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黛心回到畅晓园后心绪不宁了一番,她暗暗思量道:苏氏以前境遇窘迫,身边缺少忠心伶俐的人,奶娘虽是忠仆,但却不是谋士。?芳俏为人稳重,办起事来也颇会变通,事事为苏氏着想,可堪一用,也难怪苏氏会视芳俏为心腹,不舍得放她出府,把她留在身边一待就待了这么多年,直到芳俏十九岁,丝毫没提让她配人出府的事儿。
这就好比当父母的耽误姑娘的亲事,把人留来留去留成了仇。其实苏氏不过是担心新拨过来的丫头被人收买又或是个不堪一用的罢了,若是以前她当姨娘时,这样处处小心翼翼还有些道理,可苏氏如今在秦府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家里的事她又通通甩给了林氏,大可不用这样殚精竭虑的活着。若是苏氏能早些看透,早早的把芳俏配了人,如今也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她也不必为了这些事儿烦恼了。说到底,芳俏不过是个替人通风报信的,早早的看清楚了她的面目,除了隐患,倒也无防。只是秦黛心有点担心如意,因为她似乎在芳俏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如意的影子,如意今年也十七了,古人早熟,在这个岁数结婚生子的人大有人在,这几天这丫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是心事重重的。秦黛心想起前一段时间裴虎和如意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似乎是彼此看对眼了,本来嘛,两个人一个性子稳重,一个脾气火爆。倒也是极为匹配的,可偏偏裴虎要跟着自己去瓦那,此一去生死未知,这傻丫头把一颗心都拴在了他的身上。若是裴虎回不来了,她可如何是好?
秦黛心怕身边再养出来第二个芳俏来,毕竟如意和芳俏不同,她还知道自己的大秘密呢,万一这丫头受了刺激把自己是异世游魂的事情说出去,那她可真就越活越回去了。
玩了一辈子鹰的人,总不能让鹰啄瞎了眼。秦黛心看起来性子变了很多,不像前世那般冷漠冷血了,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对人处处防备,轻易不肯撤去戒心的人。
秦黛心思虑再三。觉得如意的事情还是快些处理好。这两人若是感情不深。趁此机会来个了断也算是不错的,若是已经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事情可就难办了。她暗暗头疼了一会儿。终是喊了如意来。
如意见自家主子一脸的凝重,心里顿时七下八下的打起鼓来,不知怎么的,自从知道了那天大的秘密后,她对秦黛心除了尊敬以外,便是畏惧,竟再难有亲近之情。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心里那个秘密闹的,她害怕自己会无意跟别人提起,泄露了主子的秘密,又怕自己说梦话被旁人听了去。还怕有一天秦黛心会不再相信自己,悄悄结果了她。如今再看秦黛心这满脸的郑重,如意心里的惧意就又重了几分,她手里全是汗,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结局。
秦黛心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只见这丫头神色微闪,手紧紧的握成拳状,连呼吸似乎都重了几分。
她在害怕什么?
秦黛心敛了眼睑,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琥珀串珠,心想,或者说她该给如意准备一份嫁妆,在自己走之前把她嫁了?只要她嫁了人,裴虎便再无牵挂,念头一绝,他便不会被感情所累,不会分心。失恋会让一个男人迅速成长起来,只有这样,裴虎或许能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的小命,也不会拖累旁人。
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可这也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做法,对他们都好。
“如意,你跟裴虎什么时候好上的?”
如意吓了一跳,没想到秦黛心会问这种问题,而且问得这么直接。难道是他跟小姐提的?又或是小姐自己看出来的?如意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黛心把手里的珠串放到了桌上,轻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到了出嫁的时候。”
如意低头不语,她实在是猜测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
“你的意思呢?是再等等,让我给你选择个家境好点的,人品好点的,还是……”秦黛心笑着看向如意,“还是你非裴虎不嫁了?”
如意连忙跪了下来,大宅门里头主子最忌讳的就是身边的丫头们不知检点,与外院的小厮私相授受。裴虎虽然不是小厮,可他也算是秦黛心的人,出身又是那样的……如意心里没底,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从何说起,因此只是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秦黛心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也不逼你,你到底如何想得,总得跟我说说。”
如意想了片刻,才道:“奴婢与裴……虎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是相处些了日子,觉得他人还不错。奴婢先前对他误会颇多,一直以为他是个恶人,后来才发觉他其实就是嗓门大点,人倒不坏。”
秦黛心强忍着抚额长啸的冲动,她该说如意傻呢,不是该说如意笨?她明明就是对裴虎有好感啊,哪里是泛泛之交?
“哦,就这样?没别的了?”
如意脸一红,裴虎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说的话也含糊不清的,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竟也吞吞吐吐起来。
可是这一切,能跟小姐说吗?
“没……”
秦黛心没说话。
如意心里不安,悄悄抬起头看瞧秦黛心,见她沉默不语,眼神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似探询,似猜测。如意当下害怕起来,忙低下头去,眼睛湿了不说,身子还轻颤起来。
秦黛心心里一松,暗道自己到底是对如意狠不下心肠来,一则她久在身边侍候,处处周到体贴,没有不是的地方,二则如意本分认命,没有芳俏那样的自以为是,也没有海棠那样的自认清高。
“行了,我不过随口问问,你若是中意他,跟我说便是了。行了,下去吧。”
如意连忙点了头,低低的应了一身,头也没有抬,起身退了出去。
“唉。”秦黛心打了个唉声,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太太了,做起事情来竟也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起来。
玲子进来时,就看到秦黛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暗暗吃惊了一回,细声问道:“小姐没事儿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黛心摇摇头,收拾心情,问她:“有事?”
玲子连忙道:“哦,是王爷的书信。”她双手把一个折得很小的纸筒递了过来,上面封着红漆,是慕容景一惯的作法。
秦黛心接了过来,撕开漆封会打开纸筒,细细的读着上面的小字。
孟有血债,楚有反心,里应外合,欲破潼关。
潼关在大雍的最西边,矗立在瓦那与大雍之间,是西陲防线,如果这道防线被突破了,只怕大雍岌岌可危。
秦黛心想了想,让玲子拿了火盆来,把慕容景的纸条烧个精光干净,才又亲自提了笔,给他写了一封短信,无非是问他打算如何处理孟启如,楚天衡二人,何时启程往瓦那去等等。
“把这个交给王爷。”
玲子接过信,又道:“小姐,雪晴姐回来了,您要不要见她?”
秦黛心微微诧异,问道:“她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到屋里来?”雪晴被她派去盯着芳俏了,想必这会是芳俏回府了,她才跟着回来的。
玲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方才见如意姐好像哭得厉害,雪晴本来是要到您这儿来的,可是……”
秦黛心料想她是安慰如意去了。
“让她进来。”
玲子答应了一声,施礼下去了。
秦黛心叫了外头的小丫头,让人送了香茗,茶点来,雪晴进来时,她方才喝罢一口茶。
“主子。”
“回来了?事办得怎么样?”秦黛心把茶杯搁在桌子上,拿起一块杏仁糕吃了起来。
雪晴连忙报告起芳俏的行程来,“……属下看着她进的楚宅,走的是边角侧门,待了足有两个时辰,方才出来。楚宅高手如云,属下不敢靠的太近,躲在大树后头瞧了半天,那芳俏是只身一人出来的,别说是楚天衡,连个小厮,奴婢都没跟出来,依属下看,她是当局者迷,看不出楚天衡在利用她。”
雪晴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秦黛心也不住的点起头来。
“她不是当局者迷,她是被真金白银晃花了眼。”秦黛心叹了一声,才道:“听说如意哭了?”
雪晴“哎”了一声,方才道:“那个,如意姐好像被吓着了,哭得厉害,怎么问都不说。”
秦黛心“哦”了一声,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雪晴觉得奇怪,可是她虽然待在这秦府内,却鲜少过问内宅的事情,这宅子里女眷多,事情也多,很多事情弯弯道道的,让她头疼不已,觉得不如直接打一架痛快。
“你下去吧,把手头里其它的事情都放一放,专心盯着芳俏,让你娘警醒此,若有异动……”秦黛心停顿了一下,抬手比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雪晴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秦黛心又端起茶杯来,道:“你下去吧,让人都在外头去,我一个人静会儿。”
雪晴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次间,把外头站着的小丫头都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