子,从此一个人隐居深山,专心研究起药理,再也不过问走阴的事情。
直到十几年前张世勋也来到郑州,和钱老爷子恰巧碰上,虽然没有干仗,但针锋相对地说了许多不好听的,关系也就算彻底地断掉了。
听到这里,我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钱老爷子当初可算是抢了东西背叛师门。
“不过……你师父竟然和你爷爷是师兄弟。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很不解地问道。
“那有什么?”张山不以为然地道:“我爷爷是我爷爷,我师父就是我师父,他俩的关系是他俩的,和我又不挨着。一个是祖孙关系,一个是师徒关系,这有什么?”
“那我又该管你师傅叫什么?”越听他说,我反而越乱。
“叫师叔啊!……唉?不对,我叫你师叔,你又叫我师父师叔……那我岂不是该叫我师傅太师傅了?”张山说着说着,自己也乱了。
“嘿嘿嘿嘿。得了,你别算了,本来就是乱的,越算越乱!要怪只能怪你爷爷当初让你拜他师兄当师傅,然后又收了我做徒弟。”我忍着疼笑话他道。
一般意义上来说,徒弟就和儿子一个辈分,孙子和徒孙一个辈分。但平时呢,亲戚辈分和师门辈分本就是两码事。按理说张老爷子如果当初收我做徒孙就没这回事儿了,可是他没有徒弟,自然收不了徒孙,所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把亲戚的辈分和师门的辈分混在一起,不乱才怪!
“好了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张山边说边拍着脑袋,借以不去想这些事情。
“说到钱老爷子临走前说为了他们俩好。”我提醒道。
“哦!对,这次出来前,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他想了好多年,渐渐也明白了当初钱老爷子非要抢百足阵的用意。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在那次下山时碰到了什么强敌,或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怕他们因为百足阵都栽在里面。所以不顾一切地夺走百足阵,目的是为了让两个师兄置身事外。”张山想了想,如是说道。
“有可能……但这只是你师父的推测,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因为这件事么?”我还保持那么一点的怀疑。
张山笑着说道:“呵呵,师傅说了,虽然钱老爷子嘴上始终不吐露半个字,但是他究竟什么态度,一试便知。当咱们有难的时候,他不来帮忙,那就是错了。只要来帮,师傅的猜测就不离十!”
张山说完这句,我俩很默契地都不说话了。如果真的是他师父猜测的这样,那钱老爷子一辈子绝对够得上是忠肝义胆了!不但年轻时救了师兄的命,到老又来救师兄徒弟的命。响当当的一个人啊!始终都在奉献!
这种人格,我不知道究竟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流下了泪。
老爷子,一路走好!
黑暗中我感觉张山抬起胳膊揉了揉脸,看来他也哭了。
“那你说,当初逼迫钱老爷子带着百足阵逃跑的,会是谁?”我心想还是说话吧,至少能分散一下我俩的注意力,别一会儿大哭起来,连杨队和刘云龙都要吵醒了。
“陈东?”张山这次脑子转得一点也不慢。
“是不是,恐怕只有问陈东本人才知道了。”我无奈地说完,但转念一想,又跟着问道:“既然老爷子不惜牺牲生命和同门之义来藏匿百足阵,那他为什么又肯给张海涛呢?这不合情理啊!”
“我只知道这么多。为什么给张海涛,恐怕只有太师叔一个人才知道。”张山也无奈地回了我一句。
又说了会儿话,我也渐渐觉得胸口舒畅了不少。试着站起来活动活动,加速血液循环,好让伤处不至于会有淤积的情况出现。
刚走了两步,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叫,我暗叫不好,这才困在这里没一会儿就饿了,还能坚持多久啊?!
很快,四个小时就到了,我和张山说得起劲,看杨队他们睡得沉,也不忍心叫醒他,就这么继续守着。
谈话里,最让我松口气的莫过于张山终于答应,等从这里出去后,调整两天,我们就回太行找他师傅。钱老爷子命丧千年不破关,照山里人规矩,我们是要把他的魂召回去的,再建一个衣冠冢,勉强算作叶落归根。
但老爷子从此困在阴阳界,魂是肯定召不回来的。依着张山意思,回去立一个衣冠冢就行了,况且也只能如此。
我正听他讲小时候的奇闻趣事,杨队醒了,见我俩过了时间也不叫他,好一阵埋怨。没办法,我们只得闭上嘴,乖乖地去睡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好在我们有手机,还知道时间和日期。其实有还不如没有,不知道时间,也就瞎着眼过了,可明知道今天是第几天,几点了,却还接收不到外界的一丁点儿消息,那种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到了第四天,我们的要求总算达到了——刘云龙的手机彻底没了电。我和张山的手机在被困前就没了踪影。而杨队的那部本就是低电量,第一天就已经宣布罢工。
从此,我们过上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日子。
第五天,几人实在是饿的扛不住了,开始浑身上下翻着找东西吃。杨队和刘云龙的皮带相继贡献了出来。
至于水源,我们从第三天就开始喝自己的尿,还好我外衣兜里有个塑料袋,几个人就这么轮流着用。到第六天,就连尿也尿不出来了。
在手机没电后的大约四五十个小时左右,杨队再一次打开手电,我们利用少量的时间开始翻看身上还有什么能吃的。
杨队一边检查他那把冲锋枪,一边说道:“都打起精神啊!宁可饿死也不吃枪子儿!谁敢有一点想不开的心思,当心我先给你来个满清十大酷刑!”
“我说头儿,这会儿你可算是知法犯法!警务人员滥用私刑,罪过可大着呢!”刘云龙盯着我的那双牛皮登山鞋,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这还不是为你们好!?”杨队还算有点底气:“被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希望!那咱们就真的完了!”
“……老王八,你这双鞋是真牛皮假牛皮?”刘云龙依然紧盯我的鞋,眼里泛着绿光。
我正要回他话,一直把耳朵贴在那堵砖墙上的张山突然喊道:“快听!快听!外面有人叫咱们!!!”
这个情况,我们无数次幻想过,幻听过,却又无数次破灭过。所以,一旦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多么激动。
刘云龙压根不答理张山,依然问着我:“老王八,你没有脚气或者是足癣吧?”看来这家伙今天是非要吃掉我的牛皮登山鞋不可。
我则是有些想爬过去听听,虽然有过无数次谎报军情,但貌似都是我和刘云龙俩人爱干的事情,张山和杨队几乎从未有过。
慢慢爬到墙根,杨队和张山已经趴在上面听了,我赶忙也找了个缝儿。
小风呼呼地吹着耳朵,让我不能很清楚听到外面的声音。但随着风声,好像真的夹杂着喊话的声音!虽然根本听不到说什么,但绝对没错!
我又看向张山和杨队,他们俩的表情此刻严肃无比。难道……是真的?!他们真的来救我们了!!!
“喂!!!我们在下面啊!!!”我嗓子早就哑了,此时扯着破锣般的声音大叫着。
“没用的,他们在上面那么大声咱们都听不清。你还指望他们能听见你?”杨队听完后,又靠回墙壁上接着说道:“只能希望他们找到这里,想起来扒开看看,咱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啊,就算找过去了,恐怕也不知道咱们在下面。”
张山听着听着,突然一下子窜过来,直接把我推倒在杨队身上。
“山子,你干嘛!你别想不开啊!”紧跟着是杨队紧张的呼喊。
我爬起来一看,张山竟抢过了杨队的冲锋枪,难道他要自杀?!只见这家伙把枪管戳在砖墙和石壁间一个较大缝隙处,然后说道:“捂住耳朵!”
“哒哒哒!”我还没来得及抬手,这家伙一整梭子弹就打了出去。
哦~!我这才明白,他是要制造较大的声音,好吸引上面的注意力!
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声音格外得刺耳。过了好半天我才缓过来劲儿,赶忙爬到张山旁边,把耳朵凑上去仔细地听。可惜外面再也没了声音。
“不……不应该啊!这声音绝对比咱们喊的声音大,他们没理由听不见啊!”杨队过了半晌,终于放弃,靠在墙边,嘴里不停嘟囔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张山也放弃了,坐回来后说道:“哥几个,再坚持几天吧!”
小空间内一片沉默,我们都知道,如果他们搜索到这里,没有听见我们发出的求救声,那么再来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即使又想起来,至少也得好多天以后。
问题是,我们在这里已经至少呆了六天。别说几天,恐怕再多上十几个小时都很难说。
刘云龙突然扶墙站了起来,踩着我就走到张山旁。“老张,枪给我!老子不过了!我受不了了!”
张山晃了晃枪,笑着说道:“子弹全打光了,你现在就算想死,也没辙,哈哈!”
“……”刘云龙一听,彻底没了劲头儿,一下子又跌坐回地上。是啊,凭我们现在的力气,恐怕就连在墙上撞死都办不到。
杨队再次关掉了手电。在一片黑暗中,我只能选择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次,我竟然做了个梦。
梦中,我来到一个建筑工地,张山正在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干着活。我想要把他拉到一边,告诉这家伙他的命不长了,赶紧跟我走,还有一线希望。
谁知道工地上各种各样的噪音掺杂在一起,无论我多大声说话,他总是听不清。
于是我就发怒了,到处寻找声源,找到一个,就把制造噪音的人打翻在地。最后,只剩下一个电钻的声音。当我把这拿电钻的个人一拳打倒后,电钻居然自己在原地继续突突突地工作着。
我好奇极了,正要上前一看究竟,张山拉住了我。
“师叔!师叔!快醒醒!”这家伙的声音此时却又清晰地传入到我耳中。
睁开眼,果然是张山在拉我。
“干吗!”我揉着眼抗议道。至少睡觉的时候还不觉得饿,可一醒,那种前心贴后背的感觉顿时就传了过来。
“师叔!听到了么?电钻声!电钻!!!”张山扯着我兴奋地说道。
“电钻就电钻呗!你把电源拔了不就……电钻!!!”我终于彻底醒了,竖起耳朵一听,可不是!电钻的声音就在上方响起!虽然音量依然不大,但这次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到我们的耳中。
这……绝不是幻听!
刘云龙也被杨队拍醒,我们兴奋地把嘴靠近缝隙,大声地喊着。这个时候,饥饿,干渴已经不算什么了,重生的希望可以掩盖一切!
电钻声至少响了大半天,终于停下来。而且我们已经能够感觉到,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们几个人早就觉得这个电钻声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突然停了,正面面相觑,却听到了外面传来宋东风的声音:“杨队!梓麒!你们在里面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此时的兴奋已经不能够正常回答他的问题了,只是无意识地喊叫着。喊够了,没力气了,等我们都住嘴,张山才向外面简单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短暂交流后,紧跟着,电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都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殊不知仅存的那点儿体力马上就要透支个干干净净了。现在只不过是求生的大过一切,这种信念在支撑着我们。
就在我感觉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面前的墙终于轰然坍塌了。顿时,好多道灯光照射进来,把我们刺得无法睁眼。
“闭上眼!别睁开!快!把他们抬出去!”宋东风亲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我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