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心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守门婆子见她坐着一辆华丽马车回来,那马车四角都系着华贵的琉璃宫灯,便知这该是六皇子的车驾,忙屁颠屁颠迎上来,陪笑道:“姑娘回来了?两位小哥儿也辛苦,不如进来喝口茶?”
青山绿水笑着婉言拒绝,接着告辞而去,这里苏兰心急忙忙回到房中,还没进院门就见月姨娘在门口张望,她心中一热,忙紧走几步进了院子,到月姨娘面前说道:“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去找六皇子说正经事,又不是去土匪窝谈判。”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月姨娘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接着一把扯住苏兰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方叹气道:“我也知道你是有正经事,只不过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儿,哪怕是为了正事,也不能这么疯跑,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你?将来还想嫁人吗?”
苏兰心知道自己的婚事是母亲一块心病,但她如今只想着未来的精彩人生,哪还有心思去考虑嫁娶?如果可能,她只希望能够伴着母亲一起终老。
不过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惹月姨娘伤心,苏兰心最怕娘亲哭了,所以也不言语,陪着月姨娘回到屋中,一面问道:“大嫂的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这倒是让月姨娘开心的事,闻言笑道:“老爷暴跳如雷,只说要休了你大嫂。后来太太和你大嫂跪了好久,你二叔也说你大嫂身上到底怀着苏家骨肉,这才让老爷收回成命。不过老爷已经和大少爷说了,如果你大嫂再有这么一回,就要他不必多想,立刻休妻。有了这样命令,你大嫂说什么也不敢再放肆了。”
落花见苏兰心回来,正张罗着将在锅里热着的饭菜摆上饭桌,听见这话,便笑道:“叫我说,大奶奶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主儿,不过经过这两次,她领教了姑娘的厉害,日后就是想兴风作浪,怕也不敢了。”
月姨娘笑道:“这倒没错,有兰心这双眼睛,她还想捣鬼可是困难。”
苏兰心叹气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新平侯府里那位姨娘,简直风光无限,仗着丈夫宠爱,把正室夫人压得喘不过气;荷香同样是姨娘,也有大哥哥的宠爱,结果却是三天两头就被大嫂找个由头打一顿,难得她性子宽厚,竟然忍到今天。若是我,豁出去一刀杀了大嫂,再抹脖子自杀,也不受这鸟气。”
几个人议论着用了晚饭,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苏兰心正琢磨着齐博会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去向米夫人询问的时候,忽然就听外面有丫头说梁明瑜过来了。
苏兰心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暗道果然还是齐博考虑的周到,如果让梁姑娘主动上门,大概庄姨娘就不会在意,自己答应过梁明瑜会还她母亲公道,但现在米夫人被抓起来了,小姑娘不服之下跑来找自己闹事,多正常的事儿。
果然,刚出了门
,就见梁明瑜从院门外冲过来,双眼通红地瞪着她,还不等苏兰心说话,她就一把揪住苏兰心的脖领子,咬牙怒吼道:“大姐姐,你说过要还我娘公道清白,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你昨天不为她说话?你眼看她被人陷害,却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我明明托过你……”
“咳咳咳……”
苏兰心被勒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连忙艰难提醒道:“梁妹妹,别演得太过火啊,我……我快被你掐死了……”
“谁和你演戏?你是不是以为我从前求你替我娘洗刷冤情都是演戏?你这个大骗子,将我蒙在鼓里,亏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帮我娘说话……”
“等等。”苏兰心听着这话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儿呢:“你……不是六皇子提醒你,让你过来找我?”
“又关六皇子什么事?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和那个坏女人一起,将我娘抓了起来。”梁明瑜显然是失去理智,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米夫人被抓根本就不关齐博和苏兰心的事,她却毫不犹豫就将这大帽子给扣了上来。
这一回苏兰心是真意识到危险了,闹到最后,梁明瑜竟然不是齐博找来演戏的。她拼命拽着小姑娘的手,一面大叫道:“梁姑娘,冷静,你要冷静,我们进屋说,你先放手好不好?如果我真被你掐死了,你娘就真的死定了。”
什么挣扎呼喊都不如这最后一句话管用,梁明瑜终于冷静下来,却仍是拽着苏兰心不放。好说歹说,才总算将她劝到屋子里。
梁明瑜果然是自己跑来的。不过两天时间,少女经历巨变,亲生母亲绝望等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一夜辗转反侧之下,绝望与恐惧几乎将这个女孩灭顶,所以一大早起来,她想也不想就坐了马车来到苏府,与其说是寻苏兰心的晦气,倒不如说她需要一个发泄纾解的渠道。
一盏香茶两块点心,终于安抚住了梁明瑜的情绪,时间紧迫,苏兰心也不和她绕圈子,让落花出门守着,她便坐下来开门见山道:“梁姑娘,先前你说过,老太君曾经因为夫人害庄姨娘小产之事,要新平侯爷休妻,在她去世前,这件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明瑜两手捧着茶水,嗅着茶香,仿佛要用这袅袅热气驱散心头寒冷,听苏兰心问起此事,她便涩声道:“当日祖母的确有这个话,不过后来也没再提起,我和娘日夜不安,但很快老太太就发噩梦,得了怔忡之症,娘为此很高兴,说祖母……”
说到这里,梁明瑜不由顿了一下,好半晌才又轻声道:“母亲说祖母遭了报应,大概会醒悟过来,那样的话,她就安全了。”
说完她就急急抬头道:“可是苏姐姐,我娘不会因此而谋害祖母的,她虽然弄了那么一套衣衫,却一直在犹豫,到最后也没有用。姐姐你信我,都到了这个时候,娘没有必要和我说谎,昨天晚上我还去柴房问过她
,她仍然不承认她谋害了祖母,甚至那套衣衫她都没用过。”
“那为什么当初在我和六皇子的面前,她要认罪?”
苏兰心精神大振,连忙追问,却听梁明瑜含泪道:“娘说她进了人家圈套,不认也不行了,没人会信她,这会儿认下罪名,或许还能给我和弟弟一条活路,可是她得让我和弟弟知道,我们的娘不是那样狠毒忤逆的人,祖母不是她害死的,绝不是。”
“风筝是不是你弟弟放的?”
梁明瑜面色一僵,旋即艰难点头:“是。弟弟不懂事又贪玩,那天看见那个特大号的风筝,就跟张三要,可张三说这是三弟要的,弟弟就去和三弟要,三弟不肯给,被庄姨娘听见,事后庄姨娘拿着那大风筝给弟弟,让他立刻出去放一个时辰,之后再还回来,但这事儿不许告诉人,不然三弟那里会和她闹。弟弟就去了,谁知那风筝断了线飞了,弟弟找不到,没办法向她交代,自然不敢见她,也不肯让别人知道此事,直到娘亲被抓,他才醒悟,只这会儿再说这样话,谁会相信?父亲甚至还揍了弟弟两巴掌,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只会诬蔑陷害。”
苏兰心叹了口气,暗道这庄姨娘真是心机深沉,只怕这个风筝作为重要道具,也是她一早设好的局。那么大的风筝,放上一个时辰,又飞得那样高,不断线才奇怪。这一环扣一环的,全被她算准了,甚至就连梁明理事后不敢声张的反应,都被她算得清清楚楚。
见苏兰心沉吟不说话,梁明瑜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连忙扯住了她的手,急切道:“姐姐,你……你信了我的话么?你……你当真相信我说的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名满京城,必然不是浪得虚名,姐姐,求您了,能救我娘的人只有您,您救救她吧……”
一面说,梁明瑜就猛地跪了下来,还要给苏兰心磕头,吓得她连忙将小姑娘扯起,叹气道:“我之所以信你,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有一些推测,但不管怎么说,你娘暂时还不能洗清嫌疑,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姐姐能给我娘一个机会,这于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但不知姐姐有什么推测?”
梁明瑜是真的喜出望外,小姑娘的心思很简单,她觉得苏兰心是景妃请来调查此事的人,只要她不认同父亲和庄姨娘给娘定罪这个结果,那她就可以查下去,无论如何,母亲都多了一丝活命机会,因此心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就无影无踪,在听完苏兰心关于小产和休妻风波的推断后,梁明瑜整个人都吓得呆了,跌坐在椅子上结结巴巴道:“如果……如果小产真的……真的是庄姨娘买通了原妈妈,岂不是说……岂不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天啊,这个女人怎能这样狠毒?难怪……难怪我娘说她进了个可怕的圈套,难怪我娘被她打压的有口难言,难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