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潇湘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一点低热,但脸色已经比刚才看上去好了一些,雨歆也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浩轩就去雨潇轩找雨歆,侍女们说她昨晚去了储秀宫,一夜没回。
浩轩连忙赶到储秀宫,看到躺在床上的脸色略显苍白的潇湘,又看到雨歆双眼通红地坐在床边,面容憔悴,便关切而又焦急地问:“娘亲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雨歆有气无力地说:“娘昨晚忽然发了高烧……”
浩轩一怔:“请太医了没有?”
“请了,也喝了药。”雨歆轻柔的声音中带着虚弱,苍白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浩轩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猜想她可能一夜没睡,心疼地皱起了眉头,他扶起她,说:“我这就扶你去床上休息。”
她摇了摇头,应道:“不,我要守着我娘,她现在还没有醒……”
还没等她说完,浩轩就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另一间卧室走去。
雨歆轻喊道:“你放下我!”
“这可由不得你。”他平和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强硬,将她抱得更紧。
她无力挣扎,任凭他将她抱到了床上。
“你乖乖地在这里休息,我去照顾娘亲。”他略带命令的口气中依旧带着温柔,“听话!”
她望着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稳稳的安全感,那种安全感,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她无法再去抵抗。
还没等她开口,他便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你放心,有我照顾着,娘亲会没事的,倒是你这样,真的让我好心疼。”说罢,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帮她盖好了被子。
潇湘的病,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喝了几副药,她似乎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会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潇湘也没有因为身上的“一点”不适而停止对雨歆婚礼的忙碌。精神稍好了之后,便开始帮雨歆缝制衣服。雨歆更是一阵忙碌,一会儿要试嫁衣,一会儿要试鞋子,一会儿又要试首饰。
除了母女俩,寻晔和皇后等人也是没闲着,尤其是寻晔,几乎每天都到集市中采购婚礼要用到的东西。
*
那日,寻晔经过一家买珠花的铺子,正要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过。
她愣了一下,立刻轻唤了句:“云峰。”
云峰也是一脸惊喜:“寻晔,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寻晔嫣然一笑:“我去给歆儿买婚礼要用的首饰。”
云峰微怔:“婚礼?”
寻晔应道:“是的,就在下个月。你要不要也来喝杯喜酒?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怎么来京城了?”
云峰直白地回答道:“我来京城,是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寻晔关切地问道:“那你想不想见她一面?你要是想见她的话,我可以把她带出宫和你见面。”
云峰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平静地说:“见面的话,就不必了。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我就很满足了。”
寻晔凝视着云峰,他眉眼中流露出的不凡气质,谈吐间的温文尔雅,真的像极了某个人,一时间,她的心中,竟又一次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云峰浅笑着继续说道:“寻晔,请帮我把祝福带给她,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她能够很幸福。”说罢,便转身要离开。
这时,寻晔叫住他了:“你先不要走!”
云峰回过头来,注视着寻晔,她高贵优雅的气质,无可挑剔的五官,似曾相识的韵味,让他不禁驻足。
寻晔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就要这样匆匆地离开么?连歆儿的婚礼都不要参加了?”
云峰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半晌,缓缓地开口道:“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只是,我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的理由。她想要的幸福,我终究还是给不了。”
寻晔鼓起勇气说:“如果,我想让你暂时留下呢?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云峰又一次怔住了,又想起了他曾经对雨歆说过的那句“说不定我今后娶进门的女孩,或多或少会有你的影子……”
你的影子……
他望着眼前的这位女子,不由自主的,在她的眉眼之间,找寻着雨歆的影子,却发现,其实并未找到。
尽管两人都有着出众的相貌和气质,但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可是,为什么明明不一样,却还是让他对她油然而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那种好感,或许无关心动,更无关爱情。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为什么,要这样说?”
寻晔看着云峰,浅浅一笑,拼命掩饰住眼底掠过的失意和黯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会把你的祝福,带给歆儿。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便要走进那家店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峰连忙追了上去,对她说:“我留下来。歆儿的婚礼,我会去参加。”
*
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农历六月十六,已是盛夏。
白天,是一系列繁文缛节的礼仪,到了晚上,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热闹。皇后、寻晔和侍女们忙忙碌碌地为雨歆化妆,戴首饰,没过多久,雨歆就被打扮得锦衣绣袄,珠绕翠围。
这时,已经到了上轿的时间,喜娘用喜帕遮住了雨歆的脸庞。
雨歆微微垂着头,在喜娘的搀扶簇拥下走向花轿,院子里一片热闹,鞭炮声和喜乐声不绝于耳。
浩浩荡荡的队伍伴随着喜乐声缓缓前行着,朝着崇武府的方向走去。
到了崇武府,经过了“三拜”等一系列的礼仪,这对新人终于走进了洞房。
洞房中,浩轩看着遮着喜帕的雨歆,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就像一场梦一样,梦中的他,终于给了她一场像样的婚礼。
喜娘高声道:“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浩轩激动得溢于言表,连拿起喜秤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喜帕轻轻地地落下,浩轩凝视着雨歆那张娇羞柔美的脸庞和那双干净清澈而又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时,喜娘又说道:“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两人举起酒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喝下了交杯酒。
“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喜娘说罢,便将两人的衣服下摆绑在一起,而后鱼贯退出。
雨歆依旧安静地凝视着浩轩,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
“怎么不说话了?”浩轩轻轻地捧起她的脸颊,声音中满是磁性和温柔。
雨歆缓缓地开口:“有太多想说的话,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浩轩轻轻地取下了她的凤冠,深情地看着:“那你就慢慢地对我说。”
雨歆不停地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浩轩,我不是在做梦吧,但是,为什么,又觉得这一切都好真切,就算是梦,我也不愿醒来。或许,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在做着一场漫长的梦,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他冁然一笑:“那你就不要醒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年,比我之前活过的十六年都要累。从一年前的金陵城外,到今天的洞房,说实话,一路走来,我觉得好累,但是,能够走到今天,所有的累都是值得的。”
他将她揽入怀中,深情地说:“这一年,似乎比我之前活过的十九年都要漫长。这一年,我终于明白到了爱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体会到了心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候,我会觉得上天似乎有些不太公平,为什么,直到我十九岁的时候,他才让我遇见一个能让我如此倾心的女孩。”
雨歆轻轻地倚靠在浩轩的怀中,屋内红烛高烧,熏香缭绕,他的指尖的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忽然,他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今天我就不欺负你了。”
她微怔,轻声细语地问:“你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宠溺地看着她:“傻瓜!你可以瞒过别人,但你瞒不过我。”
她垂下眼眸,巧笑倩兮,他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红晕,温柔地说:“你今天真的是格外的美,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化妆,而且是化这么浓艳的妆。”
“可是,我偏偏不是很喜欢这样浓妆艳抹。”她故作为情地说。
“我知道。”他用指尖轻轻点着她微微撅起的嘴巴,痴情地望着她,“所以,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装饰’的你。”
说罢,他褪下了她的嫁衣,烛光下,她的胴体晶莹剔透,让他的心中涌出一阵波涛汹涌般的欲望。他倏然站起身,拿起抽屉里的一把小刀,对着手指轻轻割了下去,然后把血滴到床上的那块白巾上。
白巾上立刻沾上了鲜红的血,她连忙抓起他的手,用嘴唇轻轻吮吸着他手指的伤口,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然后,她轻柔地为他解开衣服上的纽扣,褪下了他身上的那件新郎装。
他顺势将她拥到了床上,拉上红色的帐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痞痞的坏笑,轻声说道:“虽然我今晚不欺负你,但你也得让我睡舒服了。”
她羞涩一笑,任凭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
那晚的张灯结彩,灯火阑珊,热闹非凡,映衬出了云峰心中淡淡的失落。
他的心不在焉,完全被寻晔看在了眼里。
后来,寻晔去客栈找他,他正落寞地坐在窗边吹着一曲轻轻袅袅的笛。
她走上前去,嫣然一笑,轻柔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他怔住,放下手中的笛,没有开口。
她又继续说道:“说实话,你现在心里所想的,也和我所想的差不多,所以,我完全了解你现在的感觉,也很理解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去参加歆儿的婚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难道……你对苏浩轩有意?”
她浅笑了一下,略带无奈地说:“有意又如何,感情这种东西,终究是无法勉强的。”
他看着她,忽然耳边回荡出雨歆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你和他,真的很像……只可惜,我已经把我的整颗心都交给了那个人,似乎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略带无奈地问:“你让我留下来,也是因为觉得我很像苏浩轩吗?”
他问得一针见血,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见她缄默不语,便继续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必再挽留我。”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那样的。”
他轻叹了口气:“你到底有多爱苏浩轩?是不是,也已经把你的整颗心都交给了他?”
她苦笑了一下:“或许,我连将心交给他的资格都没有。”
“我又何尝又那样的资格。”他独自酌了一杯酒,望着窗外的月色如水。
她望着桌上的笛子,巧笑倩兮地问:“我可不可以,为你吹一曲笛?”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笛子递给了她。
屋内,飘起了悠扬的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动人心弦。
一曲听罢,他忍不住赞叹道:“此曲宛若天籁之音!”
“你谬赞了。你吹的曲子,才是真正的扣人心弦。”她也由衷地赞美道。
“只是动情而已。” 他颔首低眉地应道。
她叹息,不禁感慨道:“所谓动情,又谈何容易。”
那一晚,他们谈了很多,谈及了感情,谈及了自己的家世,甚至谈及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月明星稀,昏灯对酌,不禁喟叹,人生如梦。
*
雨歆和浩轩新婚的那几天,宫中固然喜庆热闹,但有些地方,却显得愈发冷清。
寂寥空旷冷宫之中。得知了新婚消息的昕妃,悔恨万分。
那日,寻菱探望昕妃的时候,又将皇上安排的指婚告知了她。
昕妃错愕地问:“什么,皇上将你指婚给了武将张远之子当正室?”
寻菱点了点头,失落地应道:“是的。”
昕妃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众人皆知,武将张远的地位,跟苏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张家的地位自然也相形见绌。
想着想着,她不禁悔恨道:“菱儿,都怪母妃不好……你没能嫁给浩轩,真的太可惜了。我没想到,玄忠的一个疏忽,竟将我也害到这种地步……我更没有想到,太后竟同意了让那个野种嫁给浩轩……”她的神情愈发凝重,努力压抑着积蓄已久的满腔怒火。
“据说,浩轩有一次还把太后气晕了过去,从那以后,他们就在太后面前跪了半个多月,还有一大堆人来说情,太后也拗不过了……”
“难道,太后连皇室的颜面都不顾及了么?就不怕事情传出去……”
“新婚之夜的那张白巾,已经被他们蒙混过关了,这件事,估计也不可能再传出去了。其实,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不多。”
昕妃听闻了“白巾”的事,怫然道:“那个苏浩轩,为了那个野种,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菱儿,你也死心吧,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值得你爱!”
“我早就死心了……”寻菱黯然道:“从他打我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已经死心了。只是,母妃您深陷这冷宫之中,何时才能见得天日?”
“恐怕,我这后半辈子,都难以再见得天日。”昕妃绝望地说。
寻菱连忙安慰道:“母妃,您先委屈一阵子,我这就去求太后,让她想办法劝父皇放您出来。”
昕妃缓缓地摇了摇头,咬住嘴唇,生无可恋地说:“没有用的。现在,连太后都已经对我失望至极。更何况,她又怎么可能拗得过皇上。皇上对我,早已恩断义绝,我也已经死心了。其实,我早该死心了,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我之所以会爬上今天的位置,完全是太后在扶持着我……”
寻菱愤愤不平地说:“母妃,父皇一世英名,怎么会偏偏如此迷恋一个青楼女子!您又怎么能够甘心被一个青楼女子打败!”
昕妃苦笑道:“不甘心又如何,不只是我败了,整个后宫的人,都败给了她,包括皇后。”