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显然也被江跃吓得不轻,蜷缩在地,慢慢恢复了原身,果然是一头锦毛的狐狸,个头看上去不大。
江跃喝问道:“老韩呢?”
那狐狸果然能开口说人言:“在楼上。”
随即那狐狸打了几个手势,口中低啸几声,四面八方竟有好几头狐狸窜了出来。
同时,还有两个幻化成人形的妖物,抬着昏迷的老韩走下台阶。
江跃一数之下,连同自己控制的这头妖狐,竟足足有六头妖物。这规模之大,让江跃大感吃惊。
群妖环伺,江跃倒也不慌张。
叫了两声老韩,老韩却没有回应。
“死不了,被我们打昏了。”被江跃摁住的那头妖物,大约是这群妖物的头头。
江跃枪口一顶,喝道:“把他抬到我身边来。”
果然,在这头妖物的示意下,那两头妖物很乖巧识趣地把老韩放到了江跃跟前。
江跃一探老韩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查看了一下,发现老韩的后脑勺受到了重击,有血水渗出,料想应该生命无虞。
不过江跃也不敢怠慢,立刻拨打急救电话。
那头被江跃控制的妖狐道:“我们没伤你的同伴,一命换一命,难道你不应该放我离开吗?”
江跃倒没成想,这妖物居然还讲起了人类的大道理。
“一命换一命?幼儿园那些小孩的命,谁来换?”
那头妖狐叹一口气:“我们的信物已经被你摧毁,已经无法继续向这些娃娃施法。”
“可他们要恢复,却也很难。你们施展邪法,勾走孩子的神魂精魄。”
“如果我们放回这些魂魄,你能做主放我一条生路?”
江跃冷冷笑道:“你既这么怕死,当初为何又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我……我们也是被逼的。”
这头妖狐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四处张望,仿佛真是在惧怕着什么。
江跃面色阴沉,枪口却没放松:“被逼?哄谁呢?”
“真没骗你。事到如今,你道高一丈,我们斗不过你。其实从你进入幼儿园的第一秒开始,我们就知道,斗不过你。只是想不到,你竟然可以找出我们和孩子的联系,找到症结。你赢了。不过你现在如果杀了我,那些重症的孩子也回不了魂!”
江跃沉默片刻,问道:“这么说,你真有办法?”
“办法很简单,只要你有胆量陪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走一趟江跃倒是不怕。
但是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韩,却是有些不放心。
那妖狐打了个手势,其他妖物立刻遣退,显然对它言听计从,以它为首。
“阁下的手段,应是仙师后人,我自问敌不过。你放心不下这个人的安危,可见你心地善良,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类。”
“别光挑好听的说,你知道,这一套对我没什么用。”
那妖物却不在意江跃的讥刺,而是正色道:“我这不是说好话求生,而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事实上,要不是你们人类逼迫,我们一向与世无争,又何必做这些有伤天和的事?”
“人类相逼?你逗我呢?”
那妖物苦涩道:“原先这个地方,是真君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得了天师传人的指点,听讲大道,不知不觉开了灵性,本是人类仙师点化,心怀感恩,又怎会对人类下手?”
江跃不置可否,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后来真君殿搬走,此地香火断了。我们本该迁徙追随,奈何故土难离,我们的洞窟就在这周围一带,世世代代在这居住,到了彼处,那里的生灵倾轧不说,水土也不适应。所以只能居住在此。本来相安无事,这几百年来,繁衍了一代又一代,我这头老狐看了多少子子孙孙生了又亡?这几百年来,却也出现了几个有根骨的后代,便是你看到的这些……本来日子也算太平,直到前些日子……”
“前些日子,我的一头子孙外出觅食,落入一名人类术士手中。那术士看出我那个子孙的根骨,得知我们有一窝妖狐。那术士在它身上施展手段,一路尾随至此。我们一向和人类相安无事,不知世上竟然有这许多阴暗诡谲。几个子孙后代,陆续着了它的道,被他在身上种了邪术。最终,除了我这老不死之外,这些可怜的子孙,都着了它的道。”
故事讲得很生动,江跃却不动声色。
那老狐叹道:“老狐知道,这事听着本来就玄虚,你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我们妖灵向来不和魂魄打交道,我们修炼,也只需要一点点灵气即可,跟那些邪魔外道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些魂魄,实是那人类术士胁迫我们,传授我们阵法,借我们的毛发为信物,勾连那些无辜的孩子,以魂灯为记,拘走幼儿的神魂精魄。锁定的目标足足有一百零八个幼儿,还有一些候补的。他要收集一把零八个的孩子的三魂六魄,用来修炼一门邪术。若非你们察觉得早,再过十天半个月,这事基本也就成了。”
人类邪恶术士?
修炼邪术?
江跃皱眉,一时间他倒有些不好分辨了。这老狐说得煞有介事,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但是狐狸生性狡诈,谁知道它是否作伪?
“所以你们就甘心被他驱策,行此伤天害理之事?”
“仙师阁下,老狐试问一下,世间万灵,谁没有一点私心?谁能坐视自己子孙被折磨,被杀戮而无动于衷?”
这话倒是问倒了江跃。
这世界当然有伟大的人,为了世间公义,甚至牺牲自己,乃至毁家纾难都大有人在。
可要说私心,万千生灵,谁没有?
后代被人控制,身上种了邪术,不听招呼就死,这种情况下,想不被要挟确实太难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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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如果你放回那些魂魄,你的这些子孙最终还是难逃那术士的毒手?”
“对。”
正说到此处,外头的救护车叮咚叮咚已经靠近。
江跃却没有放松这头妖狐,提在手中,迎向门口。
深更半夜救护车能来就已经不错了,江跃将老韩的证件一亮,对方自然不敢怠慢,现场展开一些处理后,便将老韩抬上车,滴嘟滴嘟走了。
期间,医护人员看着江跃手里居然还拎着一只小动物,只当是宠物,虽然都感到有些奇怪,但又不好问什么。
老韩被救护车带走之后,江跃心里更踏实了许多。
“说吧,你打算怎么放出那些孩子的魂魄?”
“现在这些魂魄都被拘禁在我洞窟内,我有办法将他们放出来。不过,一旦放出这些魂魄,那个邪恶术士一定会感知到……”
“所以你的条件是?”
“求仙师阁下救我们一门老小的性命。”
“我?”
“对,仙师您手段高强,一眼就看出此地的风水阵,肯定有大神通可破。只有仙师才能制住那名邪恶术士。”
“若我也无能为力呢?”
老狐默然,似乎陷入了犹豫当中。这头老狐得道数百年,与世无争,性格冲淡,原也没有多少嗜杀心理。
活了几百年,它看淡了人世间的生死别离,对这些孩子的生死,说打底它并不是特别在意。
但它毕竟是听了天师传人讲究得道的,终究受到了一些感染,也知道这种事是伤天害理的。
所以,它虽是受迫于人,却也不算是主动为恶。如果可以选择,它当然也不愿意看到这些孩子魂飞魄散,被那邪恶术士利用。
老狐叹一口气:“我如今落在仙师手中,我若死了,这些后代恐怕一个都活不成。所以,仙师请跟我们去看看。只要仙师肯出手相助,不管成或不成,老狐都认命。”
“带路。”江跃不置可否。
说到底,他还是无法判断,到底这老狐狸说的这些,有没有水份。还是要眼见为实。
风水邪阵确实是存在的,老狐说这是那邪恶术士布置,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老狐招呼那些子孙前头带路。
却是来到幼儿园东门一处土坡,也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秘法,绕了几圈,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进入洞口一开始很逼仄狭窄,走了一阵,便豁然开朗了。
江跃暗暗吃惊,这和之前那个暗道隔得极远。
都说狡兔三窟,这狐狸一族的狡猾更胜于狡兔啊。
这洞窟里头,确然是别有洞天。显然就是一个独立的地下世界,虽然地底下显得阴暗潮湿,居然非常宽阔。
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地面越发干燥起来。隐隐的居然有火光飘忽。
走近时,江跃发现,竟真是火光。
地面一个巨大的圆阵,显是人工刻画,血红色的线条看上去非常狰狞可怖,画着奇奇怪怪的造型,给人一种极为阴森的感觉。
这巨大的圆阵中,竟摆放着一盏盏烛台,烛台上点着一盏盏油灯,有得油灯暗一些,有的油灯亮一些。
这些烛台在圆阵外围团团包裹,错落有致。
中间又有一个小圆阵,那小圆阵里头居然是一座巨大的土碑,土碑上刻画着一个个名字。
名字后面还有生辰年月,每一个名字上,竟都挂着一些毛发。
这些毛发,对应着每一个名字,江跃扫了一眼,赫然便看到许许多多的熟悉名字。
萱萱啊,上官伽珞啊,全都在那上面。
此情此景,光是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
人还活着,便给人立碑,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江跃数了数,这些油灯正好对上了一百零八之数。
老狐站在阵法外围,表情充满忌惮。
“仙师,孩子们的魂魄,全部被拘在这土碑当中,这些魂灯,每一盏灯代表一个孩子。当魂灯熄灭,便意味着这孩子的魂魄被彻底炼化。那时候,就算是大罗真仙也救不回来了。”
江跃扫了一眼,幸运的是,目前一百零八盏灯,都还亮着,虽然有一些已经非常黯淡,摇摇欲坠,看着随时要熄灭的样子,但至少还在亮着,倔强地亮着。
如今信物被毁,这锁魂的术法无法继续,这阵法无法继续朝那些孩子下手,至少情况不至于继续恶化。
江跃沉声问道:“如何释放魂魄?”
“不能急!绝不能急!”老狐忙道。
“释放魂魄很容易,只要将这些魂灯吹灭,将那土碑的名字擦去,魂魄自然释出。但是,现在绝不是时候。”
江跃冷笑道:“那怎么算是时候?”
“仙师您误解了。我说的不是时候,并非说现在不可以操作。而是现在操作,风险很大,而且很可能救不了那些孩子。”
“何以见得?”
“很简单,这些魂魄被勾来,离开本体太久,已经有些迷糊。现在这些孩子的本体离得太远,就算释放出去,魂魄找不到本体,很容易逸散,一旦逸散,那便不可能再聚起来了。一般的人类,没有修炼经历,从未修过精神魂魄,神魂精魄都很容易散掉的。”
老狐这倒不是危言耸听,江跃在传承记忆中,也有这方面类似的提示。像他们这种传承家族子弟,必须要修炼精神之力,让神魂精魄变得强大。惟其如此,修为才会不断提升。
据说修到一定程度,凝结阳神,可以随意出窍,那时候便是肉身毁灭,也可以不死,另借庐舍而活。
因此,幼儿的魂魄本就稚嫩,并无强大的执念和精神力,更加容易逸散。若是本体离得远了,确实很可能找不到本体。要么成了孤魂野鬼,要么魂飞魄散,这绝非夸张。
在农村,很多孩子调皮,冲撞了煞气,魂魄离体,成日里病病殃殃,失魂落魄,需得请那些懂行的先生神婆叫魂,把魂魄召回体内。
一旦魂魄回体,将养数日,便能恢复如初。
“这么说,要释放这些孩子的魂魄,还需得把孩子们全部招来幼儿园。让肉身本体离魂魄越近越好?”
“对,这样才最保险。”
江跃若有所思。
老狐叹道:“仙师,我知你心里有疑问,担心孩子们招来,反而招了暗算,你担不起这个风险。”
老狐活了几百年,对人类的习性和心理非常熟稔,见江跃迟疑,大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这还真就是江跃担心的。
看这阵法诡异,而这老狐的言语他也未必尽兴。若这老狐真要玩什么花样,把那些孩子召来,岂非正中它们下怀?
原本烧掉了信物,割裂了联系,让邪术无法对孩子继续施展。
若把孩子召来,如此近的距离,无需信物,邪法恐怕又能生效。若是因此出了变故,江跃实不知道该如何向家长们交待。
那样的话,他极有可能会被千夫所指。最关键的是,他自己心里恐怕都无法过这一关。
“只可惜,我给余渊准备的操控灵符,只准备了一张。否则,我那操控秘法配合灵符,控制这些妖狐,却不怕它们耍诈。”
江跃一念至此,忽然有了主意。
灵符虽然只有一张,用了却可以再行炼制。
有这一张,虽然不能全部将这些妖物操控,但眼前这头老狐,却完全可以操控啊。
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头老狐控制住,其他的妖狐,害怕它们翻出天去?
想到这里,江跃面露一些些许微笑。
“你要我信你,无凭无证。眼下只有一法。”
江跃说着,将那灵符拿出:“我有此符,需取你体内一滴血,然后在你体内施展一些秘法。”
老狐一怔,又是秘法?
想到自己的子孙就是被施展的邪法,它们才被迫行此伤天害理的事。到头来,居然又是秘法?
老狐脸色有些难看:“仙师,这秘法到底……”
“秘法自然可以操控你的生死,不过,你若无诈,自然也就不用担心生死。仓促之下,我无法判断真伪,只得出此下策。”
老狐一时间犹豫难决。
这些日子,它的子孙后代被秘法折磨,它是一直亲眼目睹的。对这种术士秘法有着本能的惧怕。
本身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为了摆脱邪法控制。如果这时候再接受秘法操控,岂不是前门还没赶走狼,后门又闯进了饿虎?
“怎么?”江跃淡淡问。
“仙师,我活了数百岁,你若想操控于我,我宁可死,也绝不接受。”
“既然如此,那你成全你吧。”
江跃打开枪支保险,往老狐脑门重重一顶,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
活了几百年,你就不怕死了?
如果你真不怕死,那先前又何必求饶?
老狐顿时惊得骇然变色:“且慢!”
“想通了?”
江跃似笑非笑松开了扳机。
“我观仙师不是那种邪恶之辈,为何一定要用邪术操控于我?我可以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绝非圈套。”
江跃却决然摇头:“我不听发誓,我只相信我的判断。你若要听发誓,我也可以发誓,绝不操控于你。若此间事了,你我相安无事,我自会解除秘法,绝不害你性命。”
“当真?绝不操控于我,要挟于我?”
老狐虽然有点将信将疑,但受制于人,却也无奈,只得寻思着是不是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