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杨欢交给他,自己出去在医院里走走。虽然是过年。但这医院里,从来都是生离死别。生老病死,不会因为喜庆的节日而有半点改变,反而增添一抹凄凉。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婴儿室,杨欢的孩子不在这里面。她的孩子在观察室,随时可能经历生死。而这里的孩子,在保温箱里有的睡的很熟。有的比较调皮,精神儿足,挥动着小胳膊蹬着小腿。
这些孩子真的好小好小,有时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人儿,怎么会有这么脆弱的生命。
看着这些孩子,我的心里就觉得难受。让我难免想起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实在受不了。我转身准备回病房,却见傅容庭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瓶,拿着一件白色.女士外套走过来。
我心底微微讶异:“你……你怎么来了?”
“奶奶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他的神色淡漠到几乎冷漠。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低着头说:“谢谢。”
如果不是老夫人让他来,或许他真打算到离婚那天也会对我避而不见吧。
以前跟傅容庭之间也是很冷,但这么冷漠而疏离还是最初相遇时才有过的。
见傅容庭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说:“今晚我要留下来陪杨欢,就不回去了,麻烦你回去跟奶奶说声抱歉。”
他手揣在衣袋里,脖子上围着我之前给他买的围巾,里面的针织衫,却不是我买的,他瞥了眼婴儿室,回过头将目光淡淡的落在保温瓶上,语气不耐的说:“奶奶说要看着你吃完了才能走。”
“不用,你回去就说我吃了就行。”
傅容庭站着依然没动,想到昨晚的事,我只好找了角落一处长椅坐下来,这医院里的走廊还是挺冷的,来医院时我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傅容庭带的这件外套还真是贴心,但想到是老夫人吩咐的,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将保温瓶里的汤菜都拿出来,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饿。
傅容庭在我身侧坐下来,盯着我吃,我想肯定是傅容庭被老夫人训了,不然不会这么听话的送东西来,还非要看着我吃了才肯走。
可能是因为走廊太静了吧,他淡淡开口问我:“杨欢怎么样?”
我正夹着一块肉准备放嘴里,忽然想到杨欢的事,心里就堵得难受,放下筷子,缓缓呼了一口气说:“杨欢的情绪不太稳定,孩子也没有脱离危险……”说到这里,我侧头问他:“傅少,身份真的很重要吗?像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是不是注定被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踩在脚下?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公平吗?徐慧当街撞人,杨欢被迫剖腹产,刚出生的孩子多脆弱,可是已经经历几次生死,就因为杨欢的身份,那些舆论矛头都指向杨欢,徐慧在派出所就只待了几个小时,怎么这么不公平?”
看着傅容庭面色清冷,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这些话问谁也不能问傅容庭啊,在他眼里,没有身份的人,不就是权贵没玩弄的对象吗?
我仰着头,笑了笑:“对不起,我不该问……”
一贯清冷的声音打断我的话:“楼笙,公平只是弱者的借口。”
我一怔,看向傅容庭,弱智的借口?
对啊,强者,公平都是他们说了算,若自己强了,那也是自己说了算,公平不公平,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捧着饭,却忽然没了食欲,抿了抿唇,我说:“我还记得当初要来北城时心里的忐忑,北城是多少人向往来的地方,我也曾向往,曾激动,曾满腔热血,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楼笙,你一定会在北城站稳脚跟,一定可以,可后来现实告诉我,真的很难,杨欢她跟我说,如果没有很多爱,就一定要有很多钱,可是你知道吗,她这话说了无数次,她告诫我,可是她自己却走错了路,她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比我当初还傻,至少沈晨南还给了我五十万,嫁给你,我还能衣食无忧,还有正大光明的身份。”
一旦爱上了,心里再怎么告诫自己,依然会选择错的路,执迷不悟也好,都认了。
我忽然想到张晓,她何尝不是,明知错误,却任小峰糟蹋她。
第一次在傅容庭面前这么感慨,我觉得这都不像自己。
傅容庭不是一个好的倾述对象,也不是一个好的安慰者,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他忽然起身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楼笙,多少钱能买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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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撞进他墨深而淡漠无温的眸子,他淡淡的语气里夹着一丝嘲讽,让我有些后悔说了刚才那些话。
本就没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但他的表情跟话语多少还是伤了我。
我自嘲勾唇:“傅少,你说过我楼笙,没心,没心的人怎么可能有爱?如果真有,我倒想卖给傅少,赚点钱花花。”
他狭长墨深的眸微微一眯,俯下身,一手揣在衣袋里,一手撑着冰冷的墙壁,凉凉勾唇:“楼笙,昨晚是谁说还爱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心头一紧,才反应过来傅容庭给我下了个套,而我不知不觉跳了进去,我心里顿时慌了,昨晚我决绝的说要回到沈晨南身边,还爱着彼此,现在却说自己没爱,那不是自打嘴巴?
他那鹰隼般的眸子洞若观火,好似能看穿我心底极力隐藏的秘密。
眸光闪了闪,心思电转之间,我说:“我的爱,因人而异。”
“因人而异?”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楼笙,就如你刚才所说,身份,才是决定公平与否,我能给你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到沈晨南身边,你确定他能给你?”
“我……”
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抢白说:“就算哪天我跟苏姗结婚,你待在我身边,也不会因为身份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想成为下一个杨欢,你就尽管从我身边离去,但记住,离开,就别再回来。”
心一瞬间就凉了。
他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这些话我们早该明明白白的摊开,之前那些模棱两可,让我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而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们的结局。
一是留在他身边,从此换了身份,从正室到情妇。
二是离开他,从此天涯陌路。
两个选择,我只用了几秒钟就选了。
我无力地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说:“傅少,继续留在你身边,那才会成为下一个杨欢,身份变了,待遇就已经变了,而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再继续下去,更别说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
如果我能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那当初我何必跟沈晨南走到那步?
杨欢今日的悲剧,不就是因为女人之间的嫉恨?
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要的爱,不能分享,哪怕是掺杂了一点杂质,也不可忍受。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深深地凝视了我一会儿,倏而起身,面色是棱角分明的冷。
“那就等着年后,民政局见。”
丢下这句话,傅容庭冷着脸离开了,我坐在长椅上,目光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仿佛一点一点从我的生命中走远。
我知道,若当时我有勇气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愿意,他还是会回来,可我不能。
血的教训,我不能忘。
我不会再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将自己的心捧上,任人伤害蹂躏。
哪怕这个男人,我很爱,很爱。
对,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就是我爱傅容庭,卑微到尘埃的爱,见不得光的爱。
只是这个秘密,傅容庭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用知道。
那晚,我在长廊里坐了许久,想了很多,想了过去,想了未来,有傅容庭的,没有傅容庭的,都想了。
翌日,杨欢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而孩子也暂时没事了,我回了一趟老宅,大年初一,傅容庭没在家。
昨晚一夜未睡,我已经困得不行,但想到老夫人,还是先去了她的房间,可佣人告诉我,老夫人去了后园,傅宛如正陪着。
我换了件衣服,去了后园,陪着老夫人的人,不仅是傅宛如,还有梁秀琴。
我走过去,挨个叫了一遍,傅宛如冷冷道:“还知道回来,过年不回家,你还真是第一人。”
老夫人瞪了傅宛如一眼,傅宛如知道老夫人偏心,也就说道:“奶奶,既然你最喜欢的孙媳妇回来了,也用不着我陪了,我还是跟朋友出去了。”
“想出去就出去,我看你也没心思陪我这个老太婆。”老夫人对梁秀琴也说:“你也去做你的事,我这儿有小笙陪着就行。”
梁秀琴笑道:“好的,妈,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叫我,我跟宛如先下去。”
老夫人不喜欢梁秀琴,在她的眼里,梁秀琴再怎么端庄大方,做事得体,却还是记挂着前儿媳妇,也就是傅容庭的亲生母亲。
傅宛如心里有些不爽,从我身边过时,拿手肘撞了我一下,我没在意,在傅家的日子也没多少了,再怎么看不惯我,我再怎么不爽傅宛如,也就最后这些日子了。
傅宛如跟梁秀琴下去后,我搀扶着老夫人在园子里随意走走。
“小笙,你那朋友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我说:“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只是孩子还没彻底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