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驾着马车,朝徐州城门的方向走去。
到了城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奈何刚到城门,就碰到了几个官兵检查马车。
“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城门的搜查官兵问道。
云峰气定神闲地说:“是我的一位朋友。”
“拉开帷幔给我们瞧瞧。”
云峰淡然地拉来了帘子,官兵朝里面瞅了一眼,但见一个“男子”微微颔首端坐在里面。因为天色有些昏暗,看不太真切那个“男子”的长相,只觉得轮廓还算清秀。
官兵们也没有多想什么,便放马车出了城门。
*
接下来的日子,云峰和雨歆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查,没有再进城。为了迅速到达金陵,他们取了安徽境内最近的路走,晚上便住宿在农家。
几天之后,云峰和雨歆顺利到达了金陵。
马车驾到了秦淮河边,雨歆缓缓地走下马车,在河边驻足。岸边的水草,怯怯地摇曳。
她忍不住轻声哼唱着:“六朝心事付风雨,秦淮河岸谁人唱。一曲千古轮回又抱琵琶,轻声弹……”
云峰望着换回女装妩媚动人的雨歆,心底不禁漾起一阵柔波,就像那内敛含蓄的秦淮河水一般。
他淡然一笑:“看你换回了女装,竟有些不习惯的感觉。”
“哦?怎么不习惯了。”雨歆甜甜一笑,脸颊上浮现出浅而迷人的梨涡,“有没有觉得我装起男人来还挺像的,其实我还是挺想做男人的。”
云峰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驻足:“如果你是男人的话,也绝对是个美男子。肯定会有很多小姑娘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雨歆的唇边依旧带着一抹浅笑:“我可并不想让很多人迷恋上我,能有一个真心爱我的就够了。”随即,她又黯然道,“你说,他会来找我么?”
云峰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他真心爱你,就会来找你。”
“其实,你知道么,我宁愿他别来找我。只有那样,我才能渐渐地把他淡忘。” 雨歆低垂着眼眸,心中有着说不尽的怅然。
云峰强忍住心中的那份欲盖弥彰的痛惜,说道:“忘不了的。有些人,有些事,你越想忘记,反而越刻骨铭心。”
雨歆微微蹙眉,眼神中夹杂着淡淡的凄楚和哀伤:“如果早晚都要放手,又何必再纠缠彼此,纠缠只会带来更深的痛楚和折磨。爱的越深,就会忍受越深的痛苦。如果爱一个人会让自己那样痛苦,那么我宁愿不去爱。但是我也知道,爱或不爱不是自己所能够控制的……”
“那个叫浩轩的男人,真的很幸福。” 云峰低声应道,眼底忽然流露出一种羡慕的情绪。
雨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不胜悲哀:“不,我觉得,他爱上我,是一种不幸。”
云峰连忙安慰她说:“怎么会,被你这么好的女人爱着,真的很幸福。”
“我哪里好了。”雨歆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自嘲道,“至少,我对你,就不够好。”
云峰注视着她那双清澈的明眸,抑制住心中漾起的那阵柔波,温和地笑着说:“如果你觉得对我不够好,就用友情来偿还吧,我要你,做我一辈子的红颜。”
“那是当然。” 雨歆暂时放下心中的那份痛楚和无奈,调皮地说,“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和你两情相悦的女孩,敢不告诉我就把她偷偷娶进门,我一定跟你绝交!”
“说不定我今后娶进门的女孩,或多或少会有你的影子……” 云峰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雨歆继续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我和他都将彼此忘记了,而你还没有找到那个要娶进门的女孩,如果你不嫌弃,就勉强把我娶了吧。”
“我还是娶你的影子吧。因为,不会有那么一天。” 云峰笃定道。
他知道,她绝不会将那个叫“浩轩”的男人忘记。因为,在那些陪伴着她的夜晚里,在客栈床边等待她醒来的时候,在农家院的地铺上,他听到她呼喊过很多次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一直都会在她的梦中出现吧。那个男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她如此魂牵梦绕。
离开徐州的之后,他每晚都睡不安稳,因为他几乎每晚都在思忖着该如何收回那份爱,与其说是收回,不如说是割舍。最终,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早就没有资格去爱了,在那个男人面前,他只能选择退出。
雨歆莞尔一笑,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凝望着眼前承载着六朝心事的秦淮河水。
六朝古都又如何,秦淮景美又如何!经过风雨的洗礼,也不过如此。
云峰伫立在那里,安静地凝视着她。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雨歆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不用再送我了。”
云峰应道:“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
“好的。”雨歆朝云峰轻轻地挥了挥手,轻柔地说,“再见。后会有期。”
云峰也回了句:“再见。”说罢,便欲转身离开。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溢满了不舍和留恋,还有那份深深埋藏在心底却难以割舍的爱恋。
他再也忍不住了,奔回到雨歆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怔住了,却不忍松开他,任凭他将她拥入怀中,眼中溢满了泪水。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我曾经爱过你。”说罢,便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她才缓缓地走进了蓑衣胡同。
雨歆轻轻地叩着门,过了片刻,听到一声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喊“谁啊”。
她连忙应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潇湘惊愕的神情:“歆儿,怎么是你?!”
雨歆望着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
潇湘依旧错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会是你父皇派你来劝娘回宫的吧?”
雨歆轻轻地摇了摇头,跪在了母亲面前:“娘,您骂我吧,打我吧,我和喜欢的人私定终身,违抗了太后和父皇的指婚,被赶出了宫。我没有地方去,只能回家……”
潇湘望着雨歆,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私定终身?”
雨歆垂眸低声回答:“是的。”
潇湘强忍着眼泪责怪道:“歆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雨歆含泪回答道:“因为,我真的很爱他,可是,太后他们将他指婚给了别人……”她哽咽着继续说道,“娘,我知道您或许不会再原谅我了,因为,我还拖累了您。只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看到他对我那么好,还说会把我当做今生的唯一,我就真的顾不了很多东西了……我的心真的很痛,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潇湘慢慢扶起雨歆:“孩子,起来吧,娘不怪你,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雨歆有些重心不稳,险些摔倒。潇湘紧紧抓住了她,同时看到了雨歆手腕处的那道伤痕,尽管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伤痕却依旧清晰可见。
她握着雨歆的手臂,轻抚着那道伤痕,心疼地问:“怎么弄的?还疼不疼?”
雨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应道:“不疼了。”
“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进屋去让娘检查一下。”潇湘关切而又担忧地问。
雨歆沉默不语,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潇湘轻轻拭去了雨歆脸上的泪,疼惜地说:“孩子,怎么哭了?不许哭,娘真的不怪你。”
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雨歆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哭喊着说:“娘,您为什么不怪我,您骂我不知羞耻啊,您打我啊,惩罚我啊,那样,我心里才会好过一点……您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配让您再对我好……”
潇湘紧紧地抱住雨歆,轻抚着她的头发:“傻孩子,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呢?你都这样了,娘怎么还会忍心骂你。”又拉住了她的手,“走,进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
潇湘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为雨歆上药。雨歆半撩着裙子趴在床上。
潇湘蹙起眉头,心疼而又心痛地说:“他们怎么可以下手这么重……”
雨歆强忍住痛,安慰母亲说:“打得一点都不重,是我自己没有好好养伤,所以才……”
“你为了那个人,值得么?”潇湘恻然地问道。
“或许是值得的吧。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让人不心动都难。”说着,雨歆脸上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来,“只是,或许我不该心动,也没有心动的资格。”
潇湘听到雨歆的那句“没有心动的资格”,自责和愧疚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都怪娘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说着,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捂住了嘴,努力使自己不哭出声来。
雨歆立刻转过头去看母亲,见母亲又一次为自己流下了眼泪,心中难过不已。
“娘,您别哭啊,您刚才还说我,自己怎么又哭了……”她不顾自己的伤口还没有上好药,就放下衣服坐起身来。
“娘,您知道么,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您一直都觉得自己出身不好,连累了我,可是我并不觉得。您不必在意其他人怎样说,虽然您没有告诉过我您曾经遭遇过什么,但我知道您一定是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在我眼中,您一直都是高贵而又坚贞的,您完全能够配得上皇上。您那么爱我,对我那么好,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您再为了我而难过。从小到大,您为我流过的眼泪已经够多了,是我不懂事……现在,看到您又为了我流泪,我真的很难受……”她强忍住眼泪,将母亲搂得更紧,发自肺腑地说,“娘,我爱您,非常爱。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唯一能够珍惜的,也只有您了。”
潇湘拍拍雨歆的脸颊,疼惜地说:“歆儿,你很懂事。从小到大,你都很懂事,就是因为你太懂事了,想要保护娘,才会受那么多的伤害,你知道么,每次看到你受一点伤一点苦,娘的心里都会特别难受……你也是娘这辈子唯一能够珍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