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战事结束后,顾九卿也曾找过她的下落,只是所有的行踪,线索都被人故意抹去了。他托了外交官去查出入境登记档案,能查到安佳言已出国,却查不到她去了哪个国家。
可恶,是有人故意不想让自己找到她!
顾九卿带人杀去了上海,堵在了叶家门口,知道顾九卿身份特殊,叶家人不敢怠慢将他这尊大佛请进了屋子。
叶凌云一直都在屋内,却故意不让人放顾九卿进来。
房间里,叶凌云慢悠悠喝茶,顾九卿的剑眉皱成了川字,开门见山怒问:“我的佳言被你送去哪了!”
当初是他救走了佳言,也只有他知道佳言的下落。
叶凌云放下茶杯,风流俊美的脸上划过笑意,“少帅当初开枪的时候没想过后悔,现在后悔什么?你就当佳言已经被你杀了。”
这句捅心窝子的话,让顾九卿高大的身形一颤,脸色失了一分血色。
要不是这是叶家地盘,他早想拔枪指着叶凌云脑门逼他说出安佳言的去向。
“告诉我她去了哪?”
叶凌云嘲弄笑道:“怎么找到她之后,还要再将她锁回去,折断她的手腕给你当姨太太?”
想到自己曾做过的那些混账事,顾九卿额间青筋隐现,“她是我女人,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
“她心已经死了,少帅再去找她又有什么必要?你将她伤得彻底,还是就此放手为好。”
“本帅字典里没有放手这两个字,你不肯说,我一样会找到她!”
离开叶家后,顾九卿叫来身边副官,“回天津调查,两个月前哪家医院接治过身前中枪的女子,他们若不肯说……”
顾九卿吐出烟蒂碾碎,“就给老子全毙了!”
顾九卿下了死命令,几个副官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关于安佳言的事情。有一件,他们不敢告诉少帅,安姨太在出院之前已有了身孕。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军政院里,顾九卿面前的烟灰缸中堆满了烟蒂。这些日子,少帅烟抽得格外厉害。
几个副官商量后决定瞒下安佳言怀孕的事情,只说:“少帅查清楚了,安姨太一个月前已出院,枪伤也已经恢复了。”
听到她枪伤恢复,顾九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随即又冷冷地睨着他,“我让你查得是这个?你们嫌脑子长脖子上太安逸了?我要知道她去了哪!”
副官缩着脖子,赶紧继续说:“我们打探过,听说叶公子给她申请了一家英国的音乐学院,安姨太应该是去了英国。”
他们以为少帅得知那女人去了英国,会放弃。没想到少帅直接拨了英国理事馆的座机,“给我去查英国哪家音乐学院招收了一个叫安佳言的留学生,本帅要知道她的具体住址!”
杨氏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去人生地不熟的英国,找那逃走的贱妾,连声直叹:“疯了!那女人就是个狐狸精!将我儿子的魂都给勾走了!”
“我不许他去!顾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谁来守?他一去,我们顾家就全毁了!”
顾九卿查清她申请的学院后,催促自己的副官订了去往英国伦敦的邮轮。他要去找她,亲自给她认错,将她从英国带回来。
他早已想得清楚,他要给佳言正妻身份,并给她保证这辈子就她这一个女人。他本来就有“病”,能碰的女人寥寥无几,以后他会让人撤了北院,改成专给她看书散心的院子。
登船的那一日,顾九卿早早地收拾好行李,他难得脱了军装换上西服正装。
可,他没能登上邮轮。那一天,老司令病逝了,顾家兴衰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
杨氏一边烧纸,一边骂他,“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江山老子全不顾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将我一块儿气死!”
顾九卿跪在灵前,饶是跪得笔直如枪,也红了眼眶。
跟随他多年的副官也在劝,“广东那块并不太平,司令您一旦离开天津,姓李的随时可能组织桂军反扑。到时候福建一旦失守,安徽地界也将岌岌可危。”
对,这些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就是放不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长在他的心上,她一走,将他的心也带走了。没日没夜地空荡荡的疼。
“九卿我要你对着你爹的灵位发誓,发誓忘了那个女人,发誓以后会为顾家江山拼搏!”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将她带来天津。他斩断她的一切,逼她屈服,却从没有问过她想要的,更没有给过她。
也许安佳言对他根本没有过爱,只有恨。他的寻找追逐,都只是一厢情愿。
他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都是别人怕他。但这一次,他真的生出了害怕的感觉,他怕安佳言会缠他一辈子,让他到死都忘不掉。
“我发誓我会忘了她,会守住顾家江山。”他对着自己父亲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落地有声。
杨氏看着自己儿子磕出血的额头,还有那双刺红的眸,忍不住哭出声:“儿子别怪我这做娘的心狠,我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顾家!天下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得,她的心从不在你这,你就把她忘了吧!”
接下来的大半年,顾九卿再也没有提去英国的事情,每天都在军政院忙碌,四处征战拓宽版图。
那个刻在心上的名字,他真的像是忘掉了。
直到有一天叶凌云亲自登门而来,见到他顾九卿几分惊讶,对他并不欢迎,“你来做什么?”
叶凌云没有多说,将越洋发来的喜帖丢在他的办公桌上,“认识字吧?佳言要结婚了,她请我去英国参加她的婚礼,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叶凌云欣赏着顾九卿脸上从震惊到震怒的表情,他微笑着又补充道:“佳言还生了孩子,至于是谁的孩子,顾司令自己猜吧!”
顾九卿哪肯放他走,快步逼近,“告诉我那孩子多大?”
叶凌云也不隐瞒,“刚生不久,听佳言说是个很漂亮的女娃娃。”
“为什么她不告诉我!”按时间来算,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
叶凌云拍了拍被他弄皱的地方,“江山美人只能选其一,顾司令慢慢考虑吧,婚礼就在下个月。”
顾九卿出了军政院大门什么都没拿。
“司令你要去哪?”副官想要拦住他,“前线即将开战,您不能走!”
顾九卿停下脚步,就在副官松了一口的时候,顾九卿突然转身问他:“人若没了心还能活吗?”
副官用奇异莫名的目光望着他,“当然……是不能。”
得到答案后,顾九卿头也不回地去了渡口。
他努力地活着,适应没有她的日子。他努力地忘记,忘记过于她的一切。可终究还是无法割舍。
无论怎样骗自己去忽视,他仍是能感觉到寂荡的风吹过胸前空荡荡的窟窿。
邮轮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到岸的时间,晚了几天。顾九卿一路打听寻找,找到方家庄园时,已到了她结婚之日……
我穿着婚纱,挽着方耀的手臂,穿过庄园中铺设的红毯时,有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没过会在伦敦看见顾九卿,他还穿着军装,只是那件军装像是很久没有换过,污迹斑斑。
他自出现就一直盯着我,闪烁的眸深沉如海。
方耀不住轻咳,他的身体渐渐一日不如一日,几位英国知名的医生都查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也没有办法为他治疗。
“这位先生您是……如果是来参加婚礼的请去宾客席就坐。”
顾九卿收回目光看了方耀一眼,皱起眉头,这人
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见过。
他的佳言怎么能嫁给这样病怏怏的男人!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嫁给你!”他霸道地说朝我走来。
扣住我的臂膀后,他压低了声音,“佳言跟我回去,我没有跟任何人联姻,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我冷淡打断了,“你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先生,今天是我婚礼,不希望你来破坏。”
与表面的镇定不同,我的心很乱,我从没想过他会跨洋追到这里。看到他脸上的胡茬和憔悴,我竟有些不忍。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天津那一定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难道什么都不要了?
方耀握紧我的手,“佳言时间到了,我们不能让宾客等得太久。”他的手很冰冷,刺得我一缩,竟像是碰到了一块冰。
他可能也注意到了,换做挽住我的胳膊。
顾九卿高大的身形挡在我的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开半步,“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跟别的男人结婚!”
他的话刚说完,庄园内响起了枪声,尘烟并着尖叫四起。
“佳言!”撞击混乱中我和方耀分开得越来越远,我听到他焦急低哑地一遍遍叫我。
我刚想回应,一双温暖有力地大手抓住我胳膊,不容分说地带我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跟我走!”
他带我上了一辆轿车,油门开到最大驶出了方家大门。
“你要带我去哪?这些人是冲你来的?”身后枪响不断,那些人开着车一路追赶。
车窗被子弹打得粉碎,顾九卿没有回答我,他透过后视镜不停看着后面,凝沉的面容紧绷如弦。
“快点趴下!”他急促叫道。
我躲在座椅下,又是几声枪响,子弹像是从我耳边穿过。
“顾九卿,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一方军阀,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了!
身后的人越追越近,顾九卿将车开入小巷,他忽然抱着我从还在行驶的车中跳下,将我紧紧地护在怀里躲到了暗处。
后面几辆车疾驰而过,追逐着前面还在行驶的轿车。
他的面容很苍白,神色却没有变化。
深刻如琢的眉眼一瞬不瞬地绞着我,“告诉我,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是我和方耀的!你千里迢迢追过来难道是想将安安抢走?”
这一次他没有将我强行再抓入怀中,而是促狭淡漠地笑了起来,“是你和别人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抢?你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时有没有想起过我?”
“你什么意思?”我站起身子,怒视着他。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安佳言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夺你的?我来只是想破坏你的婚礼,让那男人知道他娶得不过是我不要的贱妾。你让我丢了面子,我也要让你难堪!”
没有词能形容我这一刻的羞恼,如我记忆中的一样,他还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好,我脏!顾九卿这辈子我不要再看见你!”
他轻笑,“如你所愿。”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巷子后,他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中喷出一口血,捂着腹部的手缓缓松开,军装早已被染透。
跳车之前,他已中枪,却还将自己垫在她的身下,怕伤到她分毫。
恨就恨吧,顾九卿听着小巷外越来越近的密集脚步声,虚弱缓慢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根压皱的烟叼在薄唇间。
总归是将她气走了,乱世中的枭雄做鬼也要称王,而她就算了……她还要照顾他们的孩子长大。
小巷深处一阵枪声响起,惊起雾都白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