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皇后自尽的消息时, 君墨宸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又听说是君捻雪去了静安殿之后皇后才自尽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是自己太过心软了麽,所以一直不能狠下心来。
如今闭上眼还能想起柳逸清自刎的那一幕,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段日子做的梦。是天意还是?终是难逃此劫。
人心叵测, 他又能如何?
君捻雪还未到芬芷宫便听到皇后薨逝的消息, 本是心头一大痛快之事, 不知何故倒有些不安。过了一日, 见无事发生,想着还是到了圣书阁找了君墨宸。“皇兄,雪儿是不是又给皇兄惹麻烦了。”
君墨宸正想着自己的事,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 摆了摆手, 道:“无事。不过, 她那日找你时你那般恼怒,何故后来又去那静安殿?”
“不过是旧年的一些事, 想说出来。若是不说,我却是于心不甘。”君捻雪见他已经知晓她去过静安殿,便也不再瞒他。
君墨宸点了点头:“那倒是也罢了,日后多注意些。你略坐坐,我出宫一趟。”
“去哪?”
“烈亲王府, 有些事, 想去问问。”君墨宸说着, 便走了。君捻雪也不便跟着去, 只得自己一个人走回芬芷宫去。
君墨宸换了一身常服, 一个人慢慢的走出宫去。
外面的日头正暖,他一个人慢慢的走着, 看着这金陵。
走到烈亲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烈亲王府的人看到他来了,忙跪下行礼,又将他迎进去。
“用过饭否?”烈亲王见他来了,倒是一如平常。
君墨宸摇了摇头,烈亲王便命人添了碗筷。饭毕,烈亲王这才问他:“宫里的事情都打理好了?”
“近日的事情已经了了。只是心里有些烦闷,又有些日子没来看父王了,想着来看看。”君墨宸点了点头。知子莫若父,他来,便是来让父王为他解惑的。
“还在为逸清的事情伤神?”烈亲王知道他的来意,便也开门见山。
“说不来,只觉得心里烦闷,如今夜里也不甚好眠,总是梦到那日朝堂之上他自刎的情景。”君墨宸说着,面上有些痛苦。
可是谁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又能怎么办?
烈亲王看着他,心里也是惆怅不已。那日他在府中听到消息也是万分惊讶,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可他终究是去了,你再怎么思念,他也回不来了。宸儿,想开些吧,你若是一直都这样,清儿在九泉之下又如何安心。”烈亲王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他心里也空落了好些时候。
君墨宸也不忍心让烈亲王如此伤感,可一时间,他自己也没法说话。
“宸儿,可回过将军府了?”
“只回过一次,也没怎么细看,怎么了?”
“再回去看看吧,看看他曾经待过的地方。然后,宸儿,你要学会放下。我听雪儿说清儿曾让你许诺他要好好活着,既然已经许诺,便好好的兑现吧。”烈亲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作为一个父亲,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一点的责任。更何况,那个如今也是他的义子。
君墨宸闻言点了点头:“好,那宸儿便抽空在回去看看。”
“别怪清儿的选择,若是要怪,就怪父王吧。当年,是父王让你去寻他的。”
君墨宸摇了摇头:“不会,若是没有相遇,可能宸儿这辈子,都会很空虚。倒是宸儿不孝,让父王一直为宸儿担忧了。”
烈亲王见他依旧是那样的脾性,多少还是安心的。
君墨宸一心想着烈亲王让他去将军府的事,见烈亲王也安好,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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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将军府,君墨宸没了上次一来时的悲伤。
这个府邸,他来时,是空旷的,空荡荡的让他有些害怕。然而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一直等到了柳逸清来了,他忽然感觉不再孤单。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虽然他也知道,柳逸清来到金陵是有目的,或许目的达成了他就会离开。
可是柳逸清略带赌气的让他把自己抓起来的时候,他便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不是不想多留,是他不知道一开始他可以对他说什么。
后来,柳逸清住下了,再后来,他发现自己有些离不开他了,可是最后,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慢慢的回到自己住的秋岚阁,这里,有着他七八年的回忆,或是伤痛,或是开心。
看了许久,转身去了秋水轩。在秋水轩门口,他看着那块牌匾发了好久的呆。
他可知道,他等他等到了望穿秋水。可是他离去时,又为何这么决绝?
君墨宸摇了摇头,慢慢的往里走去。
屋里的一切陈设还是柳逸清离开时的样子,走在里面,看着,仿佛他还在这屋里。
他忽然看到床头边放着他送给柳逸清的玉佩。是了,他从来上朝的时候是不戴的,只有在府里,才会戴着。
他为他换衣服的时候竟然也没察觉。
想着将那玉佩收了起来,先替他收着吧。有玉成双,可惜如今剩我形只影单。
在秋水轩待久了,君墨宸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仿佛一回头,就能看到柳逸清还坐在那里,叫他,墨宸。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和上次离开时一样,特别特别的狼狈。或许他还没法接受他的离去。
就那样一个人回了皇宫。越大的地方,他的心,越是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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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身子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恢复的也快。”师溪看着柳逸清将药饮尽,不由的笑道。
柳逸清面上淡淡的:“还得多谢你的妙药。”
“大哥客气了。对了,先时大哥学的针灸之术还未完全学成,大哥可愿再学?”师溪问道。他那日听柳桪说了,可这些天却不见柳逸清提及,故而自己主动开了口。
柳逸清闻言点了点头:“好,我也正有此意,恰好如今我也闲了。”若是学了,好歹以后是不用麻烦师溪日日为自己看视。
师溪教的很细,毕竟这种关乎人命的事情,他不敢乱来。
只是柳逸清的身体还是很虚,故而每日学一会,便要歇会。师溪也是个有耐心的,便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交他。
学了也有一个月余,柳逸清比先时大有进益。
“我还记得先时宸兄病时替他施针,他都已经有了咳血之症。皆是庸医所误,真真可恶。”这日替柳逸清施针时,师溪随口笑道。
柳逸清也没想太多,只问他:“尚能医否?”
“自然能医,不过我如今是不敢去见他的,万一问了,我岂不是答不上来?”师溪见他脱口而出,也只是笑了笑,君墨宸那病,对他来说还只是小病。可若是其他大夫见了,只做是疑难之症,便误了事。
柳逸清倒是有些心急便道:“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却好,明知只能自己救得,反而不管不顾。”
师溪一听这话,也笑骂道:“大哥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更狠心些?我那日可是听浅茶说了,宸兄那日在秋水轩大醉了一场,吐了好些血。后来还让浅茶在秋宸殿备了好些酒,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墨宸,吐血了?柳逸清心里一惊,却也不好多言。就像师溪说的,若论狠心,还是他更狠些吧。罢了,罢了。
师溪见他一时没了话,却又怕他恼了,也便不说了,只将他身上的银针取了去。
一直等师溪离开了,柳逸清还在想着,想着方才他的话。可是,这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回去找他,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无法再去面对他,更无法对他说出口。
想来他也不过如此,也是个软弱之人。
宸儿,我们之间,是不是被那一剑割断了?若是,你只怨我便是。何苦去难为自己?兄长的话固然要听,却没得什么话都听的理。傻瓜,忘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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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见师溪时,还是如常,只是学完之后,柳逸清开口问了。
“若是墨宸那病,该是如何医治?”
“嗯?你想回去见他了?”师溪有点惊讶,这闷了一晚上,想通了?
“没有,只是觉得日后游山玩水时若是碰到相似的病人,可以救人一救。”柳逸清矢口否认,他才不会回去。
师溪笑了笑,故作不知,却将如何分辨那些症状,如何施针,详详细细的说与他听。
你还是割舍不下,可又如何将这戏演的这么逼真?
罢了,不管日后如何,治得他的法子,我一早就想教了,省的日后到来怪我。
晚间,便将这一事说予柳桪听。
“他那一剑割的那样深,又被宸兄放在置了冰的屋子里,最后还能好好的活着,这想来也是天意。天不让你死,必定还有未完的事要做。”柳桪听完不过笑了笑。
“若得,那也到罢了,若不得,唉,顺天意吧。”
“我这下被你一说倒是记起来了,那两夜都是宸兄陪着大哥。那样冰冷的屋子,他也没穿什么厚衣服,想来他的身子也虚了,况且他的身子先时就不大好。”柳桪说着,心里亦是懊恼不已。
师溪听她的话,也悔了:“近日捻雪可还有给你书信?”
“没有,前两次都不曾回,故而这些日子也都不见。”柳桪摇了摇头。
“她若这几日有音信,你便回她,不说其他,只问问她,再问问宸兄便好。”师溪想了想,他明日还是去联系东方佑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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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桪一直没再收到君捻雪的信件,师溪便递了消息去问东方佑。
“打紧不打紧我不知道,总之金陵如今一切安好。”
看到东方佑的书信,师溪方才松了一口气。又想着当初就不能答应柳逸清这事,如今却是两边没一个好过的。
“大哥这是要去哪?”柳桪见柳逸清提了剑,又背了个包袱,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柳逸清看着她,淡淡一笑:“这些日子劳累你和师溪了。我如今身上已经大好,想着四处走走,散散心。”
“这么快就要走了?”柳桪一早便知他耐不住性子,又不肯烦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可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柳逸清点点头:“放心好啦,过些时侯没准我就回来了。”
“大哥要走我也不拦,这瓶子里的药是我为大哥准备的,咳嗽时服下。”师溪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柳逸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跟我们还客气?想来这药吃完了,大哥的身子也和先前一样了。若想时,回来看看也是好的。”师溪说着,陪着柳逸清走了一段路:“前路漫漫,还望大哥保重。”
“请回罢。”柳逸清停住了脚步,对师溪道了一句,这才一个人策马离去。
离开延祁城之后,他忽然没了方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一时间又想起那年刚见时,他对君墨宸说的话。这天下之大,应当会有我柳逸清的容身之地罢。
这样,又想起他来,又想起了初相逢。
柳逸清想去长门看看,当年在金陵血案发生时,君墨宸派往的地方,也是差点让君墨宸丧命的地方。
延祁城到长门也是颇远,柳逸清也不急,人生漫漫,何必急于一时?不如看着沿途的风景,且行且远。这样走着,仿佛又回到当年在江湖闯荡的日子。最初的那段时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个人恩怨,真真快活如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