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苦口婆心地道:“你以前在广南当过医‘药’代表,算是经历过社会历练,和在校园里长大的学生不一样,能够理解当前‘激’烈的社会竞争。如今是到省建行工作当临时工,就算以后读了大学也不一定能进省建行。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必须面对现实,指望不上家里,得靠自己。”
“姐,若是以前,我肯定求之不得,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我不愿意将命运‘交’给其他人掌握。我们王家不能永远依附于李家,在广南第一看守所时是迫不得已,如今获得自由,我不愿意再求他们,否则你在李家会没有地位。更重要的是在省建行当临时工,是否转正说不清楚,就算转正了也是最低级的职员。现在社会上很多成功人士兵往往十来岁就敢孤身闯世界,我不能说比他们强,至少不能比他们更弱。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来动摇军心,如果现在放弃高考,我会后悔一辈子。”
王桥觉得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又道:“有句俗语叫做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已经打过工,坐过看守所,年轻时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是当兵,二是读大学,总得完成一样,我选择完成读大学。”
王晓来之前就想到这种情况,不再多劝,将表格收进包里,道:“二娃,以前我们觉得爸爸太倔,不会变通,其实你的‘性’格很像爸爸,说好听点叫作清高,难听点叫‘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原先一直担心你从广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会意气消沉,或者行为乖张,现在看你还有闯劲,我很高兴,不愧是王家儿子,姐姐尊重你的选择。”
“姐,像我们王家这种不识时务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论好和坏,总之是男人‘性’格,不丢王家人的脸。走吧,出去请你吃点好吃的,今天我没有开车,是湘银爸派的小车,他们最宝贝我肚里的孩子。”
“你身子现在不方便,真不应该跑这一趟。”
“谁让你将传呼机停掉,根本不方便找你。而且我还想着当面说服你,所以亲自跑一趟。”
提起传呼机,王桥脑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吕琪的身影,自嘲道:“我停用传呼机是与以前的王桥彻底告别,以后有事可以写信。”停用传呼机以后,他还是将传呼机带在身上,只不过传呼机由通讯工具变成了电子表。
姐弟俩下楼朝小车走去,几个端着饭碗的学生朝楼上走,不少同学饭菜中没有‘肉’菜,只有淡汤寡水的叶子菜。王晓瞧见同学们的饭菜,怜惜地道:“复读班压力大,营养要跟上,等会儿我去买点山南‘奶’粉,早晚都可以喝一杯。你到复读班参加过考试没有,成绩如何?”
历史、地理、语文,甚至英语都没有太大问题,就是数学有点困难。”王桥‘露’出自嘲的笑容,道:“第一次考了九分,这一次考了十三分,总算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王晓商量道:“你的数学根本没有底子,不想点特殊办法,数学成绩很难快速提高。我想给你请数学家教,没问题吧?”
王桥内心骄傲,但是并不狂妄,知道若不将数学这个短板补上,高考绝无希望,道:“姐,我们两人客气什么。凡是有利于提高成绩的做法,我都愿意接受。”
学生们从食堂端着饭碗,一群群地回宿舍。小车在人群中缓慢行走,从东侧‘门’驶出校园。透过车窗看着同学们,王桥琢磨道:“复读班的升学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学生注定踏不进大学‘门’。我放弃到省建行银行当临时工的想法是不是太草率、很愚蠢?”此念头刚浮起一个小苗头,随即被他摁死在心底,他给自己打气道:“我能到‘广南三看’完好无缺地走一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想成为不受人欺负的上流人物,必须要有高起点,大学教育是成功的重要途径,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从广南第三看守所无罪释放以后,王桥才知道发生在看守所外面的事情。
当时他和‘女’友吕琪在酒吧喝酒,正巧遇见了一帮来自山南的有过‘交’道的同乡,便在一起喝了酒。他碰酒后回到吕琪那一桌后,从外面冲进来一群北方虎,与山南同乡打了起来。北方虎当场被打死一人,事情便闹得有点大了。
山南同乡一哄而散,跑得不知踪影。
事后,警方根据酒吧模糊的录相,将曾与山南同乡喝酒的王桥抓了起来,成了“山南帮”唯一被抓获的“成员”。
如果不是三个月后山南帮因为偶然原因在异地被捉获,王桥说不一定会被当成了替罪羊。
从山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以后,王桥得知了案件的全貌,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能从广南第三看守所无罪释放,得益山南同乡出了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偶然出事,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当成杀人犯之一,或许被一粒子弹结果了生命,或许被判重刑。”
从广南第三看守所出来以后,王桥再也没有见到‘女’友吕琪。他在广南发疯一样寻找吕琪,传呼、电话以及工作单位都找不到人,吕琪从此人间消失。
经历了广南第三看守所的一百多天和吕琪消失之事,王桥痛定思痛,对社会的现实‘性’和残酷‘性’有了深刻认识。第一天走出看守所时,他在淋浴时曾经暗自痛哭过一场,痛哭时立下了要成为人上人的誓言。对于工厂普通子‘女’来说,考上大学是成为人上人的捷径和必由之路,这是他断然拒绝到省建行当临时工的重要原因。
学校正大‘门’右侧有一座桥,是同学们进入旧城的必经之路,北桥头与学校正大‘门’有三百米距离,南桥头则连接着人口和商铺密集的旧城。小车经过正大‘门’,穿过大桥,停在南桥头的街道上。沿着街道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来家餐馆。由于姐姐怀有身孕,还有李家德派来的驾驶员,王桥选了一家挂着“廖氏正宗烧‘鸡’公”招牌的中等餐馆。
烧‘鸡’公最先出自于山南省至河西省的老公路上,据说一位司机连夜开长途车,错过饭点,饿得如狼似虎,好不容易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发现一家饭馆。饭店食材用尽,正准备关‘门’。老板为人豪爽仗义,见司机确实饿了,便将自己养的‘鸡’宰掉,在剩余的火锅底料中加上辣椒和香料,没想到这一‘混’搭意外地烧出一道名菜,从此风靡山南省至河西省。
静州饮食受河西重镇双江城影响甚大,凡是双江菜流行什么新品种,眨眼间静州就会出现模仿者。新派双江菜烧‘鸡’公名字土俗,味道霸道,甚合静州人的糙脾气,在双江流行两三月后静州就冒出四五家烧‘鸡’公馆子。
王桥素来喜欢美食,乐意亲自‘操’刀,他走进后厨,在一长排‘鸡’笼子里挑了一只个头均匀、‘毛’‘色’鲜亮的‘鸡’公,对跟在身后的厨师:‘交’代道:“有的馆子做烧‘鸡’公要放半勺子‘鸡’‘精’,这不算真本事。给我煮的时候,只用葱、姜、蒜、‘花’椒、干辣椒,再加点大料、桂皮、青椒。”
这家烧‘鸡’公餐馆以前是小店,厨师和采买皆由老板一人兼任,如今规模做得大了,老板便歇了手,主要掌控采买,以前的墩子升级为厨师。前墩子现厨师头脑死板,嘟囔着道:“做烧‘鸡’公不用‘鸡’‘精’就提不出味道。”
王桥道:“味‘精’和‘鸡’‘精’稍放一点,提提味就行,不放也没有关系。以前餐馆没有‘鸡’‘精’和味‘精’,一样做出好味道。”
饭店廖老板恰好站在旁边,见客人内行,从‘胸’前口袋里取出香烟,散了一支,道:“我这里的‘鸡’都是山上放养的,‘肉’质细嫩,安逸得很,在静州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王桥道:“用‘鸡’‘精’显不出本事,‘浪’费了山上野养的大‘鸡’公。味道‘弄’地道些,我们以后经常过来吃。”
老板吸了一口烟,道:“学徒娃儿差些火候,用料重。一般的客人尝不出区别,你这个客人嘴巴刁,是内行,瞒不过你。等会儿我亲自下厨。但是要味道好,我就要用慢火,你别催,要等得。”
王桥道:“都十二点过了,也别太慢。老板,先抓盘‘花’生,不要让嘴巴闲起。”
走出后厨来到大堂,恰好看见同寝室的吴重斌等人走进店里。王桥与吴重斌是泛泛之‘交’,略为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吴重斌一行有三男两‘女’五个人,皆是红旗厂子弟。除了个子高挑的晏琳以外,其他四人全是理科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