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黄昏,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在马上颠簸了一段时间,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适应能力如此之好,又或者是这具身体本身资质好,我的了它的真传,骑起马来居然蛮轻松的。只是,可能因为我系得太松了,那袋干粮在颠簸掉了,这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的,唉,太大头虾了,大不了今晚挨下饿当减肥,虽然这具身体的身材极好。
我把马系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就踱步到湖边寻了个位置坐下,遥望远处,夕阳西下,如血般染红了整片天际。
一直等到弯月爬上枝头,我痴痴望着那一湖繁星之水,果然如传闻中那样,美得不似人间之物,而是天上胜景。
心底那生生隐藏的落寞又在叫嚣,“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我低低地吟着辛弃疾的这一首词,仰躺在湖边,痴数春星……
瞬间,胸口处熟悉的灼热感再次袭来,我在心里笑,不会又是玉枫然来了吧,他每次出现琥珀都会发热。
果然,不一会儿,我就看到玉枫然俯下的脸,那眼里如辰星般的晶莹一闪而逝,继而换上惯常的笑脸,“怎么萧老板一个人在这里数星星?”
我继续躺着,没有搭理他,他却也躺下来,靠在我身边。
“你想家了。”
我的心一颤,却不愿让人看出我的落寂,虽然他用的明明是肯定的语气,但我仍口不对心地否认,“没有,我在数星星。”
“哦?那你数了几颗了?”
“三百四十六。”话一出口,我才猛然惊觉,三四六,分明就是“小拉”车牌号的尾数。
“哈哈哈哈……”他在旁边笑得剧烈,似在讽刺我的自欺欺人,而后却换了一种口气,声音温柔而深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感觉,“萧澜,告诉我,你的家乡是怎样的?”
我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风的吹拂,默默不语。
渐渐地,身边的玉枫然似乎睡着了,气息均匀而平稳。我依旧闭着眼,低声柔缓地诉说着现代的一切一切,“在我的家乡,有很高很高的楼房,我也住在其中一间,三十六楼,完美的高度,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很美很美的日出,很美很美的日落,很美很美的夜晚。每天,可以和爸爸讨论公司的事,可以吃妈妈亲手做的菜,可以和同学嬉闹,可以和对手竞争,可以建我的公司,可以环游世界……”我的泪毫无预兆地倾泻而出,不打算擦掉,只想让这些细细的水流带走我的思念,眼角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是玉枫然,他在吻我的泪,而我。居然丝毫不抵触,不知不觉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又听了多少,此刻的内心,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似乎再也不曾停息。
等到他的唇离开,我才缓缓睁开眼,直视着他,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疼惜,我一愣,心跳愈加紊乱。
只是,他的眼里眉间渐渐填满笑意,到最后甚至毫不顾忌地大笑出来。
我一惊,回过神迅速起身,不料和他的头相撞,“蔼—”,忙抚着头轻揉。
他也揉着头,笑声却愈加放肆。
“玉老板,请注意下你的形象。”我大声说,并且主动移到离他一米远。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在听到我说“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后挑了挑眉,反问道:“怎么刚刚有发生什么事么?”这很好,起码证明了他已经自动过滤掉在他眼中的两男同胞Kiss的事实了。
“没有没有。”我慌忙附和。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静得只听见不远处树叶吹拂的沙沙声和树下两匹马的打鼾声。
“你应该饿了吧,我在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一袋干粮。”
我立即点点头,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光芒,“是我的,你拿来了?”
他一副后悔万分的神情,“可惜——没有,我拿别人丢下的干粮干什么。”
一盆冷水洒下,我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好像不是你的吧,我爱来就来,你管得着?”
“随便你。”气死我了,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又躺下。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和俏皮的水花声,抬头一看,玉枫然居然卷起裤腿赤脚在湖里捉鱼!不可思议,我惊得整个人呆住,只傻傻看着他,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又飘飞了下摆的衣袂,唯独眼里奕奕的神采可与天上繁星媲美……
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时,他已经捉了两条不算大但依然生龙活虎的鱼,一把拿起地上的树枝叉住它们,我这才发现,原来身边不知不觉已多了一堆火柴。
他用火折子生了火,再摆了一个烤架,把两条鱼放在上面烤。
“你……会捉鱼?”
他一脸兴奋,如玩得尽兴的孩童,又挑了挑那道好看的眉,“不可以?”
“不是。”闻到鱼的熏香味,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自己可是被饿了一晚上了。
他看到我的举动,放肆地大笑起来,“你等多会,就快好了。”
在尝到玉枫然的烤鱼后,我就被shock到了,这人绝对是家庭煮男的料,如果是在现代,我肯定会……咳咳,我想太多了。
那句话说的真是切实,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是的,昨夜的经历对我而言是快乐的,也许,更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可是,悲伤也似乎总在快乐后,大喜之后必定大悲。
我回到吉祥酒馆时已是辰时,刚踏进门,就有一小厮跑过来,眼睛红肿,“萧老板,枕霜她……她……”
“她怎么了?”我皱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楚歌静静地走到我面前,轻声道:“枕霜死了,就在昨晚,原因是中毒。现在她的尸体在后院,我们等着你回来决定该如何处理。”
我的心似乎坠落到满是荆棘的谷底,在那里挣扎着却爬不上来,暗暗握紧了拳头,枕霜是我到这里第一个真心疼惜的朋友,为什么会是她?还是在我不在的情况下,若是让我知道凶手,一定让他活着比死了痛苦。
我长袖一甩,快步来到了后院,云笙站在我身边,“萧澜……”
我看到他担忧地神色,安抚他说:“我没事。”又扫视一圈众人,楚歌依旧平静而无半点波澜,青冥的眼里有一丝那一察觉的不忍……
揭开盖着枕霜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她年轻而苍白的面颊,紧闭的双眼以及异于往常的鲜红的唇,□□还覆在脸上,人却已经不在了,我的手微微一颤,继而盖上白布。
“楚歌,她中的是什么毒?”
“断肠散。”
断肠散,服食后内脏搅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痛苦,肠寸断,竟然这么狠毒,这样折磨枕霜,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离开后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人在这里出入?”我猜测,是那个醉花国神秘人。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人有异常的举动?”
“没有。”
“好好处理枕霜的后事,酒馆闭门三日!”我甩下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去,心里悲怒交加,疑虑重重,没有异常的事?那枕霜是怎么死的?难道是酒馆里的人做的?楚歌?如果是他做的他没必要说没有异常人事,那样只会把范围缩小到酒馆内而已。青冥?无缘无故青冥是不会杀她的,而且夜葵门也没接到这个任务,杀人手段也绝不可能是下毒,夜葵门不屑这种低劣方式。云笙?云生是个很善良的人,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可能沾染血腥……还是说,在我的酒馆里有内鬼……
晚筝,我一定会为你寻出凶手!
三日后,举丧完毕,吉祥酒馆重新开张。
我坐在吧台上,独自调了一杯“销红妆”,是最新口味的鸡尾酒,为纪念晚筝而制。三天,足够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我不愿在人前做软弱的萧老板,不愿有人看穿我的心事,我的躯壳,需要不断坚固。晚筝,我知道你在天上看着我,或者,你是不是也穿越了呢?我一定会活得精彩!举杯,一饮而尽。
出了酒馆,漫无目的地沿着城西走,追寻太阳落山的痕迹。
拐过巷子,看到巷道处两个人在交谈,而后其中一人跃墙而走。
伴随着胸口处熟悉的温热,我见到了玉枫然转过身时的诧异神情,我心里带着疑惑,一面却微笑道:“玉老板,好巧。”
玉枫然早已恢复常态,带着一丝心疼的语气,“你廋了。”
“呵呵,廋不是更好?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嘛。”
他轻轻讽笑,不继续刚才的话题,伤心事就让它随风而去,“萧老板如此俊俏,不用窈窕也自有淑女青睐。”
“哈哈,玉老板何时也这么会说话了?”忽而感觉身后一阵寒风刺骨,我直觉地转过身,看到三个黑衣蒙面人徒手驾着轻功而来,不是吧,却财还是劫色还是一起?我抽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单看他们敏捷的身手就可以猜到来者绝对不简单,那么他们的对象是谁?我还是玉枫然?很快我就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取到信息,是针对玉枫然的。
蒙面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我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到了玉枫然的前面,一瞬间的条件反射,不知是内心的直觉还是身体的敏捷,只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我夜葵门门主灵犀可是武功高强之人,这三只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嘛。可是,关键时刻却总是出现问题,在其中一个蒙面人出手要打我之时,我的脑袋竟是一片空白,什么武功招式都记不起来,可恶,我在心里咒骂自己,也做好了受他一掌的准备。
“该死!”耳畔传来玉枫然近在咫尺的愤怒的声音,忽而整个人就被推到了一旁,只听见“啪”的一声,玉枫然的左肩受了蒙面人一掌。
我顿时醒悟过来,心猛地一惊,看到前方玉枫然一对三激烈交缠的身影,这才发现原来玉枫然也会武功,而且身手很不错,绝对在三个蒙面人之上,游刃有余,身手敏捷,姿态悠闲地于其中来回穿梭。
忽而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我往四周一扫,看见一双浸有浓浓悲伤的眼,不甘而绝望,那样一双眼,曾经无限爱怜的望着我,是云笙,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看手腕处,难道玛瑙手链真有感应之效?亦或者,云笙,是幕后指使?
正思索间,一阵寒意袭来,有没有搞错,真不是君子,居然玩偷袭,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可我还是本能地准备驾着轻功逃跑。
玉枫然迅速地闪回我身边,带着怒气一个击掌把蒙面人打倒在地,其他二人见状,忙携了到低之人跃墙而逃。
此时,我面前颀长的身影才轻轻一颤,我心里忽然一瞬间纠痛,绕到玉枫然面前,看到他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以及那双充满怒气的眼。
“你……你没事吧?”到低是那刺目的血惊得我不安,还是那双怒意的眼?
“我有事。”玉枫然气愤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武功要保护我,谁知道你站在我面前就跟木头一样,你要当人肉盾?”
汗,他喷火了,火山爆发……
“不是,我会武功的,只是……”
“只是什么?”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玉枫然忽然就缓下了神情,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我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再发生。”
这样的情况?是我大脑空白的情况还是我当人肉盾的情况?枫然兄,你宾语指代不明。
可我还是很异于往常地答了一句“好”。
然后就看见他邪气而上扬的嘴角,以及那双似乎写着“阴谋得逞”的眼眸,“你听着,我这里,是为你而伤的,你要对我负责。”他指指自己的左肩。
其实此时我心里已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忙脱口而出,“好,我负责,现在先去看大夫。”回头看一眼云笙所站的地方,早已了无踪迹。
于是玉枫然很不客气地把手臂一搭,整个人就半架在我身上了,我被突如其来的重量一震差点扑地,然后很无奈地拖着他走出小巷,期间不忘小声嘀咕一句,“混蛋,重得和猪一样”。
不了却被他听见了,疑惑地问:“什么?”
我换上一副笑脸,“没什么。”就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先“款待款待”你。
因为医馆离吉祥酒馆近,本想先扶他到那里休息,谁知他居然幽幽地说了句,“还是回我那里好了,我怕被某些人的眼神杀死”。
我满脑黑线,最后只得乖乖把他送回凌鹤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