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时雨停了。
君墨宸睡得太沉, 天明了也未曾醒来。柳逸清轻声唤了他两遍,见他依旧睡着,便为他掖了掖被角, 不再扰他。
昨夜那样的雨, 加上又是从宫里跑着出来, 想来也是累坏了。
柳逸清被他抱着, 倒是没法起身, 只得陪着他躺着。看着他睡得沉,自己也趁势又打了个盹。
一直到了辰时,君墨宸才渐渐转醒。只觉得有些头疼, 便揉了揉太阳。
“醒了么?都辰时了。”柳逸清含笑看着他。
君墨宸这才发现自己一夜都抱着他,只怕是弄得他一夜不得好眠。这才松开了他, 又一脸抱歉的点了点头。想起昨夜之事, 又问他:“昨夜, 我来你这闹了。”
柳逸清笑了笑:“不曾闹,只是你淋了雨, 倒是怕你浸了寒气。怎样,可是头疼?”
“没有。你刚刚说,辰时了?我倒是睡的太死了。”君墨宸见日头都起了,只得讪讪的笑着。
柳逸清取笑他:“那你还不快起了?倒是还赖在我这?”
君墨宸这才坐了起来:“清儿,若我不是帝君, 可好?”
柳逸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又不好直接言明, 便道:“有何好的?你若不是这帝君, 那我那日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便兑现不了。那你又凭什么让我留下?”
他倒是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 只是他不希望君墨宸背上一个本可以避免的骂名。
君墨宸懂他,所以也不再言语。既然他说了, 那他照做便是了。
梳洗罢,柳逸清又劝他先回宫里去,君墨宸依旧是听话的回了。
可是皇帝雨夜出宫去了将军府之事很快便传开了,百姓尤可,不过是有些担心又会出现先帝时的情景。而朝堂之上越发的炸了锅,议论个不停。各种进言比比皆是,可君墨宸却仿若闻所未闻。
然而柳逸清依旧是闭门不出,只是的府上“静养”。这便又有人开脱,或许皇帝只是想着去看看,又不便被太多人知晓。可是毕竟是雨夜,这样一来,又落下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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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聪再去找穆戈的时候,来人报他,穆戈已经失踪了,气的赵聪直骂娘。后来几日又听人来报,说是穆戈死了。赵聪有些惊异,如何这么快就死了?又是何人下的手?
赵聪不知道的是,这个世间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君墨宸处于种种考虑没有直接对他下手,却也查到了这事是由穆戈所起。便让浅茶去告知了陌惜,陌惜得到消息自然收拾了一番便从玲珑古镇赶来。
再修得武功,陌惜自然不会手软。寻到穆戈时,他看得出穆戈眼里的恐惧。
相见不过三次,故而这第四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你一不该抢了我的心上人,二不该去打宸兄的主意。而我如今只为报洛儿之仇,这仇,便是你死了才报得。”这是陌惜说给穆戈的最后一句话,话说完,他的剑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
穆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陌惜是如何出剑,那剑便已经入了他的身子。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的武艺?
穆戈刚想开口,陌惜又在他的脖颈上刺了一剑。那是梅洛死的时候的样子,他要让他偿还,偿还这一切。可是,就算偿还了一切,洛儿还是回不来了。
穆戈断了气,可那对眼珠还瞪得老大。
陌惜冷笑:“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若你死不瞑目,那这全天下,还有谁是死得其所的?”
他一点都不可惜这人,若不是他,他如今应该和他的洛儿和和美美的活着。若不是他,如今柳兄也不会陷入如此的境地。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就没有一个若不是?
陌惜收了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穆戈,他没有在理会,转身便走。
这一走却是去了将军府,他想去看看柳逸清,看看锦墨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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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惜到将军府的时候,柳逸清正和东方佑等人在谈事。见他来了,笑着起身让了座。
“上回见他还是在玲珑古镇,如今看来他倒好了。”师溪笑道,最喜不过久别重逢,见朋友安好,那便是喜上加喜。
“梅花溪,你倒是失踪了一段时间。”陌惜亦是笑,见柳桪也在,笑着点了点头。
师溪摆了摆手:“哪的话,不过是和小桪回了家那边。”
陌惜听了,知道师溪和柳桪已经成亲,又笑他:“怎么,倒是一杯酒也不给喝?”
“你瞧这人,来日定当补回。”师溪大笑。
他二人也是今早方回了将军府,柳桪接到柳逸清的书信,匆忙收拾了一下,快马加鞭的往这边赶来。
来的路上,柳桪才将事情告诉了师溪,师溪心里暗道不妙。柳逸清和君墨宸的事情,他们几个一早便知道了。当年离开是就怕,如今果然是发生事情了。
可具体的,柳逸清并没在信上提及,只能等他们都到了在问。
一早上陪着柳逸清在书房坐着,后来又见了东方佑,柳逸清这才将这几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他夫妻二人不过听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柳桪也只是心急,当年她就觉得离开才是上上策。可是柳逸清因着那约定,选择了留下,她也没有阻拦。
该来的,不该来的,如今都来了。
这边笑着,柳桪看着陌惜,见他如今气色,心态都比那时好,也放心不少。又转头对柳逸清道:“大哥,事已至此,你当如何?”
柳逸清一直抿着唇,那一言不发的样子看着大家实在是心疼。众人也不便追问,只是等他。
“或许我不在了,他们能好些。”许久,他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不在了?你要去哪?若你离去,宸兄岂可会善罢甘休?”柳桪一连串的问道,只是忽然面上变得惨白:“难不成,不,不要,大哥你不可以?”
听柳桪失声,师溪和东方佑等人也明白过来是何意了。
柳逸清示意她安静下来,这才说道:“玹琴教有一丸丹药,碧落魂。你可有听说过?”
师溪点了点头:“这丹药是玹琴教的秘药,早就听说失传了,怎么,柳兄有这药?”
“有的,不曾失传,只是只有历代掌门有。我爹当年给了我一丸,我一直不曾用过。”柳逸清点头解释道,“若我贸然离去,无论如何,墨宸都会派人来寻我,这还是轻的。若他亲自来寻我,那可就坏了。而且,那些人若不能亲眼见我死去,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碧落魂,那是怎样的药?”陌惜有些惊讶,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曾听闻这样的药。
“碧落魂,服下之后见血封喉。七日后方能苏醒。”师溪见柳桪和陌惜都不知道这药,便解释道。
“想来柳兄是有了计划了,愿闻其详。”东方佑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想着要怎么办。他如今虽不是入朝为官,但是他依然对朝中之事有所耳闻,柳逸清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可直到今日,柳逸清才将他叫了来。
柳逸清见他问了,轻咬朱唇,许久才复开了口:“此事只得我们几人知。此事成了,我与他便不再相见。也唯有这样,才能断了他的念。墨宸能做一个好君王,倒是不必因我背负骂名。我决意在金銮殿行事,这边要有东方兄接应。想来他不会假人之手,我大可能是会被他带到秋宸殿。小桪这几日便进宫去,捻雪这几日在里面。”
他说的很细,一步一步,会发生怎样的可能,会如何,要如何,他都说了。
柳桪在一旁听着,泣不成声。为何会这样,大哥这是遭了什么孽,老天竟要这样对他。
可柳逸清面上却异常的平静,而他的心,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已死寂。
那一夜的话犹在耳边,可是如今他不得不亲手将一切断开,亲手毁去他和他的念想。
“又不是真的天人相隔,你这样,我又怎么放心?”柳逸清见柳桪哭的梨花带雨,便劝她。
“可是,可是宸哥哥要怎么办?”柳桪哭着问道,若真这样做了,岂不是太过绝情?
柳逸清咬了咬牙:“若我不死,那他也不会好过,不如我死了,倒是乐的清净。”
“可是柳兄,那碧落魂,若是七日……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师溪也有些犹豫,要是有个万一,那碧落魂便是黄泉见了。
柳逸清咬了咬牙:“我也不知能不能行,但是横竖是用命堵,不妨堵上这一回。若是真的去了,那也是命了。”
若是真的去了,那宸儿,清儿此生也只能对不起了。
“大哥。”柳桪听他这话,更是泪落不止。“你这是何苦来?”
“也指不定就是那么坏,你倒是一点都不信我。”柳逸清看着柳桪,忽然也有些不舍。虽不是同胞兄妹,但多少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他也实在是有些不忍。
柳桪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摇了摇头,不是不信,只是她真的怕。
“柳兄想何时行事?”陌惜一直不敢插话,此时见他们都沉默着,这才问了一句。
“越快越好。”柳逸清看了看他们,应道,七日后罢。”
“七日麽,那便是了,柳兄还请对自己下手轻一点。”师溪看着柳逸清,那样风流的样貌,若不是这段孽缘,他应当可以活的更好。
柳逸清点了点头:“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