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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公子。”时护卫先行下马,却没有掀起马车的帘子,而是垂头站在马车边低声禀报。
“恩。”马车里的人轻声应了一声,小弟,老董也站在时护卫身后,环顾四周。
那一双温润的手轻轻掀开门帘,马车外的三人都不约低下了头,一袭玄色衣袍落地,店家看到一双如水的眼眸。
“公子,这边请。”时护卫微微侧身,依旧垂着头不敢正视。
“稍晚些把饭菜送到我房里来,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管我了。”她站在原地轻声地说,顺手摸了摸腰间,然后便向房间走去。
客栈一楼,老董刚喝了两口酒,时护卫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阿时,你赶快的,我和董老大还给你留了些牛肉,没想到这乡野村间的还有这等上好的牛肉!”小弟端起桌上的一盘牛肉晃了晃。
“公子吃了吗?”老董放下酒杯,擦了擦筷子低声问。
“没有,她疼得厉害,饭,我放在了门口,没敢进去。”时护卫把佩剑顺手放在了桌上。
小弟刚举起的筷子便落了下来,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老董,你给公子再吃一颗药吧。”时护卫皱着眉,说这句话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行,”老董摇摇头,“她那是心病,不想起,就不会痛了。那药不是好药,吃多了,还不如不吃!”老董一盅酒猛地灌下肚。
“当初雁门关外,那一刀,本是······”小弟愤怒的想说些什么,却被老董打断。
“行了,赶紧吃饭,吃饱了睡觉,明天天不亮就得赶路,不论怎样,二十四都要赶到石家村等老鬼。今晚我守夜,阿时,等下,去把马喂了,小弟,管好你的嘴!”老董的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力量。
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低着头吃起了饭。
老董顺着走廊到了最里间的那间房门口,地上放着的还是没有动过的饭菜,老董想敲敲门,可手刚放在门上,却隐约听见了女子痛苦的**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只响起了三次,老董知道,她在忍,面具后的那张脸早已被泪水淹没。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个被人称作“公子”的人便推开了房门,老董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侧身,以示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上路。
九月深秋的清晨,风,还是凉的,她微微抖了抖身子,昨晚的疼痛整整折磨了她一夜,还好有面具遮脸,不然再让他们见到自己憔悴的样子,便又会觉得对不起那人了。
马车早早在客栈外候着,小弟打着哈欠靠在马背上打盹,时护卫远远看见公子走来,便拿剑柄捅了一下这个一直不靠谱的人,小弟一个激灵,泪水鼻水就都顺着流了出来。
“小弟赶紧擦擦!阿时,你多看着点儿他,别走着走着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公子“面无表情”的嘱咐着。
一切妥帖,老董最后上马,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后骑着马离开。
二十四日,他们终于乘着夜色赶到了石家村,按照之前的嘱托,他们找到了村子里一个叫做阿志的年轻人,然后将马车悄悄赶进了院子。
夜半三更,村里的人家早已睡下,只有阿志家的屋子里还点着灯火,因为他们在等人。
两声敲门,两声鸟叫,时护卫对公子微微一点头,便过去开了门。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跟在时护卫后面进了屋,阿志看了一眼来人,道:“我去院子里看着点儿,你们先聊。”
“哎呦,我说我的老鬼哥哥,你怎么弄成这么一副样子啊,臭死了!”小弟捂着鼻子嫌弃道。
“去你的!没这一身行头,我还真出不了城!”那个形似乞丐的来人不满的啐道。
“老鬼,这个阿志靠得住吗?”公子先开了口,紧着要紧的问。
“靠得住,是刘大人的侄子,早先受过刘大人恩惠,刘大人被人追杀时也是阿志收留的。”老鬼一听是公子发的问,赶忙正正经经的回答道。
“那就好,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你可亲眼看到段玉明?”公子继续问。
“看到了,我在城里假扮乞丐,每天都在城里乞讨,能听到不少消息,前些日子还是一无所获,可十天前,我忽然在城中的一家酒楼里看到了段玉明,还有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他们果然躲在这里!”小弟咬牙切齿道。
“小弟!”老董低声一喝,他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
“我必须要看到段玉明帮助他谋反的证据。”公子口中的他,在座的人都知道,便是当今的圣上。
“段玉明在京城的府邸早已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他一手训练的‘段家人’也早在这之前被他府中一个叫做段云破的人所带走,人都是他们杀的,找不到段云破,恐怕我们很难让段玉明开口。”老鬼为难的说道。
“要不是想从那个段老头的口中得知当年还有哪些人直接参与了萧太子一案,咱们根本不用坐在这里等,直接让我取了那老头的项上人头!”小弟依旧难以压抑住内心的火气。
“皇后的亲弟弟来这里干什么?”公子平静的问。
“他······他只是皇上派来应付段玉明的,我想,咱们如今想从段玉明这里下手,皇上怕也是这样想的。那个皇后的弟弟来这里不少日子了,每天除了喝酒玩儿女人,也没见他干过什么正经事,我让京城的眼线打听过他,听说他不怎么招皇上皇后待见,可派给段玉明的人必须是皇上皇后身边的人,最后能找到他,估计日后动手也不会有什么顾虑了。”老鬼认真的说道。
“他果然是要斩草除根!杀了我们还不够,还要把自己人也亲手除掉!他就不怕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死后连地狱都进不了吗?!”公子手中握着的茶杯“啪”的一声就碎了,三人皆吃惊的异口同声道:“太子妃!”
房顶忽然有了动静,公子猛地抬头,大声道“谁?!”
还没等房顶上来人回话,时护卫的剑早已飞了出去,文瑾就这样跟老鹰抓小鸡一样的被抓进了屋子里。
“怎么是你?”小弟探着脑袋问。
“我我我,我就是天黑没地方去,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没想干什么,你们,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就当没见过我,我先走了······”文瑾缩着脖子,陪着笑,一步一步向后退,忽然后背靠在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上,站住,一回头,便是时护卫的剑。
“这位英雄,不必如此,我就是路过,路过······”文瑾想要挪开那柄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却推了推,没推动。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文瑾一看赔笑不顶用,便哭着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耳朵,猛地摇头,“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我就在房顶上躺着看了会儿星星,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我真的,你们有说话吗?我都不知道你们说话了没有······”
时护卫的剑忽然又靠近了文瑾的脖子,文瑾躲了躲,可越躲,那剑贴的就越近,眼看就要出血了,文瑾猛地跪在了地上,大声哭道:“太子妃饶命啊!”
屋内的人皆傻眼。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时护卫看着文瑾在房顶看了一宿的星星,文瑾实实在在哭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公子一出门,便看见文瑾裹着被单子,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擦鼻涕。
“你终于不哭了。”公子走进文瑾道。
“太子妃饶命啊!”文瑾又哭了起来,转身跪了下去,小弟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呀!都跟你说了,别叫了!”
“放开她,小弟。”公子微微一扬头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我害怕!那个老文,不是,是那个说欠我们老文一个人情的,救我的那个······”文瑾茫然的看着那边喂马的老董,却实在不知如何描述。
“老董。”公子轻声道。
“哦,老董,老董他说我是逃犯,然后我出了客栈就真的在衙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画像,画的还挺像,我怕别人认出我,就出了城,可我出了城,还是害怕,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刚好晚上在一家客栈里看见了你们。”文瑾哽咽的说完了。
“刚好?你跟了我们一路?”公子问。
“就是······”文瑾眼珠子一直转,想找个什么样的解释比较好呢?
“算了,你走吧。”公子忽然转身,道。
“什么?”院子里的人几乎同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文瑾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把被单扔给一旁的小弟,转身就去开院门。
“公子,你要想好了,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现在让她走,保不准她不会泄露我们的事情。”老鬼皱着眉道,一边给小弟使眼色,小弟一个翻身便拦住了文瑾的去路。
“你们放心吧,我是不会把你们的事情随便说出去的,我,我嘴很严的······”文瑾祈求的看着小弟。
“让她走吧,趁着她现在还不知道多少我们的事情。”公子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让她走吧。”老董喂完马,走到小弟身旁,拍了拍小弟的胳膊道,“就算她出去说也不见得有人信,太子妃,”老董抬头看了看屋内那个身影,“早已死了,谁还会信她的话。她是我一个旧识的女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她走吧。”
“老董!”小弟见自己实在是说服不了老董,便叹了口气,给文瑾让出了一条道。
文瑾见没人拦着自己了,便大步跑了出去,再没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